第57章 不二线（2） 不二周助觉得今天的牧野夕沫有些不太一样。 他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所以在去参加部活前，想来看一看她。 虽然时间还早，但一向自律的她一定早就起床了吧。 他站在大门口，迟迟没有按下门铃。 大别墅内隐约传来了弹奏钢琴的声音，却听起来杂乱无章，擅长弹琴的不二周助一下就听出了问题的关键——她的两只手无法很好地配合。 演奏声停止，他又隐约听见了夕沫在唱歌。 她用单手弹着钢琴，清冷的嗓音似乎要通过歌声传递出什么浓重得化不开的情绪。 唱完开头一段，歌声戛然而止，她没再继续唱下去。 不二站在门外踌躇了半晌，按下了门铃，对着跑出来开门的少女微笑着挥手。 “早上好。” 夕沫跌跌撞撞地换上户外的鞋，为他打开门，晶莹剔透的双眼呆呆地望着他，像是他即将要消失一般。 不二不懂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夕沫的视线下移，看着他的胸口，极力克制下扑到他身上抱住他的冲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身背对着他：“早上好……” 不二疑惑地歪了歪头：“刚才，听见你在弹琴。” 夕沫脸突然一红，那岂不是刚才唱歌的声音也被听见了！ “抱歉，随便弹弹唱唱而已……” 一定是梦醒后的后遗症！把她变得和原主一样动不动就道歉！ 不二清浅地笑了笑：“为什么要道歉呢？” “……” “不想让我进去坐坐吗？” “……”不想！ 夕沫虽然这样想，但身体却很正直地把他请了进去。 “我可以弹一下试试吗？”不二指了一下钢琴。 夕沫点点头。 不二坐到她的钢琴前，随手按了几个键，钢琴立刻传出悦耳的声音。 “呐，夕沫酱为什么会两只手各弹各的呢？” “……”因为两个不同的人格正在对她做最后的撕扯，她不能对他说。 “要不要和我一起试试？” “？？”夕沫疑惑地看着他。 试什么？ “我来弹左手，你弹右手，怎么样？” 夕沫疯狂摇头。 不二笑了笑：“那我们试试三手联弹呢？” 夕沫想了想，觉得似乎可行，点了下头，但下一秒依旧疯狂摇头。 不二装出受伤的表情，往左边挪了一下，给她让出空位：“过来坐吧？” 夕沫认为自己不该听他的，但却拗不过自己的身体，乖乖地坐了过去。 “有没有什么想听的？说不定我刚好会弹。”不二问道。 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夕沫感受着他身上的青草气息，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了几个琴键。 “德彪西的月光吗。”不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感，漂亮的手指落在了黑白琴键上。 夕沫坐在紧挨着他的位置静静听着，他时不时会不故意碰到她。 她逐渐沉醉在音乐的旋律中，大概五分钟后一曲结束，他双手轻轻一抬，夕沫依旧沉浸在隐约里没有醒过来。 她茫然地偏头看向他，他只是弯着唇，双眼温柔地眯起来：“不是说好了三手联弹吗？” “不二桑弹得太好，我一个音符也加不进去。” 听到她的称呼后，不二有些迟疑：“不二……桑？” 夕沫如梦初醒，眼神慌乱了一瞬：“说错了……” 不二担心地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夕沫轻轻皱起眉，和梦中的原主一样，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胸口前的布料。 虽然她无法理解原主患得患失，自怨自艾，自我贬低……等一系列性格上的奇怪缺点。 但是…… 原来喜欢一个人，心里真的会很难受啊……仅仅是他这样坐在她身边，她就会又喜悦又难过，像是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上，涂满了甜蜜又有毒的蜂蜜。 好痛苦…… 原主之前就是这么痛苦的吗？ 不二看她沉默着不说话，继续道：“刚才夕沫酱唱的歌我没有听过，很在意后面的歌词和旋律呢，你可以为我唱完它吗？我可以试着帮你伴奏哦。” 夕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眼中盛着各种情绪，不二有些看不懂，或者说他不敢看懂。 就在不二周助以为她又会拒绝他时…… “可以。” 本来就是因为你和原主的经历才唱的…… 她昂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把右手轻轻附在琴键上，轻声唱了起来。 歌声中的情绪越来越浓重，透露着莫大的酸涩，欲罢却不能。 「どうしたの」と 急に闻かれるとううん何でもない さようならの後に消える笑颜 私らしくない （当你问我怎么了，我赶紧说没……没有……没事哦 说再见之后消失的笑脸，并不像我） 信じたいと愿えば愿うほど なんだか切ない 「爱してるよ」 よりも「大好き」のほうが 君らしいじゃない （越是希望自己相信，越是觉得有点伤心难过 比起说我爱你，说最喜欢你了才更像你不是吗） 素直に喜べたいよ ダイヤモンド よりもやわらかくて あたたかな未来 手にしたいよ限りある时间を君と过ごしたい （我好想要坦诚地喜悦 比起钻石，更想将柔软温暖的未来放在手心 有限时间内只想与你共处） 唱到后半段时，夕沫突然发现自己可以让左右手配合着为自己伴奏了。 一首歌唱完，她双手和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不二被她歌声中的情绪感染，不禁轻轻鼓掌：“没想到，夕沫酱可以唱得这么好听。” 为防止自己在他面前崩溃，夕沫赶忙站起身背对着他。 “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可以请你先离开吗？” 不二不明白她今天早上是怎么了，以前她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他一眼就看得懂，但今天……除非她是一夜之间喜欢上了他，否则他真是一点也看不懂了。 “……抱歉。”他站起身，慢悠悠地挪步离开。 夕沫感觉心脏里像是揉了碎玻璃一样疼。 她需要一天的时间来好好整理一下混乱的自己，在整理好之前，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她缓步走到玄关处，望着刚穿好鞋子的不二周助：“晚上……再见面吧，可以吗？” 不二微微一怔：“好。” 他离开后，她坐回钢琴前思考人生，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原主的梦想是组建一个温馨的家庭。 那么，她在遇到不二周助以后，心里有多喜悦，也就有痛苦吧…… 比起坚硬昂贵的钻石，她更想要柔软温暖的未来。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来原主和不二周助婚后的画面，不二负责在外面上班赚钱，她负责在家里做家务，不二下班后回到家里，她开心地去门口迎接他。 这种曾被洛一嗤之以鼻的生活，如果主角换成了他们两个，就意外地平淡又幸福。 可惜她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洛一和原主的梦想，她都会努力去实现，但是这两个梦想绝不是可以同时实现的，必须分先后顺序。 为了尽快实现原主的梦想……洛一的梦想不该再拖了。 想起刚刚她把不二赶走的画面，她紧紧地将手握成了拳头，力量大到连修建平整的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这样亲手把自己喜欢的人赶走的行为，实在是太令她太讨厌。 为什么不能再坚强一些呢？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勇敢又坚强的大人？ 她，喜欢不二周助……好喜欢好喜欢。 她趴在钢琴上闷声大哭，半晌后她用纸擦干净眼泪，叮叮咚咚地随意弹了一首简单的曲子。 有趣…… 在接受自己喜欢上了不二周助以后，她居然可以正常演奏了。 夜晚，不二周助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夕沫穿着短袖和超短裤，头戴一顶帽子，披上一件外套，出门对他道：“陪我出门走一走吧。” 不二默不作声地陪伴在她身边，望着漫天的繁星，陪她散步了好半天才主动开口询问：“夕沫酱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夕沫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奇怪……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中的原主后，她反而对他这样的称呼也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 她抬起脸时，她看到了不二那双清冽湛蓝的双眼，赶快移开目光去看天空。 这一看，她就呆住了。 在轻井泽的深山里，未曾被她听懂的那些话语，此刻全部听得懂了。 此时此刻的星空，与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星空重合在了一起，从小大大读过的书也堆积在了一起。 她内心一片宁静，脑中既清晰又杂乱，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受。 她像是看到什么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二看着她眼中各类神采风云变幻，忍不住轻轻唤了她一声，她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星空，宛如没有听见。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为了她的安全，他轻扶着她瘦削的肩膀，让她站在路边的位置，默默站在她身旁等待她。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光芒，与她平时专注认真的光芒很像，可是又有些不一样。 像是白天看见了星星。 思考了很久，他才找到合适的词语，星……花火。没错，就叫它星花火吧。 过了好半晌，不二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她一直保持着昂头看天的姿势，他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脖子疼，犹豫了片刻，他用手轻轻托着她的头。 几秒后，夕沫回过神来，没有注意到不二正在捧着她的脸，甚至没注意到对面的人是不二周助。莫大的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突然扑到他身上，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开心地蹦跶了几下，笑声如银铃一般。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我就是看到河图洛书的伏羲，我以后就是造字的仓颉……哈哈哈哈哈哈……” 不二睁开了双眼，他听不懂她嘴里说的中文，但他明白她此时有多开心。 他抬起手，也想要抱住她，但手一直浮在半空中，没有接触到她。 片刻后，夕沫的身体陡然一僵，忐忑地松开他，抬眼观察他的表情。 “抱歉……”她紧咬着下唇，向后退了一步。 不二嘴角微弯，用手指轻柔地向下按了一下她的下巴，把她的下嘴唇从她的牙齿下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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