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兄陈蟜口中的鸡煲,上一辈子阿娇也吃过。 这家店实在是很有名气, 不仅是长安百姓心中的老字号,亦是权贵们的小食堂。虽然店面不大,但胜在整洁干净。不仅她和两个哥哥爱吃,长公主偶尔想起它的滋味,也会打发侍从前去购买。 一提起来,阿娇就流口水。 “好,我一会儿就去跟外祖母说。” 刘彘举手发言。 “阿娇姐姐,我也想去。” 阿娇才不想带孩子,一本正经道:“我是小孩子,不能带着另一个小孩子出门。大人们会不放心的。” 刘彘闷闷不乐的放弃。 “哦,那好吧。” 陈蟜:“……”你真好哄。 陈须:“……”附议。 阿娇不是没随两个哥哥回过长公主府,窦太后受不住她歪缠很快答应下来,只叮嘱道:“不能歇在外头。宫门下钥前得回来,知道吗?” 阿娇点头应下。 第二天,阿娇一早起床便穿上新做的衣裳。这匹缎子微粉泛红,不是常规能染出的色彩。制衣娘子用它裁成一套襦裙。上半身为短衣,下半身为满是褶皱的裙。 梳头宫女知道阿娇不爱金玉,单单喜爱大颗的珍珠,梳发时用上珍珠头钗。 不多时,梳妆完毕。阿娇对着铜镜喜滋滋地转圈,虽然铜镜并不是很清晰,但阿娇才不管呢!她觉得八岁的自己简直太好看了。 事实上,落在旁人眼中的她也的确是美丽的。不过,这美得加上另一个词——可爱。 褪去婴儿肥的小姑娘渐有腰身,虽然不明显……但小孩子就要微微有一点肉才好看。而且她很白,非常白。天天泡在农田里也一点都没有晒黑,白得似雪的皮肤让红色的衣裙一番衬托,泛着美玉一般的光泽。 最妙是一双眼,如同坠满漫天星辰,又像是藏着一汪清泉。眉毛一弯,灵气逼人,谁能不爱。 两个兄长是昨日出宫的,他们一到沐休便如现代放长假的学生们,谁也不乐意在学校里多待一刻。三人约好,在宫门外相见。 阿娇的车刚出宫门,守门的宿卫便指点道:“两位公子在对面等候。” 阿娇谢过他,和两个兄长会合。两兄弟站在一起,勾肩搭背的说着话。谁人看来也是关系极亲近的样子,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里,如他们一般要好的也不多。 二兄见到阿娇,打马前行:“走罢!” 大兄不住地夸阿娇:今日好漂亮。虽然日日都美,但是精心打扮过的妹妹就是不一样,美出新高度。 他用词更文雅的一点,但大意就是这些。弄得二兄陈蟜一直盯着阿娇看,挠头道:“……好像是和往日有些不同。” 这话说得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阿娇:“……” 不提一日长安游如何愉悦,只说三兄妹贪玩误时辰,赶回公主府的时候,宴席已开,曲乐之声在大门外也能听见。 两兄弟对视一眼,各自退后一步,推着阿娇往前走。 阿娇总有办法让母亲消气,他们俩……呵呵。 长公主用以举行宴会的园子里有好几处敞轩,皆挂幔帐。公主府的奴仆将宾客引到各处,能进园中“燕会殿”的必然是极要紧的人物。 阿娇避开园中之人,来到燕会殿外。 陈须道:“你们瞧!那人是不是梁王舅舅的随侍。” 陈蟜:“恩恩,是他。” 阿娇超小声:“梁王舅舅不是刚回封地吗?怎么又进长安了?”她天天待在长乐宫,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回来怎么不先去拜见太后? 这个疑问,见到梁王自然知晓。阿娇跨过门槛,一枝花落在脚下。里头热闹得很。时下宴席只要不是在宫廷之中,端肃的场合,一般都比较随意,也没有什么男女不能同席的说法。宾客们喝下几杯酒,气氛一到,便站起来配合奏乐一起舞乃是常见的行为,并不出格。 可殿中座次的末位,围着一群小娘子就有点奇怪了。 而且也没听说过宴会上抛花的……哪来的花枝? 阿娇好奇地踮起脚尖,终于看到处于重重包围中的少年。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在傍晚的烛光映照下,简直如同一幅昳丽的画卷。 “诸位在干嘛?” 听到声音,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娘子转过身。她认识阿娇,连忙拉扯身边之人。七八个小娘子互相提醒着,皆整理衣裙与阿娇见礼,口称翁主。 其中一位是梁王的女儿,外人称呼她为梁王主,或是梁翁主。她双颊通红,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见长安的女郎涌向周郎官,便忍不住学着她们的模样献花送果,丢死人了! 一定是刚刚周郎官的剑舞得太好。 这么站着可太尴尬了!梁王主忙找借口:“啊呀!娇娇,娘亲似乎在唤我。” 阿娇点头,“表姐去吧。” 梁王主先走一步,女郎们回过神来,皆羞愤散去,独留阿娇看着还是少年郎的故人露出大松一口气的模样。 长安城里,唤做娇娇的翁主只有一人。 周希光视线扫过满桌的狼藉,对阿娇拱手道:“多谢翁主搭救。” 阿娇差点被逗笑,吩咐一旁的侍从:“撤下去,给郎君换上好酒好菜。” 说罢,带着两个哥哥穿过起舞的乐婢,给长公主和梁王见礼。 长公主心情愉悦,并没有责怪三兄妹的意思,反而撵他们出去玩乐。 阿娇乐得自在。她对程安耳语两句,独自走到周希光身旁,感觉到好几道视线依依不舍的收回去,心想:周希光貌比潘安,怪不得有掷果盈车的优待。她俏皮一笑,乐道:“周郎官待在此处,不一会便要招来蜂引来蝶,不如陪我出去逛园子,也好避开。” 周希光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只有八九岁的年纪……这是万万引不来误会的,忙起身应下。 两人来到园子里的一处敞轩,厨下自有好菜送上来。 阿娇下意识把眼前的人当做沉默寡言的周詹事,自顾自喝下半碗汤羹,才发现少年周希光似乎有些局促。她先是一愣,接着便心生喜悦。 这可是活的、还没经受过磨难、意气风发的周希光。 上一世,周希光对她有救命之恩,这一生,她定是要还的。 阿娇冷眼看着,大舅舅并没有要废掉太子荣的意思,梁王也并没有显露出争储之心。很多事情,都和上一辈子不一样。比如周希光本该是明年才来到长安,如今也提前了!周家不一定会受梁王的牵连出事。 不过,阿娇还是打算一劳永逸的杜绝其可能性。 她问:“周郎官家中有几口人?” 周希光:“……” 他最近正在议亲,总觉得翁主说话的语气和上门的媒婆相似……问话的内容也好像哦。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阿娇不是要主动提亲……以及,第二世阿娇嫁的人是周希光。
第67章 姜撞奶[一更] 周家的情况, 阿娇知晓一些。 不提她曾为周希光求情,只论聘周希光为皇后詹事,秩级两千石, 为中宫官之长。她就不可能对这位重臣一无所知!首先,周希光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之人。此时男女大防并不严格,中宫高官基本都以士人为之, 少用宦官。 毕竟此职为高级管理者,不需深入宫寝。谁有能力,谁就当! 周希光能凭借罪宦之身成功上位, 仅靠阿娇对他的怜悯是不成的。更何况他担任中宫詹事以来,从没有犯过一次错误,阿娇交代下去的事情,都能很好的完成。 其次,周希光孑然一身,没有家人了。 或者说,他最初的家庭是很美满的,但梁王犯错,他家受牵连。活着送到长安的, 只有他和一个幼妹。 兄妹俩皆充入掖庭,干着繁重的活计。 周妹妹年幼,遇上家破人亡的大事,难免身子不好。周希光努力想要出头的其中一个原因, 就是想要照拂幼妹。可惜,他成为中宫詹事不到半年, 周妹妹就撒手人寰。 从那之后,周希光就更加的沉默了。 阿娇记得,周希光的父亲本为梁地豪强大族的子弟, 初涉仕途便被聘卒吏,相当于长官身边的高级办事员,做着类似现代秘书的职务。后来,辗转至梁国军事最高长官公孙诡的麾下,秩在六百石。 周希光十五岁的年纪能进郎署担任宿卫,靠的是父亲的恩荫,但能得到梁王的重用,一路跟随进长安,并能在长公主的“燕会殿”获得一席之地,靠的既是美如宋玉、貌若潘安,更是学识与能力。 此时,周希光不明所以,却还是斟酌答道:“我家中有老父母,另有兄弟两人,姊妹一双。” 阿娇:“我听人说,令尊深谙农事,想举荐他到朝廷为官。” 周希光一愣。他爹的确熟知农事,还写下一本《农经》,不过知道此事的不多,不熟悉的都以为他爹精通律令,擅长的是书写和计算。 他爹倒是一直想要调职,可惜没有合适的机会。 好在周希光于路途上听说过陈氏阿娇天生聪慧,靠着曲辕犁有功的事迹,只当她是在广揽精通农事的官员,不知在何处听说过自己父亲的名声。 要知道,在郡国做官之人,想要成为朝廷的官员,非依次序升迁、立功或得长官赏识举荐给中央不可。得陈氏阿娇的举荐,绝对是高升,又能达成夙愿。周希光了解亲爹,知道他一定是愿意的,但周希光没有立刻应下。 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已经拥有独自办事的能力,并不会因为有一块大馅饼摆在面前,就着急一口气吃光。 “承蒙翁主嘉许,我得写信询问过家父的意思,才能答复翁主。” 阿娇松一口气,她能感觉出周希光偏向答应,并没有太大拒绝的意图。这证明他并无誓死效忠梁王,不肯挪窝之心。以他观其父,可知父子俩多半没有深入的参与梁王对皇位的谋划,脱身会很容易。 大不了她直接跟梁王舅舅要人。 阿娇露出笑容,又道:“周郎官写信的时候,不妨告诉令尊,为父的到长安为官,并不用耽搁郎官的前途。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为未央宿卫。” 周希光一愣,未央宿卫负责皇帝的安全,随时可以作为高官的候补,获得升迁。和他现在的官职一样,但梁国和长安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一个是地方,一个是中央。 谁都知道哪个更好。 可这优待是不是太过啦? “长安繁华,在下自然向往不尽。翁主真是因为家父之才,才愿意举荐我们父子俩的吗?” 阿娇一本正经地道:“你的姿容、仪态之美,也是一部分的缘由。” 周希光又是一愣,他发现自己在小小女童面前,总露出傻相,有点涩然……“翁主如此说,坦荡,敞亮,倒显得在下因区区容貌,疑心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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