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抬起头,看清对面坐的是谁,微微一愣。 丸子里有姜…… 周希光不耐姜毒…… 刘彻心口一紧,攥着箸的手青筋凸起。他眼睑下垂,问道:“阿娇,你说什么?孤没有听清。” 阿娇:“没什么。” 阿娇慢慢将桌上的菜肴吃光,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她却没有发现,刘彻再没有碰过面前的丸子汤。作为一个健壮的男子,他展现出的食量还不如一只小小狸奴。 很快,用完晚膳。 刘彻走出承光殿的,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不见,只剩下让左右胆寒的肃然。他有时候很恨自己,为什么要对阿娇的一切了若指掌。 对于阿娇来说,夫君的逝世不过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两个人日夜相处,许多习性早已浸润到骨子里。 “嘭——” “陛下……陛下,您息怒啊!” 苏文“噗通”一声跪在车内,他不知道翁主娇怎么惹着陛下了。可能惹得陛下暴怒,却又能叫陛下深深忍耐,只能拿自己的万金之躯撒气……他偷偷睨一眼陛下渗血的拳头,心里叫苦。 ……看来翁主娇是不能得罪啊。 刘彻不知身边内侍的想法,手上微末的疼痛让他理清思绪:这一世可没什么周希光,何足担忧? 天蒙蒙亮,阿娇半梦半醒之间,翻身展臂,却没有碰到一具温热的身躯。 “若华……” 旁边的床铺是冰凉的,阿娇猛地一个寒战,彻底清醒过来。 程安:“主子?” 听到床帐之后的动静不大对,程安上前撩起帐子,却见主子背对着她……“主子,您做噩梦啦?” 阿娇点点头,面对着粉白的墙壁,直到瞬间涌满心头的伤感全部散去,才转过身来。 “我没事。” 程安见她眼眶微红,端来一盆水,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搽脸。再取来面脂,在手心温热之后,薄薄的为阿娇敷上一层。 阿娇闻着面脂淡淡的花香,整个人很快精神起来。 程安:“隔壁一早就有人等着了。您要不要见他们?” 程安口中的“隔壁”是昨儿收拾出来的“衙署”,一幢三层的阁楼。这里说是“办公楼”也行,和她起居的承光殿只隔着一道宫墙,径直往前就是田地。 阿娇穿戴妥当,出去见人。 等候着的是十余名建章宫的官员,其中有专职管着畜牧和熟田的。 忙碌的时候,半日时光匆匆而过,程安送走最后一名禀事之人,回到阁楼里对阿娇说:“主子,您起来走一走罢!坐得太久,膝盖受不住的。” 阿娇点头,正要起来就觉得双腿又酸又麻。 “快来我扶一把。” 程安连忙上前,听到主子嘀咕什么“高足家具很重要”,“跪坐会有罗圈腿”。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什么都没有问。 阿娇用过午膳,到刚开辟的“育苗室”给浸泡的中子换“营养液”。 上一世,敖神官将匣子交给阿娇的时候就说过:历任敖神官都曾尝试培育中子,但没有一个人能令初代敖神官留下的任何一枚中子发芽。 阿娇能做到是因为她身上有不凡之处……大概也没谁能像她一样,执念感天动地,还能令几千年之后的人产生共鸣,以至几番轮回——说穿越时空也行啊!可能她的身上的确有着某些肉眼无法看到的变化,磁场特殊什么的,能令中子复苏。 这让她不敢把照顾中子的活儿交给别人,连制作营养液都是亲自动手。装中子的匣子,轻易不会让旁人碰一下。 日晡时分,大约下午四点半的样子。阿娇走出阁楼,见几名宿卫运送育苗陶盆进院中。他们大概没怎么干过粗活,其中一人力量过大,以致推车颠簸,几只陶盆摔在地上。 这人连忙向阿娇请罪。 阿娇:“无碍……”她看清这名宿卫的脸,微微一愣。 这人长得和周希光有三分神似,脸部轮廓不一样,他嘴唇较厚,周希光却是天生上翘的薄唇。然而,他一双眼睛和周希光真是像极了!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很有道理啊。 阿娇对上他的眼睛,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温柔,害怕吓到宿卫一般,轻声道:“只是几个陶盆而已,不值什么。快些起来,免得地上的碎陶片弄伤你的腿。” 几步之外,刘彻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死死盯着宿卫的脸,亦看出端倪。顷刻之间,怒火中烧,面上乌云密布。红着眼,额头暴起一条条青筋。 此时的陛下太可怖了。 苏文缩着脖子、低着头,恨不得能原地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刘彻:我竟然比不过一个死人。 明天的刘彻:我永远比不过一个死人。
第107章 活着的人 刘彻的目光太过灼人。 阿娇抬起头, 向一旁看去,只看到一个一闪而逝的人影。她怀疑自己眼花,问程安:“那处刚刚是否有人?” 程安没有留意, 还是一个宿卫恭谨答道:“似乎是陛下驻足片刻……”不知为什么,又转身匆匆离去了。这时候,该追上去吧?至少得弄清楚陛下的喜怒。若是陛下发怒, 还有补救的可能。 阿娇:“是嘛……”刘彻日理万机, 可能就是过来验收一下工程进度。 “你们把陶盆卸在墙角,”她看向与周希光有三分神似的宿卫, 面上浮现笑颜:“这次可要小心些,不要再摔了。” 宿卫白净的脸庞,腾一下涨得通红。 阿娇离开之后,这个宿卫卸着陶盆还忍不住偷偷看向庭院深处——那是佳人身影没入的地方。一旁的同僚瞧见他的模样,心中大骇。一脚踩中他皂靴,狠狠碾动, 呵斥道:“回神了!还不快收起你春心荡漾的神情。那位是谁?你也敢心生绮思……” 阿娇的身份在宿卫之中并不是一个秘密,上官明言:她是废后陈氏,翁主娇。 “她容色倾城,我曾见过的最美丽的小鹿, 眼眸也不如她明亮。口口相传的神女,也不过就是这样婀娜的体貌吧……”她看人的眼神,会让人的心悸动不已。 “陛下竟然会舍得废掉她……” 同僚大惊,“闭嘴!即使是被废, 那也还是陛下的女人。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这位重新得到陛下的宠爱了。您你你……你说的什么话,简直是在找死。你不要命啦?” 宿卫面色一白,不敢再露出丝毫异色。 一个人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但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宿卫想着,他常年值守宫中,美貌的女子见过不知道多少。陛下广选美人,充盈后宫,几宫之中连洒扫干粗活的宫人容貌都在中上之列。可细数他见过的女子,容貌堪堪能比拟翁主娇的,绝没有她的气韵……那种言语无法形容的神秘,如藏在轻云之中的笼月,如朝霞中升起的旭日,令人迷醉。更不会有哪个女子,拥有着同样一双多情的眸子。 宿卫并不知道,多情的眸子实乃臆想,他也不会知道,自以为的温柔不过是源于他和某一个人三分相似的容貌。 另一边,刘彻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宫墙根下。许久之后,才对苏文道:“把他移出郎署。” 他不想看到一双和周希光相似的眼睛。 苏文自然知道说的是谁,连忙应诺。只是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如此生气,就因为翁主娇跟一个宿卫说了几句话?他听着,并没有任何一点失礼的地方啊!陛下伟岸男儿,后宫美人曾有数千之数,不乏有文臣武将、侍从宿卫看到美丽的女子而失态。他从来是一笑置之,颇为自得:匣子里的宝物能令人惊叹,才能显露出它的珍贵。 苏文亲自处理过好几起秽乱宫廷的奸事,没见过陛下为此发怒。其中还有一个是陛下宠爱过长一段时间的美人……即使如此,陛下也很平静,还饶有兴趣地问美人:孤不够好吗?你还要找奸/夫? 然后,对此事一笑置之。 按照宫规,该怎么处置,他都是不管的。 陛下对翁主娇真的很不一样……特别的不一样…… 刘彻:“皇后去哪了?” 苏文心里一颤。陛下又称翁主娇为皇后了!看来椒房殿卫皇后的位置岌岌可危啊……那么太子……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招手唤来徒弟耳语几句,回道:“皇后离开建章宫,瞧着是往长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苏文并不知道,阿娇要去的并非长公主府,而是同一个方向的周宅。长安大,居不易,曾经的中宫詹事周希光的宅邸,是阿娇所赐。周希光死后,她没有把一所小宅子收回来。 第一世,周希光死后,阿娇并没有到过这座小宅子。 她很快也死去了。 歇上前叫门,一个老仆打开门,睁大灰蒙蒙的眼睛分辨门外的人。 “贵人,何时叫门?” 阿娇身上华丽的衣衫,让老仆有些不安。 程安:“我家主人是翁主娇……” 老仆先是一愣,接着便退一步作揖:“贵人请屋内说话。” 阿娇其实认得老仆,上一世她嫁给周希光,常能见到他。周家在梁国是大族,家中世代侍候的仆人有许多。这个老仆本为周父的书童,又为周家的管事,亲眼看着周希光及其兄长长大。虽然是仆,但也算得上半个主人。 这一世,周家受梁王谋反的牵连,老仆的遭遇自然不算好。不过,他能在长安安享晚年,日子过得也算不上凄凉。定然是周希光成为皇后詹事之后,想办法把从前在梁国的仆人们接到长安的。 周希光素来是个重情义的人。 他的血缘亲族都没有了……仆从也做半个亲人吧。 老仆显然已经知道阿娇的身份,这是他故去主人的旧主。进屋的路上,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小主人痼疾在身,下不了床榻的时候,还惦念着未能偿还您的恩德,死去也不能闭上双眼。” 阿娇沉默半晌,“我能看看他留下的遗物吗?” “那是自然,”老仆:“前面就是小主人的屋子。多年以来,我洒扫从不假他人之手,没把屋子里的陈设弄乱一丝一毫。” 屋里还维持着小主人离世时的模样。 阿娇推开门,让程安等人候在屋外。她独自走进屋中,目光缓缓扫过长案上堆积的书简,想象着周希光伏案理事的场景。她弯下腰,伸手拿起镇压席角的青铜卧兔。这是为避免席在人们落座时歪斜失礼,特地制作而成的“镇”。 一组四枚,一般为青铜质地。 这一组卧兔镇没甚稀奇,既没有镶嵌宝石,也没有饰以金银,绝对不算贵重。甚至由于颇具“童稚”趣味,不适合成年男子使用。 唯一特殊之处就是它乃阿娇早年所赐。 它不是阿娇赐给周希光的,而是赐给周希光幼妹的。 好一个周若华,大约是强占幼妹之物为己用吧……阿娇摩挲着卧兔,双唇微微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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