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妙玉唤了一声,但胤祥已经利索地跳下车,朝八阿哥九阿哥走过去。 “八哥、九哥,”他熟稔但凉薄地拱拱手,“我奉汗阿玛之命在此处查织造局,是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 “十三弟好久没见,看着气色倒愈发好了,”九阿哥拉住麻绳,阴柔的一笑,“倒也不必拿汗阿玛来压我们,你是钦差,我兄弟二人,也是钦差呐。” 胤祥嗅到一丝诡秘,那八阿哥讳莫如深地指一指停在远处的马车,“老十三,我们是奉了汗阿玛的圣旨,来将十三福晋带走押送宗人府的。” 胤祥变了脸色,“汗阿玛为什么要她去宗人府?” “你还不知道吧?“胤糖低头抠了抠指甲,冷笑一声,“你的好福晋压根儿不是兆佳马尔汉的闺女,分明是个汉女,还当过尼姑,你想想,汗阿玛最讨厌这样修佛弄道的人,岂能不送入宗人府,好好审一审么?“ 胤禩不耐烦地说:“一个刚解了圈禁的光头呵哥,跟他解释那么多做什么。“他扭头对着后头乌压压的十几个官兵说,“去,把马车里的十三福晋给我带出来。” 胤祥睚眦欲裂的看着一群人冲向马车,而妙玉大概也听见了,自己整了整衣服,好整以暇地从马车上踏下来,对那些拥上来的官兵说:“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妙玉!”他冲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 “没事,我并没有行差踏错,有什么好怕的?”妙玉很淡然地握了握他的手,“旁的便也算了,一是请十三爷帮我照顾好绿杯、小月和贾家的几个姑娘,二是我放在客栈抽屉里的体己东西,请务必帮我收好……” 她顿了一下,最后说:“十三爷务必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京城见。” 说罢,挺直了腰板,朝八阿哥带来的窄小如牢笼般的车上走去。 大眼睁睁地看着妙玉被带走,胤祥心里却是有数的,八阿哥和九阿哥一定奉了圣旨,他并不能堂而皇之地把人带走,如果要证明妙玉清白,只能等到回京城后。 分别按照妙玉的嘱托,给贾府邮了信,让燕小进带着绿杯进京,他则带上了妙玉那个不离身的箱子,租了匹马,直奔京城而去。 八阿哥和九阿哥带着不会骑马的妙玉,必然走水路,而他快马加鞭,赶在他们之前,还能与四哥商量个对策,试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一路风餐露宿,五天下来累倒了三匹马,踏进雍亲王府的时候,他明显感到自己的沧桑,连王府门口的小厮都认不出来了。 “四爷啊,这会不在府中呢,”太阳很毒辣,小厮眯着眼睛,仔细辨认面前这个打扮朴素,胡须拉渣的俊秀青年是谁,瞅了半天才敢确定,“哎哟!十三爷啊!您怎么弄成这样了,快进来洗把脸!" 胤祥却很急,唇边燎起了一个火泡,“不用了,四哥眼下在哪里?” 小厮为难地撇嘴,“今儿德妃娘娘大寿,光是挑贺礼四爷就难了好几日,这一早就进宫去了,十三爷您知道的,德妃娘娘向来偏着十四爷,四爷夹在中间,一直落不得好,眼下只怕谁都不敢打搅,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呢。” “知道了。”胤祥翻身上马,他太清楚四哥,这小厮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如果说会有什么令现在的雍亲王一整夜睡不着觉,那么必然是他的亲额涅德妃娘娘。 看来来不及与四哥提前通气了,他策马路过宗人府的时候朝里望了一眼,大宗令也就是老庄亲王博果铎还悠闲地坐在凉棚下啃西瓜,看来八阿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抵京。 胤祥略松了口气,正要下马跟大宗令叙叙旧时,却见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胤禵一脸雷厉风行地往紫禁城方向走。 他心中莫名腾起一阵恐慌,今日正是德妃生辰,老十四此时怎么不在后宫,反而跟老十在一处 呢?
第82章 京城的秋意比江南率先到来,先是一夜北风,残叶落满朱红言墙间的夹道,就连御花园里的古柏也因冷冽秋风而愈发苍翠,秋烟笼起的寒意中,偶有阴冷的潮意伴随着地气,爬上乾清宫汉白玉丹墀间的缝隙。空气变得冷而沉重,人的心情也一样向下垂坠。 乾清宫前的那一把枯枝被沉重的露珠压弯了枝条,看起来似乎是柔软的,却仿佛又蕴含着无限的刚强只要那露珠干涸,它们最终都会回复原状。 银灰的披风在风中一抖,胤禵迈着大步走上汉白玉台阶,乾清宫的暖阁里亮着灯火,小郭公公一脸诧异地迎了出来,他抚了抚贴着胃的那本奏折,有点儿想吐。 “十四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郭公公很诧异,“德妃娘娘那边……” “我有要事,要面见汗阿玛。”胤禵疏冷的唇角挂下来,他分明比胤祥还要年轻,可天生着一股傲气。极少把这宫里的宦官放在眼里。 “诶!十四爷稍候,奴才这就进去通传。”小郭公公点了点头,弯着腰进了暖阁。 房子里熏得一股暖香,万岁爷歪在南窗下的炕上批折子,细细的锣鼓乐声从永和宫方向传过来,与袅袅的香烟一起荡出一种浩渺的虚无感。 “老十四?”万岁爷有些诧异,“他不去给他额涅祝寿,跑到朕这儿来做什么?” 小郭太监为难地摇了摇头,“十四爷没说,奴才不好问呐!” 万岁爷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让他进来吧。“ 皂靴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胤禵大步走进来磕了个头,然后将怀中的奏本双手呈上。 “汗阿玛,刑部方才报来的折子,事关十三福晋,”他抿了下唇,“此事干系重大,特请汗阿玛定夺。" 又是这个十三福晋? 万岁爷很不耐烦地翻开奏本,这个女子倒叫他老人家心中啧啧称奇了,先是身份上造了假,不是兆佳马尔汉的亲闺女,又是修佛弄道,竟干些钻营蛊惑人心的把戏,再是哄得老十三对她一往情深,惹得老八老九翻她旧账,就连这些年很边缘的老四也为她说过话。 其实他心里头对老十三是有亏欠的,兆佳福晋的身份一暴露,他气归气,却仍想着只要她不行过分之事,便看在十三阿哥的面子上将此事搪塞过去。 万岁爷盯着神色肃穆立在炕前的老十四,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这好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要给他增添什么烦恼。 奏本是刑部呈上来的,江浙一带几个小吏贪污的案子,用蝇头小楷列了注的是前苏州知府常文韬的口供。万岁爷很快地扫了一眼,见上头详细说明了常文韬及其继室所营之药局存在弄虚作假的嫌疑,再就是常文韬的原配夫人胡氏,其远在绩溪的家族中,有人主导了这十几年来的贪污案,为的是万岁爷那几次南巡的接驾。 “这是什么?”万岁爷一双寿眉高高挑起,将折子扔到胤面前,“常文韬的意思是,三大织造 局的亏空,怪的是朕?” 胤褪额上冒了冷汗,他万没想到万岁爷竟然想到的是这一层面,于是忙跪下又磕了个头说:“汗阿玛,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想禀报,那十三福晋原名常妙玉,正是前苏州知府常文韬与胡氏之女,汗阿玛您想想,她父母族中都是作奸犯科之人,胡家这几年又式微,那常妙玉还能是什么金闺玉质!” “老十四!”万岁爷沉吟片刻,出了声,不是胤棚预想中的愤怒,反倒带着一丝敷衍,“明儿早朝再议吧,这只是一面之词,朕不能偏听偏信,也要问问那兆佳马尔汉的说法。” 胤禵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眼见万岁爷有赶客之意,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了身。 “汗阿玛,我……” “你的意思,朕明白,”万岁爷叹了口气,神色严厉起来,“可老十三是你兄长!那十三福晋,管她是常妙玉也好,还是兆佳马尔汉的闺女也罢,一来她本人没有犯过事儿,二来是朕亲自指的婚,是玉碟登记在册的皇媳!你和你八哥他们,也得得饶人处且饶人,放着你额涅的寿宴不去,正事不干,反倒上朕这来告状,孰轻孰重,你心里可明白么?” 胤禵脸腾得红了,“汗阿玛,儿臣只是怕她动机不纯,十三哥如今尚未离言开府,万一她做出对汗阿玛不利的事情,儿臣远在宫外,不能及时赶到啊!“ “够了!”万岁爷向来疼爱老十四,头一回对这个儿子感到一丝嫌恶,“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明日朕会宣兆佳马尔汉和刑部尚书齐世武入宫,亲自问他们的。“ 胤祥赶到乾清门的时候,只见到胤禵得意洋洋地登上台阶,他整了整衣裳,正准备也寻个禀报江南一案的借口跟进去的时候,小郭公公却从次间里猛地冲过来,拦在他跟前。 “郭谙达。”他俊眼修眉本身就很叫人喜欢,又很有礼地拱了拱手。 梁九功因皇太子胤礽一废的时候被万岁爷治了罪,他那时虽在圈禁,也有所耳闻,眼前这位年岁尚小却鬼灵精似的小郭公公可谓是名正言顺的御前第一奴才,这份客套他把握得刚好,“许久不见,听说郭谙达万事顺遂。“ “十三爷啊,”小郭公公很高兴,“您这是刚打江南回来?” 胤祥点了点头,“今儿急着跟万岁爷禀告,未能把薄礼带上,明天我就遣人给小郭公公送去。” 小郭公公眼角笑成了猫咪的胡须,“十三爷也太客气了。” 胤祥作势要往里迈,小郭公公却朝阁内看了一眼,轻轻朝他摇了摇手。 “万岁爷气不顺呢,依我说,您还是别进去了。“ 胤祥顿了一下,“十四弟说的事,是否与十三福晋有关?” 小郭公公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他朝内看了一眼,然后拉了拉胤祥的衣袖,两人到了西次间外的廊下,小郭公公方敛着声气儿说:“我也就听了一耳朵,大概是十三福晋的真实身份与前苏州知府常文韬有关,十四爷求万岁爷明查,说是怕她存了坏心思呢!” 他看着胤祥,脸上一点儿诧异的表情都没有,不由睁大了眼睛,“十三福晋的事,您都知道?“ “都知道。”胤祥不动声色的颔了下首。 “十三爷,要奴才我说啊,您上回圈禁那事,万岁爷多少是存了点愧疚的,”小郭公公语重心长,“可您也别拿万岁爷当老糊涂,他心里门儿清呢!倘若那十三福晋真有些什么,您还不快跟她划清界限,该休的休了,该送官送官……” “小郭公公,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胤祥垂着眼打断他的话,“十三福晋的事我都知道,她是我在这世上遇见的最好的女子,汗阿玛从来不是不辨是非之人,我想……”他慢慢抬起眼,注视着天边淡青色的云际,“我想…….她姓甚名谁,她的父母是谁,她从哪儿来,真实身份是汉人还是旗人,是功臣之女还是罪臣后代,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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