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话他必定是不能问出口的,他要做的就是听好绿杯的吩咐,毕竟那可是他求了许久的妻子呐。 扶着绿杯爬上马车,那边十三福晋也从门里走出来了。一个小丫头给她擎了把伞,另一个小丫头则帮她提着医箱,伞面一收,露出福晋那张白皙玲珑的面容来。 妙玉今年二十七八了,仍然保持着少女一样婀娜雅致的身段面孔,只是生下的三个孩子到底叫她比从前更有韵味些,那种韵味不是登徒子所谓的少妇风情,而是因阅历和岁月而增添的从容和智慧。 半个时辰前,尚书府的婆子来报,说大奶奶一早起来还好好的,吃过早饭,忽然叫肚子痛,见了红,眼看就是要生了。虽然说那大奶奶打小儿身子弱,后来得妙玉调养,体格已与常人无异,自己还淡定自若地歪在榻上,可这会尚书夫人倒是急得坐不住了,赶紧打发人上上怡王府上请十三福晋登门。 妙玉呢,自己三个孩子生得都很顺利,大姑娘瑚琳已经五岁了,去年受封的郡主,眼下跟着胤祥上雍亲王府找她弘历哥哥学算术去了,双胞胎弘暾和瑚琅刚满周岁,本是她一直带在身边,出门前急急交给金嬷嬷和章嬷嬷看着,安置在小床上嗦手指头认开蒙画本。 上了车,绿杯贴心地把手炉塞到妙玉怀里,马车在满城风雪中一晃一晃地往西走。其实两家离得并不远,也常来往,尚书府的小厮早在门口站着翘首以盼,只等着马车一停,立刻将小凳捧过来。 尚书府的花厅里围了不少人,兆佳一族的好些七大姑八大姨都在,七嘴八舌地给郑夫人提建议,那边黄夫人、宝钗、迎春几个也来了,带了女学里几个妙手的稳婆,甚至还请西洋医师专门培训过,妙玉还看见了凤藻官的茜雪姑娘,显然是受了元妃的吩咐,专程送御医调制的安胎药过来的。 见到妙玉进门,大家忙不迭地拥上来,妙玉开始感到头疼,没见着患者,如何能对症下药呢?她清了清嗓子,忙拉着人问:“黛玉呢?还见红么?在房里歇着?” “止住了,这会不大疼,已经睡着了,我也不敢吵她,女人生孩子最耗力气,她又是头一胎,今儿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郑夫人坐在炕桌边抹眼泪,“让小月守着她呢,放心吧。“ 门帘子猛地一掀,一个高个子顶着一头白雪进来了,众人定睛一看,才认出是兆佳景仁,他去年升任了工部营造所的掌班,此刻得了信,巴巴地请过假,从圆明园骑马赶回来。 刚安静下来的花厅又一次哄闹起来,兆佳景仁听说黛玉见了红,眼眶也跟着红了,一裹圆的外袍也来不及换,立刻嚷嚷着要去见她,那郑夫人到底保守,秉持着生孩子不让男人进产房的规矩,一扭身从炕上下来,拉住他的衣袖不叫他走。 兆佳景仁无奈,只把希望寄托在妙玉身上,“福晋妹子,你就让我去看一眼吧。“ 于是众人都盯着妙玉,看她怎么发话。 妙玉略微思忖了一下,对郑夫人说:“额涅,既然哥哥人都已经赶回来了,黛玉这会也还在休 息,那么让他去看一眼,也算不上犯忌讳。” 其实她是想劝郑夫人让兆佳景仁看一看黛玉是如何生孩子的,毕竟女子生产不易,而且她两次生产,胤祥也一直陪在身边。但是郑夫人到底保守古板,只怕妙玉这一张口,就算这会答应下来,往后因为这件事给黛玉穿小鞋上眼药,那便得不偿失了。 再说那一处正房又是单独的院子,兆佳景仁若是真心想陪黛玉,找个机会偷偷伴着,只要不叫郑夫人发现,也是可行的。 果然,郑夫人略想了下,点头说,“好罢,你先去安慰她两句就回来,叫她千万不能激动,这力气啊,要留到生的时候再使。” 兆佳景仁忙点点头,半是感谢地朝妙玉看了一眼,顾不上打伞就往房中去了。 妙玉又转向郑夫人说:“额涅,黛玉的身子我最了解,请各位姨娘婶娘暂且在花厅安歇,我这就带两个手脚伶俐的稳婆过去。” 郑夫人有点着急,“那怎么行,史老太君从京城迁回金陵的时候,专门把那孩子托给我,万一有个好歹,我岂不是…” 妙玉哄郑夫人,“您这是关心则乱,咱们都是生过孩子的人,哪个不是从鬼门关跟前走一遭?而且这临到头了,也最是忌讳一拥而上,我生瑚琳那次难得很,全靠这两位稳婆帮衬着顺顺当当生下来的,这还有我的宝贝医箱呢,您就安心在花厅歇着,保准母子平安!” 既然妙玉都这么说了,郑夫人也没道理再指手画脚,于是只好回炕边坐下,焦心地望着妙玉带着那两个稳婆上正房去了。 到了晚饭时分,绿杯这才过来传话,说大奶奶约莫要生了,按照福晋吩咐,有条不紊地指导着丫头婆子们烧开水,拿纱布,煮参汤。 郑夫人坐立不安,又怕给妙玉添乱,急得绞坏了一条手帕子,甚至都忘记了兆佳景仁还留在那边院子没出来呢。 又过了一个时辰,果然见到婆子喜滋滋回来报:“恭喜太太,大奶奶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呢!就是累坏了咱们福晋,这会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郑夫人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忙叫人撑伞去看大孙子,正房里满屋子婴儿的啼哭声,格外嘹亮, 稳婆把襁褓交到郑夫人手上,笑眯眯道:“太太尽快放心吧,大奶奶累得紧,已经睡着了,爷也陪着呢。“ 郑夫人见到婴儿圆圆胖胖的小脸,什么忌不忌讳都抛到一边了,抱着孩子哄了许久,天色都完全黑透了,这才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抬眼问:“十三福晋呢?” “十三爷已经把妙玉姐姐接走啦,看您哄孙子入神,就没叫我们打扰了,”小月走过来,乐呵呵地笑,“花厅上的七大姑八大姨也走了,是福晋说的,新生儿要呼吸新鲜的空气,不叫人围着,于是大家只好约定等抓周的时候再来了。“ 福晋说得很是,郑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妙玉这孩子到底沉稳可靠,还好今儿有她在,否则以郑夫人六神无主的性子,府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了。 雪停了,月光慷慨地洒下人间,照在婴儿恬淡的睡脸上,照在黛玉汗湿的额发上,也照在怡王府的蓝帘马车上。 大概是接生太累了,妙玉呼吸沉沉地歪在胤祥怀里,胤祥心疼地用下巴蹭了蹭妙玉的额头,却把她的睡意给赶走了。 “怪痒的,”妙玉有点儿调皮地半抬起一点眼缝,“你什么时候长胡子了?“ 胤祥垂下眸看她,“你最近都不拿正眼看我,早就留起来了,好妙玉,我都三十多啦,哪能像你这样青春好看。” 妙玉“嗯”了一声,“爷在我心中一直那么年轻….….再说了,弘暾和瑚琅这两个小崽子,天天粘着我,爷又总是在汗阿玛跟前议事,我好像许久许久都没和爷单独呆在一处了。“ 胤祥有些无奈,“那开放海岸、强壮军火可都是你让我跟汗阿玛建议的呀。“ 妙玉想了想,有道理,本来历史上的十三爷就是内卷狂魔,这个时空里的胤祥愿意把一半时间留给家庭的,可能已经是十二分的难得了。 “唔,”她喃喃自语,“你也别累着自己。” 胤祥在她额头吻了吻,“只怕今晚还有一桩棘手的呢。” 妙玉一个激灵,半支起身子看他,“是瑚琳在四哥那里闯祸了么,还是十四爷他们又挑衅你了?”她一紧张,抓住胤祥的胳膊,“我好久没管女学了,可是江南那边出问题了?“ 胤祥有点儿好笑,“都不是,瑚琳很乖,十四弟还在草原上打仗呢,你的女学也很好,今儿新得了奏折,江南又开了一座别院,如今的打理人是卫小将军的夫人。” “哦,”妙玉欣慰地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难道是元妃娘娘?” 胤祥捏了捏她脸蛋,不打算再瞒下去了,“我下午回府的时候,看见瓜尔佳氏回来了。” “芳景?”妙玉一瞬间有些惊喜,“她不是去了漠北?” 胤祥摇了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你是嫡福晋,这些内闱的事,自然得由你操持呀。“ 妙玉促狭地看胤祥脸色,“十三爷,芳景回来,你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 胤祥脸色的确是淡淡的,“我同她没什么话说,还白担着名分……”他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她回来,岂不是会打扰我们夫妻二人的生活……” 妙玉被他的气息垂着耳尖,痒得厉吉,躲又躲不开,恰好此刻马车一停,正到了怡王府,她像弹跳的水晶珠子一样从胤祥怀里钻出去,跳下马车,朝神色有些不满的胤祥挑了挑眉,“我妹子回来了,我这就看她去。” 胤祥带着些没能得逞的不满,跟在妙玉后面进了客院。因为胤祥拒绝再纳侧福晋庶福晋和格格,这怡王府修建时便没再考虑过修建内闹居住的院落,瓜尔佳氏便只能选了个尚宽敞的厢房住下。 “好妹子,想死我了,”妙玉很热情地来了个冯巩式怀念,又唤小丫头端了烤羊肉串上来,“今儿天冷,我想你必定怀念这一口。” 瓜尔佳芳景也毫不客气地抓着竹签大快朵颐,丝毫没有大美人的架子,“我在漠北呆腻了,求了阿玛好久,才答应我回京。“ 妙玉点点头,“你尽管住下,我和十三爷.…”她看了眼阴沉着脸站在廊下的胤祥,改了口,“只管把我当亲姐姐。 瓜尔佳芳景虽然不是个机灵人,但这几年跟着阿哈占太乙在漠北行医,倒比从前更懂事些,于是笑了笑道:“姐姐你放心,我知道你和十三爷是天生的一双人,我这一趟回来,只是想京城风物想得紧,暂住一段时间,我阿玛额涅都在漠北呢,半个月后我就回去。” 妙玉也不觉得尴尬,只笑着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留你,尽管在此处安置,有什么想吃想玩 的,打发人上街买去,就当这里就是你家,安心住着便是。” 芳景点头谢过,外头胤祥已经等急了,伸手将妙玉拉了出来。 “你留她在府里做什么,”胤祥半搂着妙玉往正房走,一面还不忘帮她锤着后腰,“我可不想认她这个侧福晋。” “芳景是个好姑娘,人是单纯了点,但心地很善良,再说阿哈占太医对敏妃娘娘有相助之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她赶出去,”对着廊下半明半暗的灯火,妙玉睁圆了眼跟胤祥剖析,“而且她也是你亲口迎进来的侧福晋。” “我明儿就把休书..”胤祥急了。 “千万不可!”妙玉拧了拧他胳膊,“满人再开明,到底遵守三纲五常,她这么被你休了,你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胤祥闷闷不乐,“可是这样你就得受委屈了………” 妙玉看着他一脸真诚的神色,弯了弯唇笑道:“你二人又没有夫妻之实,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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