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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泽千穗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两支颜色不同的笔，坐到名人的对面。两人从头开始复盘检讨。 “错小目开局，还下了秀策的尖。我这些天在重温秀策的谱，单纯想尝试一下，虽然现在因为围棋赛制的改变，这一手没有足以担负贴目的优势，不是很常见。不过布局本来就是我的弱项，我尽力了，没落下太多。” 名人评点：“这两手黑棋的位置不错，但是白棋也不介意在上面处于低位。” 她附和：“恩，白棋这步轻易消去了黑势的影响，很给我压力。其实，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很可怕，上边我的势里左右没有开拆的余地。” 藤泽千穗一边回忆重述思路，适时提出其它可能性，并摆出变化，一边仔细听名人讲评，有疑问的地方立刻提出，用红笔将要点草草记录在空白页上。 对她的记录，名人则耐心地等待着。 正如他对塔矢亮所说的，即使没有下棋的才能，他也拥有更傲人的两项才能。那两项才能对围棋生涯更为重要。一项是比任何人要努力的才能，另一项是深爱围棋的才能。 塔矢亮是佼佼者。 而藤泽千穗的表现也称得上合格。在意就勇于尝试，不惧失败，对弈全力以赴，胜负手判断准确，计算力强，复盘思路清晰，多记录，习惯不错。虽不善布局，大局观弱，这两个问题在对弈中同样显著。 复盘结束。 名人想起藤泽纪之在藤泽千穗下楼前特地提及的棋谱，主动开口：“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暂时没有了，谢谢塔矢老师。”她埋头浏览速记的内容，确保其中没有遗漏或错记的地方。 塔矢名人见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径直挑明：“你父亲说，你有一局非常在意的棋？” 藤泽千穗这下反应过来，藤泽纪之未诉出口，默默在背后为她做的何其多。而收到定制的精致手办，对比自制丑极了的小人像，直指眼睛捏得挺像，嘴巴有七分的相似度，乐得跟个傻子一样。其实那个丑得跟圣诞堆的雪人的小手办，除了出自她手，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在意的那局棋，藤原老师已经帮忙解过惑了。 她放下笔，把对局记录本翻到前面，双手递给名人，指着那一手说明：“是这一手，不过已经解决了，谢谢塔矢老师。” 名人接过棋谱，沉思许久，这手乍看下是一着超级缓手，仔细琢磨，往后推演变化却非常有意思。以藤泽千穗现在的棋力，当然无法发挥出它真正的效果。 他瞥到右上角标着的日期是上个月，藤泽纪之介绍女儿辞退白鸟四段后暂时没有请棋士上门指点，寒假里接触围棋的时间不多，能注意到不同寻常已是难得。 一个月内能独自想出后续变化，着实有天分。 这局棋，即使拿给塔矢亮研究一段时间，也不一定能找出最优的下法。 名人看着旁边的注解及反思，生起爱才之心。 他前后翻阅记录，凡有文字，皆认真对待，且每一次的见解都有进步，上个月尤其明显。特别是这四张去年十二月让子棋的棋谱，藤泽千穗执黑，发挥较之前更为出色，看法愈发精准，戳中要令。 而执白的对弈者实力强劲，棋风古朴，所使用的定式皆为旧定式，就像藤泽千穗今天采用的秀策的尖，有些奇怪。 翻到最后，是藤泽千穗寒假的成果，是她正打算明天开学询问藤原佐为的问题锦集。名人稍稍略过几眼，对其中几个心下了然，把对局本塞回到她手中，开始一一解答。藤泽千穗受宠若惊，若是得到名人的解答，明天还可以和藤原老师进行更高层次的交流，愉快应下。 * “十五之六！尖！” 藤原佐为指示进藤光落子，在似乎有点温柔的尖和更快进入节奏的夹之间选择，因塔矢亮凌厉直视他的眼神，选择了前者，期待塔矢亮的回应。 认真对局的塔矢亮，充满连他都为之恐惧的气魄。 塔矢亮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拈子回手。 绝对不能输给进藤光，他打小从心底尊敬身为名人的父亲，爱围棋的心超过常人，至小时候就踏实、努力学棋，以神之一手为目标，每天专心致志地练习。他拥有对围棋无与伦比的自尊心，且一直怀抱着这样的信念。 * “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十分抱歉，塔矢老师。”当所有疑问全部解决完，藤泽千穗抬头看钟表，发现已经将近六点，比起上门指导预计的三个小时超出了一个小时多，不知是否需要另行加钱。而且想和名人对弈的目的没有达成，她略显失望：“没能和老师下一局棋……” “今天是我上门迟了，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您能上门指导，是我的荣幸。” 名人一谈及围棋就沉迷其中，经常对战中的休息时间不吃午饭。藤泽千穗专心于一件事时便忘掉吃饭，都学得藤泽纪之赶稿顾不及补充能量的习惯，久成自然。今天估计父亲又忙着写稿忘记做晚饭。有点饿，刚刚太专注没感觉，一下想起就觉得特别饿。这个点准备已来不及，得叫外卖。 “要找我下棋的话，我家在隔街，离这很近。周末有空，可以上门找我。” 名人的话令她大喜过望。 这意思，是可以直接上塔矢家找他下棋。 “谢谢塔矢老师！谢谢！真的非常感谢！”藤泽千穗激动得差点话说不利索，“……请问下周周末方便上门吗？” “周六下午有每周固定的研讨会。”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么周日可以吗？” “你有时间，想来，先打个电话，确认我在家，免得白跑一趟。周六的研讨会一道过来吧。” 名人起了将藤泽千穗收入门下的心，这个年龄段拥有这般棋力还十分有潜力的女孩，没有固定的围棋老师，或许就是等这一刻。 * 命运，说不清道不明，确是如此。 塔矢亮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全数坠落下来，将面容遮进阴影。窗外的雨还在下，雨势丝毫未曾减小，可他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不甘地将面前这局战况惨烈的棋局捣乱。 这局棋，这次的惨败，等于否定了他过去全部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结束字数应该破五万了，才发现电脑上可以看得到章节的第一次存稿时间 对比存稿时间和发布时间，真切地感受到两个日子越靠越近（着急地写 想知道看文的小天使都是从哪里点进来的，今天总点击竟然破千了，吃惊，想起第一天发首章后刷新还是个位数来着
第17章 第17局 名人回到家时，雨势仍未减小，顺着屋檐如断线般争先恐后地往下砸。他关紧门，将喧嚣的雨声及模糊的街景锁在屋外，合拢从藤泽家借来的直杆伞，嘱咐妻子收好，下周还给上门的藤泽千穗。 塔矢明子欣然应下，将直杆伞放至玄关侧边的伞具收纳架里，打算等雨水蒸发完，再收起来。 名人走进饭厅，瞟了一眼挂钟，六点半，家里只有妻子一人。要是上学，这时塔矢亮早该到家。塔矢亮除了围棋，没有其他兴趣，三点一线就是家、他开设的围棋会所及学校。按理来说，假期内待在家里的时间更多，他出声询问：“小亮还没有回来？” “阿亮下午去会所下棋，应该快了。”塔矢明子转身去料理台，为快做好的鱼撒上调味料，过一分钟就可以捞起来装盘，其它家常菜已上桌，她回头和丈夫说：“晚饭要做好了。” “等小亮回来，再开饭吧。” 说起儿子，塔矢明子在意许久。近来本性不多话的塔矢亮愈加寡言，饭吃得少了，两次问起是否做得不合口味，有没有想吃的料理，得到的回复却是明显的应付。儿子大了，有心事，不和母亲讲，一个人默默烦恼。她不好跟塔矢亮说，只对塔矢行洋说：“最近阿亮似乎有点……情绪不高，从上个星期开始我就这样觉得，他是不是在哪方面遇到困难了，又不好和我们讲，老公。” “……” 名人不像塔矢明子，在生活方面细致地关注家人，他有他独特的方法——对弈。 每日早起，先和塔矢亮下一局，结束再吃早饭。最近一周，塔矢亮的表现虽谈不上有失水准，但比起之前夸奖的那一局，缺少至关重要的东西。 门再度被推开。 想是塔矢亮归来，塔矢明子将装好盘的鱼端到饭桌上，匆匆去迎接。下大雨不方便，会所的前台市河晴美开车送塔矢亮回来，塔矢明子真诚道谢，一边拍拍儿子的肩示意他快进门洗手，马上开饭，同时热切邀请市河晴美留下吃过晚饭再走不迟，以表谢意。 塔矢亮乖巧地往里走。 塔矢明子瞧他一脸失意，似满腹心事，探头见他进了会客厅，才拉过市河晴美的手，凑近小声问：“市河小姐，阿亮最近碰到什么事了吗？” “……阿亮连续两次输给了一个叫进藤光的同龄人。” * 藤泽千穗自知父亲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别说吃晚饭，一天三餐记得吃一顿就算万幸。估计今天又抓住什么绝妙的灵感，决定一气呵成。自名人指导开始，就窝进卧室没出来过，连名人离开，也是她找来备用伞送他出门。她打电话点好外卖，等外卖员送到，拎着两份便当快步走向父亲的卧室。 她直接把属于藤泽纪之的便当放在他正在着笔的稿子上，两眼直视他不眨眼，面色不快。藤泽纪之果然露出一副被抓包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把压在底下的稿子抽出来放在一边，赶紧拆开外卖的包装，拿起筷子开吃。 藤泽千穗这才坐到一旁慢悠悠拆起包装。 “爸爸，下周六下午，我第一次去塔矢老师家参加研讨会。你有时间吗？”初次登门，最好父女两人一起，显得他们对此重视，更合礼。 “塔矢门下的研讨会？” 这句话，藤泽纪之首要抓住的重点不是问他有没有空，而是问话的原因。去塔矢行洋本人家参加门下研讨会，代表名人有意收藤泽千穗为门下弟子，看来她今天表现出乎意料的出色。 她点头。 “小千穗，厉害！”他放下筷子，两手对她竖起大拇指表示真心的夸奖，“以后不必联络棋院给你寻新的指导老师了，省得麻烦了。” “还省钱了！”每周请职业棋士上门指导的费用，积少成多，是一比不少的支出。 “这是你用实力省下的，之后学棋，肯定会有另外需要支钱的地方。因此这笔钱，爸爸不打算取消，每个月定期存进你账户。怎么花，爸爸相信，你心里有数。”算是对藤泽千穗的物质奖励。 若是未来有一两笔需花大钱的地方，不用向父亲报备，极其便利，她甜甜地谢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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