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羽也要跟我们回去?”王兰眉头更皱,“这回出来,虽说多带了几人,可天关前儿已经被你派往广陵,至今未归,信羽要再走,你身边不只剩下青松和长庚?我们有马家一队人护卫,你且把他留下吧。” 王悠回头看向少年,微微一笑表示信任,再对两位姐姐道:“信羽一是护送你们,二是帮我护家宅平安。虽说我们家护院当初特意选过,身手都不错,但乱世之中多几番谨慎不为过。信羽做事妥当,他回去,就会叫齐文才挑选给我的那支护卫队里的剩下人,三分之二进宅院中守护,三分之一到时跟我会合,所以他非走不可,你们无须过于担心。二姐姐,我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就在此,我希望你能帮我坐镇王宅,暂且在府内住下。你放心,家里、铺子里的事吴家父子会处理好,广白也会帮忙,真正有事还有小折子,实在不行找叔父叔母,找我公公都行。安全你也不用担心,除了信羽他们,我还请我公公派人多多在我们家附近巡视,一日至少四回,出不了什么大乱子。我安排这一切只因家里需要一个人稳定人心,而你是最适合的人选,这样你可明白?你可愿意?” 从未有人将如此重担交于她手,且王悠又将事事安排妥当,王蕙思忖片刻,郑重点头:“既然我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那悠儿有需要我自然责无旁贷!你放心,我一定会管好家事。陶大叔的事也交给我,你安心去找马文才吧!只不过,一定小心!” 王兰见事难转圜,也不再多言,同样叮嘱王悠小心为上,随即带着妹妹准备离开:“悠儿,药方之事我也会再多加考量,倘有新想,会再发信给你,家中事你不必挂心,你只一定顾好你自己,千万珍重!” “你们也是。”三姐妹紧紧相拥,王悠一瞬恍若隔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动荡之下,人人相同。生命如此脆弱,命运如此难测,多少人一别也许就难再相见。万幸万幸,万幸她还有能力保护家人,只希望此去所有人都能平安。
第139章 番外十七 马文才完全没想到,他会在回程遇见王悠,更准确地说,是王悠及时出现在他面前。几地辗转,马家军连连告捷,志得意满之下,归途不免松懈。饥荒之年,山林猎物无多,偏有几个贪嘴的贼心不死,每每外出拾柴总趁机寻找,辛苦之下,倒还真让他们猎回几只不大不小的雀鸟。岂料这一吃,就出了事。 先时还以为是普通病症,小兵不以为意,军医也没有引起重视。直到最先那人病情加重,军士间又有相同病例出现,营内才开始着慌。偏是这样还又瞒了几日,等马文才听得汇报时,已有近半数人染了疫病。 军医长不在此,寻书有方,却无药,更不知效。危机之时,马文才当机立断,欲以杀而止瘟疫延。众人求情苦劝无效,眼见手起刀将落,哀嚎声中忽插进马蹄哒哒,一人向此而来,在马上扬臂大呼:“刀下留人!请将军刀下留人!吾奉夫人命送药而来!可解鼠疫!” 却是青松! 话说当日王悠处理完草头村之事,再欲上赶,马家军已去得远了。几人合计过后,华敏、郎月按原有速度边行边救人,王悠携两名护卫先行追赶。本就不欲泄露形藏,在信中还特地央了长辈们莫要透露暗随一事,王悠为免马文才分心,行至与部曲相距大约半日路程处便停下,此后日日保持这个距离,或从流民口中得知前线境况,或派青松与长庚出去打探消息,直至叛乱平定马家军折返才稍有放松。 一路行来,多见饿殍,北方流民与南方灾属混杂,踽行于路,声息近无,似只余空骨。独幸得疫症人少,一行人马经停,往往只需救治妇弱,再借施舍口粮传播些防疫措施。 元孟念及此,长长舒出一口气,心中犹藏几分疑惑,却暗自沉吟,不曾出口。偏生被王悠编排着跟他一组的琼练是个急性子,最见不得人在他面前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一股热心肠地想要上前去问,踏出半步,瞥见躲到远处蜷在破墙角落目光呆滞的女孩儿,觉起此时时机不对,烦躁地摇摇头,便也作罢了。没想到元孟竟跟他搭起了话:“老八,你说咱们这么救人有意义么?” “咋没意义了?”琼练当即反问,“那不是人家说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这一路来救了多少人呀,不都是积功德的事?” “可是我们只是救了他们一时,像前次那个老妪,说不准今儿已经饿死在路上了。还有现在这丫头,等我们走了,她还能活多久?” 琼练觉得元孟就跟个娘儿们似的,磨磨唧唧:“你想那么多干啥?救人本来就是一时的事儿,你还能管一辈子啊?你这回救了他们,就是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可能,未来也许还能有人救他们,也许他们能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多活几天就多有几天的希望,要实在熬不过了,也是造化,有那几天权当赚了。” 元孟于心不忍:“你就是这么想的?” “那不然还能咋办?别说我,就是夫人肯定也这么想。”提及王悠,琼练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嫌弃元孟的话有错,倒不是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像元孟这样,所以他事后该给夫人道个歉。毕竟夫人说了,得了名号就得让自己能配得上名号,品行自然也在考查范围内。他是头一个,也是独一个“琼练”,必须得争气! 元孟等待不及,一双大眼睛发亮,满是期盼:“你说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琼练把腰一叉,斩钉截铁:“那可不!你忘啦,夫人教我们的句子,什么穷什么富,什么自己什么天下的,不就是这个意思?” 元孟马上接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是!”琼练没有纠结在此,继续道:“咱们身上现在没多少东西,多带的那是给少爷那边备着用的,能分出来的就这么点,已经全分了,那不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么救别人?娶了丫头当婆娘?认了老妇当老娘?你做得了吗?你说就算夫人,她也做不到啊!那么多人,她怎么安排?放咱府上去?一路没看着没听说啊?恶人多少?入了府不成恶仆?出了事怎么办?咱自己顾不全自己呢,你别想那有的没的。” 元孟哑然,呆立当前,细想这大棒槌说的也确实有理。倘夫人真有法子,定然不会放弃拯救这些人。就像现在,尽管只存着一线生机,她还是尽力在从鬼门关抢人。罢了罢了,他是不该庸人自扰,还想不明白的,就等回去后再找个时间请教夫人好了,从夫人那里,他总能问到答案的。 胡思乱想许久,铜盆中的水渐渐冒了泡。琼练手快,也不要垫布,一把端了起来往王悠所在的位置走。元孟听得他喊,忙把地上装好的另一盆水给放上火堆,耳边还有琼练的嘟囔:“他娘的老子出城还觉得背个盆难看,早知道多拿两个,四个五个也是背,还省下老子打水洗盆子的工夫了。” 这边厢,青松按华敏定下来的方法,将军营中的病患与旁人分隔了开去。回头巡视一圈,见药有人盯着,捂口鼻的药布也有人准备,一营人皆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总算放心,加快脚步去了马文才的营帐回禀。 从王悠的位置,马文才大概猜到她是一路跟行,心中顿时急恼,偏不能离了此地去寻人。无处发作之下,见着青松更是没有好脸色。 青松乖乖夹了尾巴,抱拳低头,一本正经汇报工作,当先一句“军中疫情暂且控制住了”,结尾再一句“药材还够,之后十日不是问题”,总算叫马文才面色好看一些。 后续还是马统乖觉,瞧着马文才一直不开口,掂量着先问了青松:“夫人怎么没来?” 虽早已知道会有此问,但真正被问及,青松神色还是一滞,头皮也微有些发麻,声音因此变小:“夫人在给……人接生。” “说清楚。”马文才听得他的含糊,眸光一凝,瞬间凌厉。 青松低低“哈”出一声,鼓足勇气开口:“夫人在给一个死人开膛破肚要接生出她肚里的孩子。” 一口气不停,说得帐中所有人大骇。详细再问,才知道前一日,王悠他们进了个吃人村。 当然没有村子会叫此名,但确有村民会做此事。跟随马家军行进,本不会到这村里来。盖因王悠他们经过时,林后陡然响起一声呼嚎,叫声之凄厉,悚人毛骨。彼时琼练还以为是山魈野怪,长庚则觉不过鸟兽。几人迟疑,仍旧前行。不过去了一段,王悠再取出地图对照,发现越树林再行二三里,便有一谷地。如此要有人迹,也非不能。几人商议过,决定折返,独留方甫在林外照应,同时等待师陆一行三人赶上。随即个个拿稳了武器,小心向那树林探去。 经此一遭,琼练算是知道了世间无妖无鬼,但他心中恐怖不减分毫,甚至因为所见景象而惊得和元孟一道去吐了两三回。林后果然有村,人数不多,仅六七户。同受天灾,村子附近开垦的荒地被水淹了七八,得以幸存的,粮食生产也几近于无,根本不够村里人生存。这些人本就是为了避难才逃至此处,如今外头兵荒马乱更不敢出去寻找生机。于是慢慢的,连旧日存的粮食都见了底,原本和谐的一村内部也开始产生分歧。一派以一个叫庄牛的青年为首,决定收拾不多的家当带家人往外寻找粮食,另一派则以村长为首,坚决反对他们外出。两派厮杀,庄牛一方落了下风,跟他一起的男人尽数被杀,女人们则暂时□□。 听到此处,马统不由发问:“既然横竖都是个死,这些人干嘛不出去碰碰运气?” 马文才则问得更直接:“他们在怕什么?” 青松摇头苦笑,用手比划了一下脸:“这村里的男人大多都受过黥刑。” 一干逃犯,行了凶之后胆边再生大恶。当男人们的尸体开始发出臭味,终是有人把主意打到了还活着的女人们身上。 一口大锅架起,圈笼前有了屠宰场。王悠他们前行,隐隐便闻得肉香,几人下意识都觉不对,出于谨慎便下马步行前探。得亏如此,才未引起那帮疯子注意,顺利潜到了村子边沿。但也因此,他们晚了一步,没来得及救下那庄牛妻子和母亲的命。 “那汤约摸从一开始就没换过,越滚越浓,汤汁都成了浓白色。我们到场时,正见到一个马猴似的男人拖着一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在地上打,嘴里骂着‘要你再跑!要你再跑!’,那丫头满脸是血,都没力哭了。那男人就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锅边……”再想起当时情景,青松腹中就是一阵翻涌。 “这时候另一个壮汉摆了摆手,要人从一旁的鸡圈里拖出来一个老婆子,说要先宰她,婆子的媳妇出来拦,那老大就甩了那孕妇两巴掌,扬言宰了老婆子之后再宰那小丫头,要孕妇看着一家人在她面前死光。而吃了这两人还能撑上几天,到时候她也差不多生了,他们再……再……”青松实在无法出口,最终只能道:“此人凶恶堪比商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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