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一种深厚到突兀的悲哀情绪完全笼罩住,甚至都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反常,只知道这种情绪正在膨胀着挤满她的每一寸心脏空间,挤压出无比强烈的疼痛感。 与此同时,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从她脑海中闪过—— 是他们一起上学的时候,一起在房间里看电影的时候,一起在回家路上分享耳机里的同一支歌曲的时候。 还有她站在遍地狼藉的街道上,看着那个火焰般鲜艳的红蓝色身影逐渐远去,眨眼间便消失在灿烂阳光里的时候。 以及他们停在落满大雪的街头,在人来人往的阴影背后,旁若无人地拥抱亲吻的时候。 她被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记忆,和随之而来的汹涌情感弄得快要喘不过气,连哭都哭得断断续续,却还是笨拙地试图去亲吻对方。 “不要说那些……不要说,不要受伤……”贝尔纳黛特含糊地念叨着,趁彼得因为愣神而微微松懈的间隙,用尽全力抽回自己的手,将那把刀丢开在一旁,转而伸手绕上他的脖颈。 “贝妮?” “我没有拒绝。” 说着,贝尔纳黛特有点神情恍惚地又补充一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拒绝你。” 从她在融合试验前夕,问他有没有想过离开实验室开始。 从她默许彼得称呼她为贝妮,并放任他每一次的得寸进尺开始; 从很早很早,遥远到她都已经想不来的那些时刻开始。 大雨从纽约城的天空不断落下。她隐约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雨天,她对外婆说自己不想搬家,也不想从学校转学。 “为什么?”外婆问。 “因为我觉得这样很累。”贝尔纳黛特这么回答。 但其实在那一刻,她心里真正想的是,她不要离开彼得。 滴在手上和衣服上眼泪变得越来越多,彼得感觉自己的胸口都快被这种滚烫而无力的水滴压碎。而贝尔纳黛特却在这时候忽然抬起头,伸手摸着他的脸,微凉潮湿的指尖抬起他的下颌。 “吻我。”她语调僵涩地说,对这样过于主动的情绪表达感到非常不熟练,声音因为羞怯而轻到几乎听不见。 彼得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是对于她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喉结滑动明显。她冰绿色的眼睛像是要融化在那些透明的泪水里,滴落成一片翡翠色的海朝他淹没。 “去房间。”她听到自己这么说,这是她在彻底失去对自己情绪和感官的控制权前所说的倒数第二句话。 最后一句是:“还有,要轻点。” 毕竟考虑到两人之间的绝对体质差异,要是一个没控制好,她很可能就会被对方直接捏碎在手里。 简直可怕。 她感觉自己完全就是在死神手里祈求愉悦,稍有差池都会折掉自己作为代价。也许她该提前拨打急救电话,旁边不停辆救护车随时准备抢救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然而很快她就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些多余的东西了。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贝尔纳黛特意识到自己被抱起来,整个人像是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彼得身上朝楼梯口走去。 她双手环绕着对方的脖颈,用嘴唇碰了碰他泛红的耳尖,感受到彼得瞬间僵硬的身体,肌肉紧绷明显。 于是事情就从这里开始,彻底崩坏到无法控制。 彼得停下朝房间走的脚步,转而将她的背脊抵到客厅的气泡墙上。清晰的冰冷让贝尔纳黛特微微瑟缩一下。 隔着层透明玻璃,被底灯映染成幽蓝色的无数泡泡正从水里窜浮上来,如坠深海。 漫长的吻让贝尔纳黛特逐渐感到呼吸困难,连抗议都被咬碎在嘴里。分离时,有带着两人体温的银色丝线彼此牵连又很快断开。她攀住彼得的肩膀,手指穿过他微乱的茶褐色短发,在他低哑的央求中主动仰起脖颈,将不设防的弱点朝掠食者尽数展露。 脚尖传来被柔软织物轻轻滑过的奇妙微痒感,却又始终悬晃着无法够到实处。同时传来温柔触碰的还有发顶,紧接着便是足以将她淹没进海底的浪潮。 一层一层,一遍一遍,永无止境的漫长,连时间都被放逐到意识无法触及的荒野里。 不知何时,客厅的蓝光.气泡墙已经变成了她熟悉的卧室,上楼的那段路不算长,却格外难熬到令人快发疯,她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哭着哀求过对方多少次。 再次睁开被眼泪泡得酸涩的眼睛,她视线模糊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房间里满是阴雨天特有的潮湿,昏暗,充满压抑,窗外雨声滴答清脆,像是已经接近尾声。 春末初夏的阳光正浅浅沉睡在她的窗台上。 感受到再次接触到背部皮肤的是那层软和薄被,贝尔纳黛特松了口气,艰难挪动着想要转过身,彼得的气息已经再次覆上来。那个熟悉到让她刚一接触就忍不住开始颤抖的温度,正一点点游过她的脚踝、膝盖、腰、肩膀,最终来到她已经不剩任何力气的手上,和她掌心紧贴,十指紧扣。 借着房间里灰蒙蒙的光线,贝尔纳黛特看到他似乎是在格外痛苦地控制着什么,爱惜与放肆这两种极端的情绪正在撕扯着他。比起用来控制住她不让躲的那点力气,他几乎是全部用在了收敛自己这件事上。 向内压抑的结果就是将整个过程不断拉长。逐渐由轻微的苦涩感从这场甜蜜到过头的盛宴中泛出来,熬人而丰盛。 彼得抬起手按在床头的实木柜子上,苍白手臂绷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随之传来的是柜子被弄坏的声音,夹杂着他克制不住的急促抽气声,像是在哭。 这是什么从未设想过的反应? 贝尔纳黛特浑浑噩噩地望着他,很想问问他到底有什么想哭的,明明现在该哭又没力气哭的人是她才对。 哪有把别人折腾得要死要活,又顺手弄坏她的东西,结果自己还哭成这样的? 她完全理解不能,身体因为承受了过多刺激而已经开始出现痉挛。可他偏偏还边哭边吻上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地祈求:“抱着我……就像之前一样,求你了。” 那你倒是拿出点求人的态度来,比如先按个暂停什么的。 贝尔纳黛特被他又软又哑的嗓音弄得没了脾气,努力找回基本快和自己失联的酸疼手臂,勉强抬起来抱着对方,手指摸过他胡乱支棱着的微卷短发。 “贝妮。”他还在哭,气息激烈。 “我在这儿……”贝尔纳黛特学着他的样子回答。一开口,连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吓到。 就算让她拿着扩音器去和董事会相互咆哮一整天也不会嘶哑成这样。 得到回应的彼得似乎觉得安慰些许,于是抬头蹭蹭她的脸,又再度沉下.身体,贴在她耳边继续说了些什么,贝尔纳黛特已经听不见了。 她的意识正在被这些过量到无法消化的感受给冲击到逐渐崩塌,融化,连带着周围的所有一切都在离她而去。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黑色的影子会对她说话,白色裙摆随着舞步的变化而飘逸在舞台上,轻盈美丽如一个幽灵。 贝尔纳黛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贝妮。” 是自己的外婆,玛德琳。 她正将一叠旧照片和舞衣放在一起,并朝她挥手招呼:“你该去收拾你的东西了,贝妮。” “我们要搬去哪儿,外婆?” 印象里,她们总是在搬家,居无定所,也不曾有其他亲人与他们联系过。有时候贝尔纳黛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朋友会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亲人朋友,可自己一个也没有。 等下……这是哪里来的记忆?她怎么会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纽约皇后区。” “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新的地方。” “那里有影子吗?” “当然。”外婆笑着回答,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每个地方都会有影子的,贝妮。即使是人们的心里也不例外。而且要是到时候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也许能在那儿待久一点,说不定你还会有许多除了影子以外的真实朋友。” 朋友。 贝尔纳黛特坐在车厢里,和外婆紧挨着靠在一起,心里却久久回不过神地琢磨着这个词,直到车辆停在一片暮光艳烈中。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从她面前的街道上走过。 他的影子擦过贝尔纳黛特的脚踝,带来一阵奇异的温热感受。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别人影子的温度。 眼看着小男孩就要走进旁边的屋子消失不见,她忽然似有所感地喊了对方一声:“彼得?” 男孩诧异地回过头,暖棕色的眸子隔着透明镜片和她直直对上。 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许多东西—— 他们第一次在女厕所意外碰面时的尴尬,第一次结伴放学回家,第一次共同过生日…… 无数琐碎而温馨的日常,河流般温柔绵密地流淌着,密不透风地包围着她。 直到记忆里的男孩终于成长为少年,深色的休闲服外套换成了红蓝色战衣。而她也从女孩的年纪慢慢长大,身上的芭蕾舞裙与发丝一起逐年变长。 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仍然陪伴在彼此身边。 贝尔纳黛特茫然地感受着这一切,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就是她自己的记忆,是被她忘却的,却也是真实的过去十年。 而现在她正在经历的,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这个念头如同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灌到尾,随之泛滥开的是深刻到令人不安的寒意。 所有画面就此定格,世界在她意识到其本质的瞬间开始迅速瓦解并崩塌,露出背后的黑暗空间。苍白丝线密密麻麻交错着,构建出这样一个无比精巧却也虚伪的梦。 她看到那个和彼得有着一模一样外表的少年正站在那里,所有丝线收束着的中央,像是等待着猎物入网的蜘蛛。 他表情轻松地笑着望着贝尔纳黛特。语气充满愉快:“看起来这个赌约该是时候结束了。” “你必须做出选择,就像我告诉过你的。” “什么……?”她下意识后退几步,总感觉眼前这个人不对劲。哪怕他看上去和彼得是如此相似,可一看到他,贝尔纳黛特就控制不住地感到畏惧。 “我说过,从游戏开始,你就得试着所有知道的方式来赢我。” “然后,记住我。” “找到我。” “再杀了我。” “这样你就能赢得这个赌约的胜利。” “可是,贝妮。”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对方。这个表情让他看上去和彼得更加相像,简直已经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你还认得出来哪个是我,哪个是他吗?” 贝尔纳黛特浑身冷汗地抽搐着醒过来,发现自己仍然还在刚才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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