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安慰是他放在床头那片黑色薄纱,来自贝尔纳黛特的影子,握住它的时候就像是真实触碰到了对方,给予他一点贫瘠又虚幻的安慰。 但是今天好像不一样。 彼得能清晰感觉到这次的症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强烈,难以控制。空调冷风吹着他皮肤上不断冒出的细密冷汗,后颈处的虫爬感尖锐到前所未有,像是有一万只虫子在撕咬他的神经,锁骨伤疤的灼痛感深刻到让心脏都在一起抽搐。 这一刻,影子能起到的安抚作用已经退化到微乎其微。 被不断纵容的刺激阈值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他需要抓住更多东西填补进去才能得到满足。 或者说,抓到某个人。 因为他真的好饿。 这个诡异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彼得自己都被吓一跳。因为他曾经也在别的地方感受到过,如此激烈到接近痛苦的渴望,完全异类的本能。 那是蜘蛛基因的本能。 “我最好现在就去一趟实验室。”彼得自言自语着站起来,手掌在桌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潮湿痕迹。他试图用说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耳边幻听的哀嚎声却越来越明显:“但愿今晚没有医学生在那里补课……” 大雨中的画面被突兀塞进彼得的脑海。 那是蜘蛛感应开始自发在这座巨型城市里搜索,从接近九百万的庞大人群中,精准找到了他最想要的那一个。 它抓住那缕气息,就跟成.瘾.患者抓住自己仅有的药粉没有区别。 黑发长发的少女从一辆陌生汽车上走下来,带着明显的醉意和站立不稳,连伞也撑得东倒西歪。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几朵转瞬即逝的花,水珠纷纷沾上她的裙摆。 她扶着车门想要休息一会儿,雨水落在她手臂上溅开微凉的清爽,却仍然不能抵消掉胃里酒精带来的昏沉感。 确实不该喝那些酒的。 贝尔纳黛特神志不清地回想起两个小时前,自己是怎么被同舞团的朋友们拉到附近酒吧去庆祝表演圆满结束。 对调酒和酒名一窍不通的她,只能凭感觉选了一个看上去非常柔软的名字,小公主。 成分简单到只有两种,白朗姆和甜味美思。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是一款非常小众的烈性鸡尾酒,仅仅一口下去她就已经开始有些头重脚轻,到最后完全站不稳。 吉安娜连忙为她换来一杯低度适口的果酒,同时调侃她终于见到贝尔纳黛特走不稳路的样子:“上次我和杰里米打赌还记得吗?你一口气转了一百圈都没事,还能抬腿立脚尖。他第四十圈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看来下次谁想要和你比转圈之前,得想办法灌你点酒。” 确实。酒精的作用比转圈大多了。 贝尔纳黛特摸摸自己的额头,朝开车送自己回来的杰里米再次道谢,然后关上车门准备回家。 酒精让她视野混乱。灯光,雨幕和树影共同融化在她面前,连路面都被大雨泡软,踩上去格外没有安全感。 杰里米看见她摇摇晃晃的纤细背影,连打伞都顾不上,就这么下车冲进雨里扶住她:“贝妮,你还好吗?抓着我的手,我送你回去。” “没事。”她没有去挽对方的手,只摇摇头,眼神因为醉酒而显得有些迷茫,“我就住在这上面,谢谢你送我,你也赶紧回去吧。” “我先送你到家再走。”杰里米实在不放心她这个样子自己上去。 陆续有人正在往这边走过来。他刚打算去接过贝尔纳黛特手里的伞,却被另一只手抢先。 杰里米诧异抬头,看到对方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没打伞,浓密凌乱的褐色短发上挂满雨珠,眼睛深棕漂亮,看身形也很像是职业舞者才会有的精瘦结实。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和贝尔纳黛特很熟的样子,搂过她的动作自然到像是已经这么做过无数遍。 “我送她上去吧,不麻烦你了。”他说。 贝尔纳黛特有点反应不过来地转过头,眼神看起来明显还没清醒,但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便立刻笑起来,伸手抱住他:“彼得。” 怎么看都不像只是“很熟”的关系。 杰里米满脸明白地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喝醉酒又找到依靠的女孩仿佛一下子松懈开,本来就有些站不稳,上楼还不肯好好走路。等终于躺到床上时,她又拉着彼得的手不让他走,嘴里含糊不清地冒出一句:“我很想你。” 彼得愣了愣,手里拿着毛巾给她擦脸的动作也跟着停顿下来。因为实在很少能听到她这么说,平时会主动说想对方的人基本都是他。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打电话也不接。”他将解酒的蜂蜜水递到贝尔纳黛特手里哄她喝下去,然后继续帮她擦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话里流露出的清晰委屈感。 “手机不在我这里。”贝尔纳黛特颠三倒四地试图解释,语序混乱到让彼得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到她的意思。 因为是剧院表演结束的团建活动,所以大家都提议把手机和包放在一边,专心享受这段来之不易的放松时光。 “但是我真的很想你。”她继续这么说。 “能再说一遍吗?”他轻声到接近请求,用手指小心翼翼抚摸过贝尔纳黛特的脸颊。那种被酒精催化出来的红润在他眼里,和浸色的玻璃花没有区别,都是那么鲜艳又脆弱,需要用最珍惜的力气去触碰。 “我很想你。”贝尔纳黛特闭上眼睛重复,还抱住他的手蹭了蹭,“每天都会想。跳舞的时候会,休息的时候也会……想你现在在做什么,有看到什么,一直都很想。” 停顿半秒后,她忽然睁开眼睛,冰绿色的虹膜格外明亮,满是一览无余的真挚:“我爱你。” 带着热烈爱意表达出的语言是最柔软的雨丝,浇灌在彼得心里,眨眼间就能开出无数丰满馥郁的花朵,覆盖掉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异常焦虑。 但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 因为在彼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低头吻上对方。 所有本该和她一样柔软的花朵,在这种极尽距离的亲密接触中不断长出尖刺,挖掘着他心里从未真正被填满过的空洞。 明明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明明他也得到了所有他以为最想要的东西。 可他还是不满足。 或者说,能从这样正常而温情的恋人关系中得到满足的,只有他作为人的那颗心。而所有折磨人的饥饿感和难以控制的异类本能,则一直都在被压抑着,忍耐着,随时想要失控的疯狂。 彼得吻着她,脑海里却想起那个死在夺心魔手里,被他当做礼物送给贝尔纳黛特的人。 那些鲜红的,带刺的,以血肉之躯作为养分,并由内向外地生长爆发出来,将一切骨骼和皮肤的束缚都挤碎开的残忍花朵。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看到那一幕本该被称为恐怖的诡异画面时,却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病态兴奋。 因为他喜欢这个礼物。 一个作为表露心迹,自我剖析,向爱人献上忠诚的礼物。 而现在,那些玫瑰花也同样生长在彼得自己的身体里,连同他已经浓烈到不正常的爱意一起。哪怕明知道会失控,也要绞断他的每一根骨头,将他的生命作为微不足道的代价,肆意又疯狂地生长出来。 因为他知道,贝尔纳黛特会无条件接受他的一切。 这是他可以永远任性的底牌,由她亲手交到他手里。 “我爱你……”彼得一边吻着她一边断断续续地重复,“一直如此,永远如此……” 她安慰地伸手摸了摸彼得的头发,气息激烈。 空调刚开不久,室内温度还没有完全降下来。窗外仍旧大雨闷热,没有空气流通的房间放大了她身上残留的酒味。 贝尔纳黛特在终于喘不上气而主动结束这个吻后,有点不舒服地皱起眉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黑发凌乱,尾端带着被雨水淋过的潮湿:“想洗澡。” 彼得收敛住动作,亲在她眼角处:“那我先去放水。” 然而等他放好水走出浴室,却正好看到贝尔纳黛特因为太热而直接将长裙脱下来。 他一下子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只听到她问:“你也要洗吗?” 说完,没等彼得回过神给出回答,她已经自顾自说了句只有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才会这么说的话:“那一起吧。” 浴室灯光明亮,被水蒸气熏做一团月亮般纯白的球形。 她的头发上带着清晰的酒味,和平时惯用的淡香水气息,被热雾一蒸就是种极为浓烈而直白的诱惑。 因为喝多了酒的关系,贝尔纳黛特的体温比平时高,握在手里有点微微发烫。但就是这种温度和真实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到安心的存在。 彼得低头将脸埋在她手心里,然后又吻在她手腕上。隔着层白到接近半透明的肌肤,和逐渐变得温热的水流,他能格外直观地感觉到她心跳的频率,吻上去的时候像是含住了她的心脏。 也许这就是他如此偏爱吻她手腕和脖颈的原因。 那是象征着她所有鲜活生命力的存在,如此珍贵而独一无二。 他被复杂涌动的情绪支配着进一步贴近对方,已经逐渐分不清这究竟是来自他原本的人类本能,还是后天染上的蜘蛛基因的病态欲.望,只满心想要把恋人的心脏据为己有。 同时也更想知道,是不是只要用他最毫无保留的爱意作为给她的献礼,就能从她心里捧取到源源不断的爱情。 酒精是能够麻痹人感官和扰乱神智的毒.药。 酒精也是可以支撑着她,拼命熬过所有过量到泛滥的快乐的解药。 因此人类就应该珍爱生命,远离酒精。 这是贝尔纳黛特在第二天下午被阳光吵醒后,脑海里油然而生的第一个想法。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空荡的胃部折磨得她很难受,当然其他地方也没好到哪里去。经过一整晚的时间,酒精好像不仅没有被代谢,反而全都跑到她脑子里继续发挥余热,让她一起床就感觉昏沉得厉害,连走路都是虚浮着的。 踩上地面,她感觉有类似衣服和散落的纽扣一样的东西被自己踩过,但没打算去关注它们。 镜子里的少女看起来很狼狈,甚至像是刚从某个怪物的巢穴里死里逃生出来,脖颈和锁骨皮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深红痕迹与牙印。 她睁大眼睛用手摸了摸,有点疼,但是没有严重到不能忍。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正常棉线做的睡衣,而是一层轻薄到几乎没有重量的纯白丝线。 这东西……好像蜘蛛丝啊。 贝尔纳黛特大脑宕机地用手扯了扯那层丝线缠绕成的不知名玩意儿,瞬间的冷意直冲头顶终于让她清醒过来,连忙跑到客厅,正好看到彼得正在阳台取出烘干机里刚洗好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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