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贾代善就站在一旁,听着自己的女人和女儿,一起哭泣谩骂。 一会儿骂贾代善无情,一会儿骂史氏狠辣,一会儿哭自己娘们儿命苦,一句也没有怀念他的话。 听了半晌,贾代善闪身离开,又去了另外几个姨娘的房里。毫无意外的,都是对他和贾史氏的怨恨,听着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恨不得和二人同归于尽了。 贾代善怔楞的转了几圈,又默不作声的回去了。 而贾赦,方才应付了一堆来祭拜的官员,这会子正见缝插针的吃饭。 桌上摆着的菜色堪称丰富:三鲜鹿筋,野鸭崽子汤,蜜汁火方,水晶虾仁,油盐枸杞芽,凉拌三丝,素炒时蔬……外加甜粥、咸粥各一份,还有四碟子点心,一大瓮胭脂米饭,零零总总摆了一桌子。 贾代善想起方才姨娘和庶女桌上,清清白白的三碟子菜蔬,再看看这琳琅满目的佳肴,一时间五味杂陈。 贾代善一直知道贾家守孝不规矩,当年他爹去世的时候,他正在外头打仗,被夺情了。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是肚子吃不饱,哪里有精力体力和旁人拼命,故此他自己都是一直吃荤的。而家中的孩子呢,也偷偷摸摸的加餐,毕竟长身体也重要,这些都是贾代善默许的,如今要说什么,实在尴尬。 贾赦见着贾代善回来,脸色也有些难看,只以为是有事,便挥退了服侍的下人,自己也放下筷子问道:“父亲,可是今儿儿子行事有何不妥?” 贾代善见他满脸懵懂,也不知该怒该气,只得平息了下心情:“恩侯,你可知道你还有三个妹妹,如今云英未嫁?” 贾赦愣了,低头想了半天才说道:“还没有嫁出去吗?我记着敏妹妹都出嫁二年了,那三个妹妹比敏妹妹还大些呢吧?怎的会还未出嫁?” 父子俩面面相觑,都觉得匪夷所思。 其实当年贾敏是早嫁,林家老太太病危,临终前托人再三恳求,想看着儿子成亲。贾代善顾念和林如海父亲的情谊,也想给林家卖个好,所以就应允了,贾敏出嫁时候才十四岁,那会儿贾家三个庶女,也都是十五六的年纪,谁承想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贾代善轻咳一声:“恩侯,你三个妹妹如今实在是拖不得了,为父我也不曾求过你什么,只看在血脉亲人的份儿上,尽快为她们寻摸个好人家吧。也不求什么达官显贵,只要人正派上进,不是那奸猾阴险之辈也就是了。” 贾赦满口应下,当年祖母还在的时候,他和几个妹妹还是有些面子情的。只是后来祖母去了,贾史氏掌了后院大权,慢慢的那几个庶女就很少出现在人前,他也渐渐忘了这几人的存在了。 “父亲放心,那也是我妹妹,我定会上心的。金陵一带读书人家多,寻摸个把秀才举人的,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挑那家里和顺,人也长得周正的,不拘家境如何,多给妹妹们陪嫁两个庄子,便都齐全了。” 贾赦话说的大气,他也实在不缺银子,老国公夫人的体己尽数都给了他,如今还掌着荣国府的管家权,几个庄子铺子的,还不如他一件古玩字画来的值钱。如今勾起了那一丝怜悯同情之心,贾赦很是大方的拍着胸脯做了保证,倒叫贾代善松了口气。 “我知晓你是个好的,放心,你妹妹若是嫁的好了,日后也是你的助力。咱们贾家嫡支不丰,你和老二又……所以这些个姻亲,更是要维持好了,行走朝堂的时候,独木难支啊。” 贾赦一一应下了,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譬如从前朝堂上的文官见了他,都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自从贾敏嫁给林如海后,最起码林如海的同科们,见到贾赦会礼貌客气一些,背地里如何不论,当面见到还是会点头打个招呼,这也就够了。 想到贾敏,贾赦忽然道:“敏妹妹和林妹夫,如今也在姑苏为林老太太守孝,此次咱们回金陵,许是还能见到面也说不定。林妹夫是读书人,姑苏又是林家族地,想来认识的人比我要多,此事请林家人帮忙,许是会事半功倍。” 贾代善听了这话,再看看贾赦满脸的兴奋,颇有些一言难尽,一时不知道贾赦是真的无知,还是故意在外败坏贾史氏和贾敏的名声儿。 要知道,家中庶女的教养婚嫁,素来是嫡母责任。 如今贾家出了这个纰漏,若是传扬出去,难保贾史氏不会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声儿,贾敏作为贾史氏的女儿,定也会被人说嘴议论。且嫡庶有别不假,还有个长幼有序呢,贾敏是贾家这一辈最小的姑娘,她都出嫁快两年了,居然还有三个姐姐留在家中,说出去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如此一来贾史氏不慈,贾敏不悌,连贾赦和贾政两兄弟也落不到好儿来。 贾代善无奈的叹口气,为自己一无所知的大儿子详细解释了一番,这才打消了他大肆宣扬的念头。 末了,贾代善叮嘱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和敏儿提几句,至于林家的海哥儿,就看你妹妹自己的打算了。而且现在正在孝期,你们都是要守孝的,即便你真的见着好的了,也不可大肆宣扬,微微透出个意思就好,若是对方有心,自然会等这你妹妹们出孝,可明白了?” 贾赦不是很懂,不过还是点头应下了,承诺会小心谨慎,不让外人非议贾家女子的教养等等。 待到此事说定,贾代善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孝期食素,我从前自己没有做到,如今也没有脸面要求你什么。只是规则如此,你即便要吃,也偷偷背背人,莫要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御史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悔之奈何?” 贾赦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难得红了脸:“这,这些都是太太命人送来的,我从前也想着为父亲守孝的。只是太太和老二都说了,守孝在心,所以才……父亲放心,日后我都不吃了。” 贾代善的心沉了沉,他还以为是贾赦自己想吃,毕竟他回魂的第一日,就见贾赦桌上摆的饭菜不合规矩,只是那时候事情多,他顾不上这些琐碎小事罢了。后来贾赦又日日打熬筋骨,身体需要营养,贾代善就更不会在他的饮食上多言,毕竟他也觉得那都是虚名儿而已。 今日若不是有几个姨娘庶女做比对,贾代善也想到此处,若是贾赦日日这个吃法,真的被人发现捅了出去,顶着个不孝的名头,到时候就又落了把柄在贾史氏手里,必得受她拿捏了。 想到此处,贾代善顾不得多言,闪身先后去了贾史氏和贾政房里,他们也正在用膳。贾史氏桌子上摆的都是素菜,只有几碟子肉食,量也不大,两三口便能吃完了,最起码贾代善见到的时候,桌上只余了零星几点,并不引人注意。 至于贾政和王氏的饭桌上,更是全素,不过贾代善看得分明,他喝的青菜汤,应是用上好的高汤煨成的。而另一道豆腐煲里头,则是夹杂着虾仁火腿等物,只是剁得细碎,又掺了其他菌菇丁,等闲看不出来罢了。 总而言之,贾政和贾史氏做的极为小心,而贾赦则是大咧咧摆在外头,有心人一看,就能抓到把柄。 贾代善回到贾赦屋里的时候,桌上的饭食已经撤下去了,贾赦正满脸忐忑的等着。贾代善也未瞒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让他自己在心里斟酌,想想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贾赦怒极反笑,半晌才道:“我从前是个傻的,如今也没有多聪明,这才一而再的着了人家的道。幸好如今我手里也有人使唤了,从今日开始,我自己小厨房的事情,就不必和那边掺连了。不就是食素守孝么,天下人都做得,我自然也做得。” “至于从前,呵,我素来混不吝,可托太太的福,愚孝这个名头也是死死的扣在头上了。如今打死不认就完了,左右吃的东西是什么,外头的人如何能知道?府里的人若是说出去,那就是背主,直接捆了打死也不为过,难不成为了个下人的胡话,太太倒要疑心她自己的‘儿子’么。” 这可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贾代善听了又是无语又是好笑,估计就是贾史氏自己,也没有想到费心设下的圈套,对方居然这般应对。 可也不能说不好,贾赦如今才是贾家的当家人,只要不是当场抓住,他说自己没有吃肉,谁能反驳呢?再一个,吃食这东西,也拿不出证据来,空口白牙污蔑当朝命官,大乾国律例要先廷杖三十,然后才查明实情的。 贾代善沉默半晌,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你日常起居说话,还是要多注意一二。我和瑚哥儿也会离开,日后都得你自己应对,从现在开始,万事都要上心才好。” 贾赦顿了顿,颔首应下了。 待到晚间,又到了一处小城,城内的官员早就等在渡口,要拜祭贾代善。船上的吃食菜蔬,还有干净的淡水等,也多需要补充了。 贾赦便下令,要船队靠岸,在此处休息一夜,明日早起再出发,众人在船上待的憋闷,闻言都下船走了走。 贾赦应付了祭拜的官员后,婉拒了他们宴饮的邀约,只说自己正在孝期,不好扰了诸位的兴致云云。这理由正当,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满来,不过众人还是凑了一份“奠仪”,暗地里送给贾赦,算是来往人情了。 等到诸事罢了,贾史氏带着贾珍夫妻,外加贾珠和元春二人,去了城里吃饭用膳。贾赦却没有跟去,等到人都走完了,派人去请了后面的几位姨娘和庶妹过来。 那几人鲜少和贾赦打交道,在府中原是透明人一般,如今陡然听到大爷邀请,都心中忐忑。 等贾赦见着这战战兢兢的一伙女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样畏缩小气的模样,可不像他们贾家出来的姑娘。 贾婷的性子坚韧些,见贾赦皱眉,虽然心中有些担忧,还是强忍着行礼道:“给大哥哥请安,不知大哥哥叫姨娘和我们过来,有何吩咐?” 贾赦看了看她,迟疑片刻才道:“你是婷姐儿?如今出落的越发高挑了,我记着从前祖母还夸过你,说是你佛经绣的极好的。” 贾婷没想到贾赦还记得,那佛经是她和姨娘熬了一个月,辛辛苦苦为老国公夫人准备的寿礼,极为用心。后来果真讨了老国公夫人的欢心,得了不少赏赐,让她和姨娘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多谢大哥哥挂念,我也为老爷绣了一副佛经,只是没有机会献上。哥哥的荷包看着也旧了,这是妹妹前几日刚做好的,若是哥哥不嫌弃,便带着顽吧。” 贾婷极会抓机会,来之前就做了些准备,如今可不就用上了。她从袖口掏出个荷包来,用的石青色,上面绣的是几丛青竹,一看就是男子的款式,倒也适合贾赦佩戴。 这自然不是专门给贾赦做的,而是她和姨娘往日里的活计,绣了这些物件儿卖出去,好歹是个进项,能贴补一下她们的生活。如今拿了出来,使一出借花献佛,可见贾婷的心思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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