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拿出了一块瘦肉和几个香菇,打算熬一个香菇瘦肉粥。 熬粥的步骤不难,不外添水煮米加配菜,但一碗粥的口感可以天差地别。 水与米的比例,加热时的火力,加入食材和调料的时机,都会影响整碗粥的效果。 加水太多则口感不够绵密,太少又会糊成一团。火太急会让味道来不及调和,太缓又会让味道乱七八糟地融到一块,吃起来腻人。 我别的干不来,但在这种精密控制方面倒还挺有心得的。 之前在实验室里取用毫克级的药品我也能轻车熟路一步到位,利用简陋的实验仪器控制恒定的条件更是我早期在实验室里不受重视时学会的特别技巧。 过去所积累的那些经验全部都是我现在的底气,反正锅和坩埚看起来也没有本质的区别嘛! * 锅里的水渐渐滚开,夹着米浆在液面翻开一个又一个白色的液泡,肉的香气和香菇的清香在空气中调和,撒上鸡精和胡椒,让锅里的味道达到美妙的平衡,在出锅前一分钟撒上碎生菜叶,让蔬菜的清香也融合进那其中,而短暂的加热不会破坏青菜清脆的口感,给整个瘦肉粥的口感也增加了一点层次。 趁着煮粥的间隙,我顺便在旁边做了个简单的拍黄瓜——唔,姑且叫做拍黄瓜吧,虽然日本这边用的菜刀都是那种细长的小刀,根本没办法完成“拍”这么高难的操作,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用滚刀把黄瓜切成小块。 考虑到切出来的黄瓜切口整齐,不像拍黄瓜那样能靠不规则的边缘留住更多的料汁,所以在调味的时候,我特意将料用得重了一点,以此稍作弥补。 配合瘦肉粥的口味,黄瓜的料汁我做成了酸辣口,这样的味道清香开胃,与稠粥最相称。 这样一顿简单的早餐就算做成了。 * 店家的女人先前还对我这边的情况不屑一顾,待粥的香气飘出来时,她的目光就忍不住地往我这边瞟,后来干脆地凑了过来,问我做的这是什么。 她看着那锅粥的眼睛直放光,那不是普通的对食物的渴望,我能认得出来,那是种对料理的热情。 能用自己的菜吸引其他料理人的目光,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于是我心情很好地问了句:要尝尝看吗? * 我和她就借着一勺粥的由头聊了起来。 * 她的确是个料理人,从十六岁开始在长野市的料亭当学徒,二十五岁的时候出师独立,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店。 是的,她有一家自己的店,不是这里的温泉旅馆。 * 她的名字是加濑惠子,是旅馆现役主人的大女儿。 这让我稍微有点意外,因为惠子是古美门的委托人,据说会出现在这里是要和弟弟妹妹做遗产的分割,现在加濑正雄先生病重卧床,这个时间带律师回家的孩子,实在很难能让人完全不产生偏见。 她问我是否也会觉得她这样做太冷血无情了,毕竟躺在床上那个男人是她父亲,跟她争抢财产的人是她的弟弟妹妹。 我说我一个外人评价不合适吧?这种事情是你们家庭内部矛盾,就算要闹到法庭上,有资格指指点点的也只有知晓事情全貌的律师和法官。现在我对什么都不了解,只会产生偏见哦?偏见这种东西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吗? 加濑惠子怔了一下,然后笑了。 她说你这个外国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哈。 * 她主动给我讲了她家里的事,当然,是站在她自己的视角讲的。 她说这家温泉旅馆其实原来的经营者是她的外公,她爸加濑正雄是入赘,结婚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会帮妈妈好好经营,结果在外公去世之后就完全变了副嘴脸。 那个时候她妈妈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还要没日没夜地经营旅店,而那个男人就在旁边坐享其成。母亲气不过,想跟这个男人离婚,可繁冗的日常让她甚至抽不出时间跟那个男人扯皮。 所幸加濑正雄虽然不干活,却也没给旅馆惹麻烦,既然没有时间去商讨离婚的事情,要强的加濑女士就干脆把这个男人当成一个死人。 惠子懂事得很早,一直都在帮妈妈分担家务,但过分疲惫的生活还是压垮了那个女人,在惠子十二岁的时候,她失去了母亲。 然后她成了“母亲”的角色。 加濑正雄姑且接手了旅馆的经营,而大部分的家务和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就落在了当时还只是个孩子的惠子身上。 她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她跟那个男人争吵,她求着他多做一点事,但换来的只有那个男人的暴怒:我一个人赚钱养你们三个已经够不容易了吧,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那场争吵让惠子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了,于是在十六岁那年,她收拾好了行囊,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家旅馆。 之后的二十年里,她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倒是家里的弟弟妹妹,听说她在城里开了店之后不止一次地跑去找她要钱,说家里的旅馆经营不善,说加濑正雄身体不好,需要她来支援。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稍微停了一下,然后问:你觉得我该出这笔钱吗? 我想了想,回答:你要是问该不该,那我肯定会回答不该,从理性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你才是被亏欠的一个,你没道理一直付出,你出了钱也不会被感谢的,只会被他们持续不停地吸血—— “但是想拒绝也很难吧?要独自面对外界的非议,或许内心也会觉得不安?” * 她笑了,目光变得有点深沉,带着种我不太看得懂的情绪,她看着我,说:你很善良,即使在进行理性思考的时候,也不会丢下这种善良,所以才会只去思考自己会受到多少伤害,却不会去主动做伤害别人的事。 她说这样很好。 * 她还是给了他们钱,尽管她知道,那样做之后,可能会让这里的一家子人赖上她。 但没关系,因为她那么做原本就不是为了救济,恰恰相反,那是她算计的第一步。 她每个月都会按扶养的最低限度给家里打一笔钱,这是她在法律层面应该尽的义务。 而她之所以做这些,只是为了给自己增添筹码。 这次她回来参加遗产分割,就是最终的冲锋。她已经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所以理所当然地回来收取自己“应有”的报酬。 她要的根本就不是三分之一的旅馆,她要的是那个无能的男人对她的母亲还有她童年的补偿。 * “妈妈的旅馆被他们弄成这副样子,我可能也做不了什么了。” “但是啊,还是做不到完全对这里坐视不管,来了这里就忍不住一头扎进厨房。我可能天生就和妈妈一样,是劳碌命吧。” “可就算劳碌,我也不会像妈妈一样把命花给不值得的人呢。” 说到最后,她用小碟子盛了几碟酱菜,放在了配菜的餐盘里,她对我说:这个是我按妈妈的配方做的酱菜,味道还不错,你可以试试看,说不定意外和你的粥很相称哦。 酱菜的颜色鲜艳油亮,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有了它的装点,整个配菜盘的摆盘也好看了许多。 我郑重地向她道谢。 感谢她告诉我一切,也感谢她给我提供的帮助。 我说请放心吧,你一定会获得胜利的。 因为她的律师是古美门啊。 * 但想要胜利的先决条件是,在这里的几个人都能活到被起诉的那一天不是吗。 * 从行为逻辑来看,加濑惠子会犯案的可能性极低,但她的家庭关系复杂,这次又是带着复仇的心思回来的,搞不好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案子会从什么方向打过来,但我想,既然这里存在如此复杂的家庭关系,那么之后的案件很大概率会与这个有关?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思路就变得清晰起来了。因为加濑惠子准备起诉自己的父亲和弟妹,那么作为律师的古美门手里一定会掌握关于那三个人的信息。 ——这不就胜利在望了吗! 哇我好棒!只是来做了个早饭而已居然歪打正着地套到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可把我厉害坏了! 叉会儿腰。 * 在去找古美门之前,我先趁着院子里没什么人,偷偷摸摸地端着做好的早餐去了诸伏景光的房间。 反正做都做了嘛,一人份的也是做,几人份的也一样,所以他的这一份我也预备了出来。 我学着旅馆的侍应敲了敲拉门的边框,就听到里面传来属于田中太郎的有点沉闷的声音,他说放在门口就好,他等下会自己拿。 我:那我走了哦? 三秒钟之后,眼前的拉门刷的被拉开,我又一次看到了诸伏景光那张盛世美颜。 ——啊啊啊,这么棒的一张脸果然在什么样的光线下都超好看诶! 他见我发怔,一手扶着门框,低头看着我,问:老板不进来吗?我要关门了哦? 我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飞快地窜进了他的房间。 * ——不对啊,等一下我为什么要进来? 我不是就单纯地来给他送个饭吗?怎么就进来了啊? 啊啊啊啊都怪他太好看了呜呜呜呜是美.色误我!!! * “看来老板这一个早上的成果很丰盛呢。”诸伏景光将餐盘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促狭地说着:“这个也是员工福利吗?” 我说完蛋了,这么说的话我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你是我员工的事实了,不过从结果上来讲算员工福利好像也没毛病。 他说老板啊,但是在员工不干活的时候随便发福利是会把员工惯坏的哦。 我挪开视线,极力忽略那张太有存在感的脸,说就当你今天休假了,唉你这个情况让我这个老板很难不给你搞特权。 他笑,说老板,你这样我很难不担心我的小老板会被员工欺负啊。 *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手下员工只有你一个吧?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可怕的宣言啊!!!诸伏景光你怎么是这样的人设啊!!!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这个人脱了马甲之后整个人完全放飞了? * 虽然事后他也找补了句说老板你可是要开百名店的老板所以以后肯定会有其他员工的,但我还是觉得他刚刚那个话很不对劲。 毕竟会有特权的员工只可能有他一个嘛。 * 既然已经来到了房间里,我也就顺便和他汇报了一下今天的战果,我跟他说我在厨房碰到了惠子小姐,惠子小姐说有人在昨天问她借过厨房。 提到这个,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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