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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它点下头后，林枳又问：“砸蜗牛壳的人，是她在山下的男人？” 大白兔再次点头，“他太爱她了，怕蜗牛姐姐离开他。” “不，他不爱她。”林枳纠正它。 话刚说完，就见大白兔仰着毛脸，用一种极其纠结的表情看她。 它现在很为难。 如果是二白兔或别的小兔子说这种话，它肯定要吵上一架的，必要时还可以打一架。 可说这话的是仙女姐姐，就让兔兔很为难了。 打是不可能的，吵也不可能，那只能和她讲讲道理了。 仙女姐姐一定是听信了二白兔的话，才会有些怀疑。 它瞥了眼二白兔，它现在还在仙女姐姐怀里，正得瑟得不行。 大白兔狠狠地瞪了它一眼，才解释道：“仙女姐姐别信二白兔的，蜗牛姐姐和他很相爱的。她当初还回山上报喜，说找到了意中人了。” 林枳说：“有没有可能他是装的？” 还是要给单纯的小兔子上一课，让它知道人心险恶，能对爱情怀有期待，但不能盲目地相信爱情对打败一切，能为了爱情牺牲一切。 大白兔的眼睛动了动，还是觉得仙女姐姐被二白兔带坏了。 另几只兔兔也陷入了迷茫中。 这还能装啊？ 林枳问：“蜗牛有多少年修为？” 大白兔说：“五百年。” 林枳一个外人都觉得可惜。 五百年修行不易，为了个男人修为尽废，连妖也当不成了。 “来，咱们算笔账。”林枳说。 “怎么算？”大白兔问。 林枳放下二白兔，打算认真和小兔子们说说。 遇到就是有缘，不能眼睁睁看着可爱的小兔子以后受骗，能不能唤醒先不提，她肯定要跟大白兔说清楚，如果它恋爱脑中毒太深，实在叫不醒那也没办法。 五只兔子排成一条线蹲在她面前，都瞪着圆眼睛望着她。 在它们期待的眼神下，林枳开始为蜗牛算账了。 “为了追求爱情，蜗牛修为尽废，牺牲了五百年的修为。她在山下生孩子，是化形后生的人类孩子，人生孩子是件极其痛苦的事，身体会撕裂，每次都是走过鬼门关。她生了两个孩子，相当于走过两次鬼门关。壳碎了，她就失去了自己的家。不能做妖了，她又失去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妖可以活很久，人类的寿命很短暂，她还失去了悠久的寿命。” 说到这里，林枳也忍不住唏嘘，这就是失去了所有。 蜗牛精牺牲了所拥有的全部，还被天真的小兔子奉为爱情典范。 这扭曲的爱情观。 再不好好给小兔子上一课，它肯定会步蜗牛精的后尘！ 听着林枳的话，三白兔终于不再茫然，满眼都是惊恐之色。 四白兔的瓜都掉了，扒拉着小爪子，在算蜗牛究竟牺牲了多少。 二白兔刚开始还得意于仙女姐姐跟它是一边的，听她算完账，它的表情就呆滞住了，本以为只是山下恶人多，哪曾想，没有它想的那么简单，兔兔还是太单纯了。 正在嚼野草的小灰兔都惊呆了，嘴里的野草掉了都不知道。 这回变成大白兔茫然了。 仔细想想，仙女姐姐说的也没错？ 壳就是蜗牛的家，失去壳的蜗牛就没有家了。 当不成妖，回不了山上，就意味着失去了所有的亲朋好友。 还有修为和寿命，身为一只妖，它深知修行不易，五百年的修为，想想也够痛的。 大白兔有一点点动摇，但还是不想承认，还在嘴硬：“这是蜗牛姐姐自愿的。话本里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蜗牛姐姐觅得如意郎君，她是幸福的。” “我也听过这句话，”林枳点点头，又说，“但代价未免太大了吧？真正的爱情是双向奔赴，不是其中一个牺牲所有，去奔向另一个人。” 希望小兔子能明白，感情是双向的，建立在一个人的牺牲之上，那不是爱情。 不仅是爱情，别的感情也是。 大白兔还在咬牙坚持，“计较得失就不是爱情了，爱情是不顾一切奔向对方。” 它看过的话本都有厚厚一摞了，各种关于爱情的解说，也听说过不少。 要应对仙女姐姐的话，它也能扯出一堆大道理。 二白兔看向它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同情，傻兔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那么固执？ 林枳沉默了几秒：“……” 这只小兔子怎么那么死心眼呢？不被骗一回就不死心是吧？ “那我问你，那个男的付出了什么？” 正准备跟林枳讲大道理的大白兔卡壳了：“！！！” 啊呃，那个男的付出过什么来着？ 大白兔认真地想了很久，才吐出一句：“他……他付出了爱！” 林枳说：“蜗牛也付出了爱，还牺牲良多。” 大白兔再次卡壳：“可是……” 不等它可是完，林枳又说：“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不是他不顾一切奔向蜗牛？” 大白兔说：“他在山下还有父母。” 林枳问：“蜗牛在山上可有亲朋好友？” 大白兔解释道：“不一样的，他的父母老迈，需要照顾。” 林枳点点头，接受这个说法，大白兔见状松了一口气。 还没松完，又听林枳说：“人类的寿命很短，不过几十年而已。可以照顾完他的父母，等他的父母老后，他在山下再无牵挂了，再跟蜗牛搬到山上。” 大白兔小声说：“蜗牛的壳碎了，回不了山上了。” 林枳说：“所以呢，他砸碎了蜗牛的壳，是因为不想跟蜗牛来山上？那他可太自私了，蜗牛能为他下山，他却不愿意为了蜗牛上山。” 大白兔：“……” 这个问题，兔兔也回答不了。 见它神色恍惚，林枳又说：“他砸了蜗牛的壳，只有一种可能，她想回山上了。发现她想离开，他就砸了她的壳，毁了她的修为，让她再无退路。” 一旁吃瓜的四白兔再次惊呆，“那他好可怕！” 三白兔也是惊恐脸，“他太坏了，蜗牛姐姐好可怜啊！” 二白兔和小灰兔也点头赞同，诡计多端的山下人，还好兔兔不想下山，太可怕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白兔也不再坚持了。 爱情不应该计较得失，但蜗牛姐姐的相公也是真的自私。 大白兔耷拉着脑袋，看着可怜极了，林枳于心不忍，摸摸它的头。 “这是男人惯用的招数，打着爱情的幌子，骗无知的小姑娘回家，为他生儿育女，给他洗衣做饭，还要帮他照顾年迈的父母。他什么都不用付出，只是口头上说几声爱你，就能轻松拥有老婆孩子，家务活也有人帮他做了。你提出任何条件，他就要跟你讲大道理，说你计较，说你自私，再摆出各种条条框框来说服你、束缚你。我要是个男的，我也愿意啊，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能骗到是我赚了，骗不到也没有任何损失。” 是吧？那个男的可谓零成本。 只是几句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就能骗一只天真的小妖回家，骗不到也没有损失。 真正的零成本，高回报。 就冲着他砸蜗牛壳的举动，就别在这里侮辱爱了。 他不配！ 这段话，让大白兔清醒多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它的脑子像是挨了一记闷拳，彻底击碎了它的恋爱脑。 大白兔想起来了，它和白狐姐姐看过的话本，那些男主角不管是书生还是什么，他们只是向女主角表明心迹示爱一番，女主角就会不顾一切奔向他们。 千金小姐们抛下父母，不顾一切跟男主角私奔。 狐仙为了落魄书生，放弃了自己多年的修行，甘愿当个凡人。 蛇妖为了个男人，被捉妖师打成重伤，还被镇压多年，仍是痴心不改。 花魁遇到个赶考的穷秀才，拿出毕生积蓄给他当盘缠，再苦等他十八年。 每个话本都是女主角牺牲一切，抛下自己的亲朋好友，奔向男主角。 而男主角只用动动嘴。 能把女主角哄到手，是他们赚了，哄不到也没有任何损失。 所谓的爱，也只是挂在口头上，哄得女主角不停地做出牺牲。 大白兔敢用自己的修为发誓，它看过的所有话本，都是这个套路，女主角付出所有奔向男主角，男主角只用付出一张嘴，就能得到女主角的全心全意对待。 恋爱脑的小兔子终于把脑子里的水控出来了。 它泪眼汪汪地望着林枳，“仙女姐姐，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呀！为什么呢？兔兔看过很多很多话本，都是这样写的呀！” 这是为什么呢？大白兔想不通。 林枳怜爱地看着可怜的傻兔子，还好，还有救。 “你知道话本是什么人写的吗？” “呃……”大白兔呆住了。 它看过那么久的话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和白狐姐姐一起向往山下的生活，和意中人过上话本里的幸福生活。 它小声问：“是谁写的？” 林枳说：“你看过的话本，应该有不少书生男主吧？” 大白兔点点头。 林枳又说：“话本就是山下的书生写的。” 另几只小兔子都惊呆了。 大白兔气愤地张着它的三瓣嘴，直呼上当受骗。 “可恶！兔兔被骗了好久！” 难怪兔兔看的话本里，全是女主角牺牲自己，男主角不用付出什么，就能得到一个全心全意为他奉献的妻子，再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付出。 现在才知道，那些让兔兔感动不已话本，不过是书生做的白日梦。 他们把自己的白日梦写成话本，再把它们描述成爱情的模样，诱骗像兔兔这种涉世未深的无辜小兔子，让兔兔以为这就是爱情本来的样子，还对此深信不疑。 想通之后，大白兔就更气了。 “好气，兔兔和白狐姐姐差点上当了！” “还没上当，还来得及。” “蜗牛姐姐来不及了，没有壳，她回不来了。”大白兔沮丧地低下头。 再次提到蜗牛姐姐，大白兔的语境完全变了。 之前还为蜗牛姐姐过得幸不幸福的问题和二白兔掐架，现在只觉得蜗牛姐姐太惨了，看话本信了书生的白日梦，还毁了自己的修为。 林枳不懂妖精们修行的事，就问了句：“能重新修炼吗？” 二白兔摇头叹气：“很难。” 重修可比第一次修行难得多，它还没听说过有重修成功的妖。 主要是落差太大了，让一只开了灵智的妖，回到自己最弱小的时候，一点小动静都会丧命，还要清醒地忍耐几百年的孤独，重修是件比初次修行更寂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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