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作为大糖官方支持的大部族,在草原上一直占着最丰沃的位置,车队满载着中原的瓷器丝绸和香料回来时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拓跋珣跳下马车,欢快地冲到他父汗面前,将圆满完成护送商队的任务大谈特谈,当然隐去了中间他大哥被大糖巡城士兵抓紧牢里住了十多天的小插曲。 “我喜欢大糖,明年我还要护送商队入长安城!”拓跋珣迫不及待地想让父汗提前同意,斜里伸来一只大手直接拎起了小孩的衣领,将他放到了一边,拓跋彦上前来对酋长拓跋赤辞行礼,他注意到父汗身边站了几个陌生面孔,瞧着是其他部落来议事的,于是将手里的贵重货物清单又塞回了衣袖里,“父汗,不知有贵客前来,是否需要我和拓跋珣回去梳洗一番再来见客?”是否又机密要紧的事需要他和弟弟回避? 党项酋长拓跋赤辞是高大健壮的草原男人常见的形貌,单一只手就跟个蒲扇似的大小,亲密地拍在儿子的肩膀上,哈哈大笑:“我们草原人哪里那么讲究,来,与你朱邪叔叔见一见。当年我们同为天可汗部下,南征北战共事多年,是顶顶亲的好兄弟!” 拓跋彦对草原上的各大部落势力早就烂熟于心,朱邪氏,是西边的沙陀部落,只见这英俊的青年人对同自己父亲站在一起的陌生中年男子认真行了个大礼,亲切尊敬地称呼对方“叔叔”,他面上笑得纯良,眸光却极快速地将沙陀部落的来人与站位打量了一遍,朱邪磨站在自己父亲身旁,那他身后的男女想必就是他的儿子罗益与女儿春花了。哦,应该称稀□□王子、玳瓒公主,拓跋彦笑的纯良无比。酋长子女自称王子公主,这事从前可是叫他新奇了好一阵子。 不过,这两人身边为何还有个格格不入的汉人面孔?一个长相白净,颇有些器宇轩昂模样的汉人。 玳瓒朝这位据说颇受器重的党项继承人之一的拓跋彦点头行礼,且对身边自己的汉人丈夫低声讲解党项内部势力区分。稀□□王子接到自家妹妹的眼色,立刻会意,上来亲热地揽住拓跋彦嘘寒问暖,仿佛两人是对多年未见面的亲朋。 “此次前来,我们沙陀准备了一千头牛羊,作为礼物送给好兄弟你!”沙陀酋长拉住他这位多年不见的‘好友’的手,情真意切,“顺便,还有件小事想请你帮个忙。” 说着,沙陀酋长指向自己儿女的方向,粗狂的面容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我女婿现在是西凉国王位继承者之一,就差些同好的部落与沙陀一起表示支持他登上王位,西凉国与漠北距离甚远,与你们党项没什么竞争关系,不知兄弟可愿帮我这个小忙?” “好说好说!”拓跋赤辞的目光终于放到了下方的汉人男子身上,原以为这汉人是朱邪磨的亲信下属,想不到竟是他的女婿,发现拓跋赤辞在看他,那白面英俊的汉人从容一笑,大大方方站出来对拓跋赤辞拱手:“晚辈薛平贵,见过酋长!” “你一个汉人,是如何得了西凉王的赏识?还成了继承人?”拓跋赤辞饶有兴致地问他。 汉人男子勾唇,看似谦逊地弯腰垂手,谨慎说道:“小生不过有些运气,救了国王陛下,也曾带兵为西凉抵御外敌,这才有幸得了继承人的位置。” 拓跋赤辞抚掌大笑,对薛平贵很是有些好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身为汉人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说明此人的心计与实力皆不普通,为他站台也不失是件对党项部落有益的好事,他转头与朱邪磨击掌立下盟约:“只要薛平贵走到了那一步,我党项族必会同沙陀站在同一辆战车上!共进退!” 党项酋长的一锤定音令帐篷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众人皆起身热烈庆祝两族结盟友谊,只有拓跋彦若有所思地盯着玳瓒身边的汉族男人——薛平贵,耳熟的名字,他好像在长安街头听闻过啊。 长安百姓议论的大多是回到娘家的王宝钏王三小姐,对薛平贵的代称通常就是‘穷书生’、‘王三小姐死在战场上的丈夫’,极少数才会直呼薛平贵的姓名,是以拓跋彦思索了半天,没能记起薛平贵究竟是何许人。不过他敢肯定,薛平贵一定是大糖长安人士,且与长安的某个寡妇有些干系。 沙陀部落距离漠北甚远,是以一行几人在与党项酋长达成协议后又原地修整了几天,才重新上路,瞧着方向是要继续去争取其他部落的联盟支持。 玳瓒幸福地靠在斯文英俊的丈夫肩头,两人一起坐在土坡上眺望夕阳,聊着登基后家中该如何布置,孩子们该住什么宫殿,薛平贵感动地搂着玳瓒的肩膀,“玳瓒,我此生定不负你和孩子!我登基之日就是你成为西凉王后之时!我们的孩子就是西凉国的王子与公主!” “我就知道,你会一直对我和孩子好!”玳瓒扑进丈夫的怀中,当初一见这个与众不同的英俊汉人,她就知道这是个能给自己一辈子幸福的男人!果然,他是如此温文尔雅、足智多谋,如此勇武强大!他将带领沙陀部落走向全新的高峰! 一男一女在土坡上互诉衷肠亲昵了半天,沙陀来人叫走了玳瓒,薛平贵坐在原地一个人继续快活地欣赏广袤无垠的草原风光,很快他就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草原,属于自己的国土!他薛平贵,终于出人头地了! 正当他熏熏然地欣赏着自己臆想中的领地时,土坡一侧传来个不甚熟练的汉话声音:“薛兄弟,可是大糖长安人士?巧了,我年前正好去过长安。” “拓跋兄,偷听小夫妻的私房话,可不是什么美德啊。”薛平贵收敛脸上外放的神情,淡然感慨一声,转头望去,正见个身穿异域袍服露出大片蜜色胸膛的男人坐在土坡下的枯树旁,此时笑盈盈地面朝他的方向,似是好意又似深意地:“薛兄弟在长安可有父母兄弟?说不定我凑巧见过你的家人呢”。 “可惜小生自小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姐妹,无缘与拓跋兄相见的。”薛平贵眉头一跳,脑中一闪而过了某些念头,心中隐隐有种荒谬感,他斟酌着问道:“拓跋兄去往长安经商,不知可听说过什么传言?我在长安还是有些在意的人的,不知她们家可安好。” “谁家?”拓跋彦饶有兴致,叼着草茎,薛平贵刚想说是户姓王的人家,拓跋彦已经抢先笑出声来,“我在长安一整个冬天,就听过一见大事,整个长安城议论得热火朝天——” “一个姓王的老女人在窑洞里等了自己丈夫十六年,快饿死了终于回她自己家去了。新奇的是,那女人原本竟是个大家千金,薛兄弟你说这事好不好玩。一个千金小姐嫁个一无所有毫无作为的穷鬼,还甘心给他守了十六年的寡?放在我们草原上,哪个女人不想着要嫁最勇猛的战士,死了丈夫自然立刻就改嫁,你们汉人的情节,真是难以理解啊!” “……”完全没想到竟然真的从拓跋彦口中听到了王宝钏与王家的消息,尤其对方的意思是王宝钏已经回了娘家,他与王宝钏之间的事还成了全长安城的谈资!想到这,薛平贵面颊抽搐起来,一开始想旁敲侧击打探关切王氏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薛兄弟你的脸色怎的突然如此难看?难道你认识那王姓的寡妇?”拓跋彦盯着他。 薛平贵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垂下头,“哪里,只是小生以为女子为夫守节乃是美德,拓跋兄长在草原人只学了汉话没读过书,不理解很正常。大糖作为天之上国,一直是我等学习效仿的对象,日后若有机会,我愿将自己的藏书送来拓跋部落,供拓跋族人观阅。” 拓跋彦挑眉,这书生好似被戳到痛处?“呵,藏书送过来,你们中原女子的美德就算了吧。” “……平贵失陪了。”薛平贵终于忍不住告辞,拓跋彦的话简直令他心神大乱,完全无法思考其他问题。 他…他还有个结发妻子王宝钏啊… 几乎已经将过去完全忘记,在沙陀大展身手建功立业另娶了年轻貌美的娇妻,还生了一双儿女的薛平贵傻了。 宝钏她…她竟然以为自己死了,还为自己守了十六年寡?! 他以为,这么多年没有音讯…她应当早就另嫁他人来着。 这可如何是好?如今他妻子儿女双全,玳瓒美貌又有身份,为他生儿育女,他怎能开口告知她自己在长安曾有个多年老发妻?! 而宝钏为他守节苦熬十六年,可见爱他至深,来日他登基当了西凉王得回长安向大糖皇帝请封受印,那时见了宝钏,他又该如何明说自己另娶了妻子,儿女们已然很大了。 这么多年来,薛平贵第一次如此苦恼,甚至内心深处有些埋怨,他都失踪这么多年了,宝钏为何还守在窑洞里?她以什么为生?为何不早早回家改嫁?王家那般富有,她硬撑着吃什么苦呢!! 她如此有情有义贞洁守德,他薛平贵若负了她,岂不成了忘恩负义抛弃发妻的无耻之徒?!! 回到娘家的次年,京城人人议论的可怜寡妇王三小姐就有了新的追求者——年轻有为还俊朗潇洒的翼国公大公子秦朝。这可是比王三小姐所嫁非人苦守寒窖十六年还要劲爆的大八卦!大奇闻! 当初王宝钏回家时,不少人都见过她狼狈沧桑的模样,王三小姐被磋磨得形同老妪的消息早就传开,如此秦公子竟然还着了魔一样时时去拜访王家,只求见那位王三小姐一面?!怪!实在是太怪了!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王家会受宠若惊,喜不自胜立即撮合王宝钏小姐与秦朝公子的好事时,竟听闻秦公子被拒了!王三小姐放话要为死去的丈夫继续守节?! 这,这是何等忠烈高洁的女子!!! 满京城上到吃瓜的皇帝妃子,下到街头乞丐,无不震惊震撼!此时此刻,再无人调侃王宝钏所嫁非人自讨苦吃,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他们若还背后嘲笑编排她,岂有脸乎! 王家人如今出门,谁见了都要夸一句王氏家风高洁,连府中厨子采买食材都能得几分优惠便宜。 “吾儿啊,听娘一句劝,别为薛平贵那烂人伤怀了!就是瞧不上秦公子年龄小,咱们换个年纪大些的挑一挑也好啊!怎么能当众说守一辈子寡?你这不是在剜为娘的心吗!”王老夫人抹着眼泪,隔门在外劝自己女儿改换心意,万不能将一生都蹉跎在个死人身上。 屋内亮着灯,女子柔美纤细的影子在窗花上影影绰绰轻微晃动,“阿娘,不要劝我。平贵他无亲无故独身一人,若我不记着他,他在阴曹地府都比别人惨些,岂不太过可怜。” “青柔心意已决,不会转圜了。” 女子的声音坚定而柔和,显然不会听从王老夫人的劝告。 “娘,妹妹她一时固执起来不好劝,我们先回去,日后徐徐图之吧。”钱氏扶着悲恸不已的老夫人小声说道,“以妹妹的品性容貌,想挑谁都轻轻松松,她既然不喜欢年龄小的,咱们暗中重新物色些成熟稳重的好人,万一讨了妹妹喜欢,事儿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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