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本在专注做法的巫师,忽然听到大门的位置传来一阵声响,很明显,马洛也听到了,他的精神已经有些魔怔了,于是向着门外吼道:“滚!都给我滚!” 开门的人并没有因为恶劣的驱逐声而停止脚步,皮制鞋跟打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而来人的面容还陷在一片阴影中,只能听见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顿时巫师念叨咒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感受到了走来的人身上强大的压迫感。 巫师动作的停止惹得马洛十分不满,他恶劣地冲着老年巫师喊道:“继续啊!你是手断了还是腿断了?我付你钱不是为了让你站着不做事的!” 随着巫师又将一杯紫红色的诡异液体泼洒在马洛的身上之后,站在阴影里的那个声音忽然发声道:“自欺欺人。” 很显然,相对于马洛,这个据说可以通神灵的巫师对那个神秘的男人比较感兴趣。他的动作又停下来,目光追寻着站在窗帘后面阴影里的男人。然而马洛并不给他机会找到答案,他用力对着巫师的小腿膝盖的位置踹了一脚,力气大到直接把他踹到地上跪着:“不想做事就赶紧滚!” 巫师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工具,就被马洛赶出了这座城堡。随着大门快速地开合,马洛从椅子上拿起一件白色的丝质上衣,草率地套上,他拿起一个高脚杯,从桌上的酒瓶里倒出了一杯酒,走到了窗帘的后面:“你的出现总可以给我带来意外的惊喜。” 站在窗帘后面的男人慵懒地靠在一个红棕色的实木书柜上,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马洛胸前和头发上还沾着的紫红色的液体,随意地问道:“什么?” “你刚刚说,自欺欺人,什么意思?”马洛并没有直接告诉他所谓的惊喜是什么,而是重新抛出一个问题。 凯厄斯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那是他轻蔑的笑容,他的声音很好听,毫无瑕疵,如绸缎一样光滑:“伦敦所有人都知道,你克里斯托弗.马洛是一个无神论者,你不相信所谓的上帝,你也不相信与之相对的魔鬼,但是你找了一个巫师来作法,不是自欺欺人?” 似乎是凯厄斯的答案取悦了马洛,他的笑容渐渐夸张起来:“所以这就是我说的,意外惊喜。你总是完美地化解我创作瓶颈的尴尬境地,你一棒子打醒了我,告诉我这种诡异的法术毫无作用。” “而你的出现总是这么有仪式感,个性凸显得如此强烈…”马洛思索片刻:“戏剧,只有戏剧,我才能看到究竟有谁可以传神地演绎出你的形态。” 他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快速走到书桌前面,拿起羽毛笔快速在纸上写着。凯厄斯走到书桌的前面,拉开另一个椅子,优雅地坐下来,习惯性地叠起双腿:“为什么选择我成为你的故事中人物的原型?” 马洛没有抬头,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写字的过程中,然而他还是快速回答道:“因为你和我一样,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我们没有信仰,没有我们世界里的神,但是你比我强大,你没有牵挂的事情,你残忍,冷血,你孤身一人...就像一个君王一样。所以你可以完成很多我不能完成的事情。” 他说出来的答案,好像是在回答凯厄斯的问题,但是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就像一个镜子中的镜像一样,相似,而我要塑造的人物就是我们的影子。” “我想到了!帖木儿大帝...就应该是这样的。”马洛忽然叫了起来,他兴奋地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举起来。 凯厄斯冷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艺术家就是这样,往往和疯子之间只有一层纸的间隔,情绪变化得毫无征兆。然而马洛说的何尝不对?凯厄斯和他之间的确很相似,没有信仰,没有追求,没有在意的东西,没有能失去的东西,所以凯厄斯自己和疯子之间也仅仅只有一层纸的间隔。 “天地啊,让一切归于终结吧,大地已将所有的荣耀赐予他,天国则消耗了所有的生命之火。让天地为他永恒的死亡痛惜吧,因为天地加在一起,也不能与他等量齐观。” 几个月之后,伴随着《帖木儿大帝》在伦敦戏剧院的成功上演,一部当代顶尖级的艺术品横空出世,帖木儿也成为了伦敦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人物。首演的现场,马洛在后场一直默默地关注着这部戏剧的发展和走向,他最在意的是演绎帖木儿的这个男演员。 尽管最后这部戏剧取得了极大的成功,随着最后一幕的谢幕,台下的观众全部都沸腾了,他们的赞叹,惊呼,鼓掌全部彰显着这部戏剧的成绩。然而马洛并不开心。 因为很明显,演绎帖木儿的这个男演员并没有完全诠释出他笔下帖木儿的灵魂,那个野心勃勃,残暴无情的冷血统治者,他也没有演绎出最后死在王后的坟墓上的那种遗世独立的孤独感。 很遗憾,马洛以为他可以看到凯厄斯的重现,然而这个演员并不具有那种气质。
第62章 爱德华二世(20) 我用我生命的二十…… 随着《帖木儿大帝》在伦敦剧院的不断演绎,几乎所有的英国市民都耳熟能详这部戏剧的内容,也都烂熟于心帖木儿这个人物。不管帖木儿在戏剧里被塑造的是什么样的形象,残酷、冷血、无情还是暴虐,人物本身的存在价值在人们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里程碑式的意义。 然而不管是哪一组演员去演这部戏剧,马洛都不能在表演帖木儿的那个演员身上找到他想要传达的灵魂色彩。 凯厄斯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传神地模仿他。 在《帖木儿大帝》首次上演之后,马洛在剧院的后台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观众席一个角落里的凯厄斯。马洛忽然很兴奋,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他写的戏剧中真实的人物来看戏剧的表演一样。等舞台上一谢幕,剧院老板都还没有来得及去祝贺马洛,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后台。 他径直来到了观众席,凯厄斯还没有离开,很显然,他在等马洛,不等凯厄斯说话,他就快速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艺术,这就是文字的力量,帖木儿这个人已经深入人心了,你不仅活在了每个人的心中,你更站在了文学艺术的巅峰上。” 他的语气很骄傲。凯厄斯忽然觉得,人就是这样,他可以在某些方面糟糕到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但是也可以在某些方面站在最高的位置,指点江山。马洛的笑容很耀眼,然而凯厄斯却问道:“如果我没说错,帖木儿的人物形象是冷血无情,残忍暴虐的吧?” 马洛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很夸张:“亲爱的,你不会以为你的身上还有什么正面的形象吧?” 他说得很直白,凯厄斯一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不管是以前没有人注意过他,还是现在站在高处,都没有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而和他认识不过几个月的马洛直言不讳地通过戏剧描述出了他真实的样子,而且还直白果断地说了出来。 凯厄斯觉得自己就像在照镜子一样,镜子外面是沃尔图里的凯厄斯,而镜子里面则是马洛笔下的帖木儿。 和他一直在追寻的一样,每个人都希望并且需要,客观地看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可以通过镜子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但是看不到思想,灵魂,价值观和信仰。而看不见自己,体现出来就是不安,暴躁,易怒。他需要另一个人来反射出自己的灵魂,从而证明他的存在。 所以凯厄斯一直在寻找这个“另一个人”的替代品,比如说不断地审判有罪的人,他们临死前的乞求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凯厄斯;再比如说他一直尊重的艺术,因为每一个艺术品都有一个确切的创作时间段,凯厄斯可以追寻这个确切的时间,看到当时社会上的文化,习惯以及发生的种种事情,这些确切存在的事物从另一种层面来说,也反应了凯厄斯的存在。 然而这一次不同的是,马洛将他变成了艺术品,艺术的获得的价值和成绩就是他凯厄斯的价值,他可以通过帖木儿看见他的真实写照。他忽然觉得马洛在某些方面的确有着惊人的天赋,而这种真实存在的感觉极大程度上地填补了凯厄斯心中的空虚,于是他下意识问道:“下一部戏剧准备写什么?” 马洛脸上扬起了一抹十分诡异的笑容,他不着痕迹地凑近凯厄斯,在他耳畔说道:“写关于你的故事。” 听到这里,凯厄斯有些烦躁了,他的眼眸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阴戾的色彩,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气场,关于他的过去,他从来都是闭口不提,现在他没有准备,也不想将他的过去告诉这个年轻的剧作家:“你对我一无所知。” 然而马洛并没有很意外,他坐在观众席的围栏上,面对着凯厄斯:“我不需要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情,我只需要知道你是一个魔鬼就够了。” 以魔鬼这个词来形容凯厄斯,他一点也不介意,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然而他却不是很懂马洛说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他沉默着等着马洛的下文。 “你是一个魔鬼,我用我生命的二十四年和你做交易,这二十四年,你需要满足我的任何要求,回答我的所有问题,作为交换,二十四年后,你可以拿走我的灵魂。”马洛的眼里透着兴奋的光芒。 随后他又补充道:“这也不仅仅是关于你的故事,而是我们俩的故事,我亲爱的魔鬼,靡非斯托非利斯。” 这的确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马洛就和凯厄斯说“今天你先放过我,二十四年以后,我自愿沦为你的食物。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存在的意义。” 于是,《浮士德博士的悲剧》又一部大师级的艺术横空出世。 后来到19世纪,德国文豪歌德根据克里斯托弗.马洛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剧》作了一系列的变换,发表了一个悲剧名叫《浮士德》。 毫无疑问,凯厄斯看了这本书,从某方面来说,歌德写的,的确更符合悲剧的定义,也将结局提高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里面涉及到了恋爱,感情,从各个方面来说,《浮士德》的文学价值比马洛写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剧》具有更高的文学价值。 但是在凯厄斯眼里,马洛笔下的魔鬼更具有魔鬼的形态和特点,没有人知道的是,因为马洛笔下魔鬼的原型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这是一个雨夜,很少见的倾盆大雨,雨水溅在地上的泥土上,混合而成泥浆,整个伦敦城似乎都浸泡在雨水的冲刷中。然而并不美好的天气还伴随着打雷闪电,一道闪电劈下来,将漆黑深邃的天空衬得十分凌厉,紧接着是整耳欲聋的雷声,像火药在天空里面炸裂一样。 然而这样的天气并不能阻挠酒馆里面人们早已形成习惯的夜生活。嘈杂的酒馆中十分吵闹,有喝酒聊天的满身纹着纹身的粗壮大汉;有愤世嫉俗的画家,作家这些钻研艺术的人士;有还没有换下戏服,满脸画着浓烟的妆容的剧院演员;还有已经喝得烂醉但是仍然坐在桌子上高谈阔论的伦敦著名剧作家,克里斯托弗.马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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