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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安娜，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气味绝对是我迄今为止闻到过最透明的。” 阿罗闭目，攒动着鼻尖在捕捉气息：“就像，一具新鲜的尸体。” 黛安娜停下吃饭的勺子，瞬间没了一半的胃口，她开始怀疑凯厄斯暴躁的性格是不是被阿罗这个出色的聊天技术培养出来的，这才第二句就能让人吃不下饭，真是好样的。 阿罗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的好孩子，我让你倒胃口吗？我只是在感叹，毕竟我活了这么多年，能让我觉得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没事的。”黛安娜勉强地笑了笑：“我能理解，就像有很多玩具的孩子，只有更好玩的玩具才能打动他。” “你真是个天使，怪不得我的弟弟对你如痴如醉。” 黛安娜本来还能继续吃些，这话一出，她彻底没心情了。 “我想您误会了什么。”黛安娜有些不悦。 阿罗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故意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在说悄悄话的氛围。 “我们都闻不到你，但是你的气味对于凯厄斯来讲就像春日里第一朵绽放的花那般浓烈，你不觉得奇怪吗？” 黛安娜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开始收拾碗碟：“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也许只是他的体质特殊一点罢了。” 阿罗的手指点在桌面上不停地敲击，频率不高，但每一下都像打在黛安娜胸口的一记重锤。 “我听说过一个传说。” “什么？” 阿罗眯起红色的眼睛，声音如冰裂一般：“被吸血鬼的毒液标记过的人，他们的灵魂会被困在人间历经转世，直到那相同的毒液再次注入体内，他们才能获得被囚禁的记忆。” 这似乎是个合理的答案，但是仍有不少漏洞，黛安娜有板有眼地说道：“首先，先假设灵魂转世这件事是真的，被吸血鬼的毒液标记这句话与灵魂转世就有矛盾。” “被吸血鬼的毒液标记，意味着这个人被吸血鬼咬了，那么分三种情况，他被转变，他被吸干，他被咬了但是没有挺过转变，上述三种情况只有后两种可以产生灵魂转世的条件，那就是这个人生理上会死去。” “再有，假设这个人转世了，他倒霉地又碰到了这个相同的吸血鬼，吸血鬼将毒液注入到他体内，那么他也有三种情况，被转变，被吸干，没有挺过转变。这样看来，符合传说并且情理上说的通的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人前世没有挺过转变但是会在现世成为吸血鬼。” 阿罗不禁鼓掌叫好：“逻辑性很强，亲爱的，那么我们可以从这个结论得出什么呢？” 黛安娜起身，端起盘子准备将它们送回厨房：“什么也得不出，这只是个无聊的传说，很高兴和您聊天，我要回房休息了。” 和煦春风般的笑容下有些寒霜气味的冷冽刺出，阿罗突然起身拦住黛安娜的去路，他看向黛安娜的眼神彷佛一个高傲的审判者。 “奥拉小姐，你想要什么？” 黛安娜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现在吗？现在我希望您可以让我去厨房洗碗。” 阿罗的假笑逐渐失去耐心：“我不喜欢耍小聪明的人。” 如果说世界上有哪个人类很了解吸血鬼，那必然是黛安娜，她对所有吸血鬼都是一视同仁地看待—有特殊需求的正常人。特殊的家庭环境给了她强大的包容力，虽然如此，她依旧觉得沃尔图里一家子都不是很正常。 马库斯是个无意间从棺材走出来并迷失在人间的幽灵，凯厄斯是个性情多变的狂躁症患者，而阿罗绝对是个有妄想症的变态，其思维之跳跃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大脑是一块一块的拼图。 “好吧。”黛安娜叹气：“说实话，您这个问题太有哲学气质了，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都无法立刻回答，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如果你非要问的话，安稳的一生？” 这番话让阿罗眼中冒出令人心悸的光亮，他摇头。 “你在说谎！” 这下黛安娜彻底无语了。 “谎言！我看到过你的想法，这并不是你想要的，黛安娜。” “那你倒是说说，我想要什么？”黛安娜被阿罗惹得很烦躁，她的指甲死死钳住手中的瓷器，阿罗可以听到因她手抖而碰撞在一起的碗碟在喋喋不休。 “毁灭。” 一瞬间，黛安娜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那是一种面对未知的原始恐惧，她感受到了吸血鬼给人类带来的种族压制，她忘记了呼吸。 阿罗喜欢揭露别人的内心，这对他而言是个迷人的小游戏，黛安娜此刻的反应令他满意。 “你的外表年轻鲜活，但你的内心早就比腐朽的树木还要苍老，任何新奇的事物都不能让你产生兴趣，你不知道未来的方向，你只想要一场末日灾难，一场可以毁了你枯燥人生的灾难。” “承认吧黛安娜，你感到无聊。” 黑匣子一旦被打开，人就会忘记如何关上。而吸血鬼的语言又如此地具有诱惑力，黛安娜似乎累了。 她嘴角含着一丝轻蔑的笑，闭目仰头沉沉地叹气，仿佛卸下了全部的伪装，再次睁眼时，绿色的眼眸变成了一潭死水。 “被你看穿了，所以呢？” 阿罗也不再掩饰眼神中的厌恶，他收起了所有的和善，像看死物一般看着黛安娜。 “你会毁了我的弟弟，可怜的凯厄斯，虽然他是吸血鬼，但我可以用我用永恒的生命保证，他甚至比你更有人味，而你，奥拉黛安娜，作为一个浪费人生的人，你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很奇怪，在心中最阴暗的角落被发现后，黛安娜只有刚才一瞬间的恐惧，现在的她竟然有种病态的快乐，她甚至将自己的位置放在高于眼前这个有三千多年生命的血族之上，她在以一种上位者的眼光看待他们。 这给了她一种刺激，她喜欢看吸血鬼们生气。 终于有了有趣的事物，黛安娜这样想着。 黛安娜的表情没有很大的变化，但是她的眼神依旧暴露了自己的想法，阿罗对她的厌恶逐渐转为憎恨，眼中的猩红色肆虐，几乎要射杀她。 “世界上至少存在过一千亿人类，阿罗阁下。”黛安娜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一千亿人类，多么庞大的数字，我相信在永恒的时光中，绝对不止我一人生来就厌恶这个世界，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是吗？” 黛安娜绕过阿罗走向厨房，似乎又想起什么，她停下脚步：“至于您那所谓的可怜的弟弟，我确实对他感兴趣，不过话说回来了，当您看到简和亚历克这样有天赋的人时不也是很兴奋吗？小孩子的新玩具罢了，从这一点来看，我们还挺相似。” “你竟然这样看待凯厄斯？”阿罗似乎很生气。 “彼此彼此。” 黛安娜不想继续这个无聊的对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留下一丝气息。 阿罗的目光可以将黛安娜的头发烧光，他恶狠狠道：“怪不得她没有气味，我的猜测没错，她就是个冷血的死尸！” 另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马库斯轻轻安抚着阿罗，他的声音空灵沧桑，但此刻在阿罗听起来是那么地富有感情。 “你忘了一件事，我的兄弟，人类身上没有凝固的时间，他们会改变的。” “改变？”阿罗冷哼：“我只听过本性难移，况且我不认为这个女人还有救，你没有看过她的内心，那是可以让我们都感到惭愧的冰冷。” 马库斯眼中有一丝温暖的悲伤闪过，他似乎想到了美好的回忆：“或许凯厄斯能成为她的救赎。” “你是说我们那个杀人如麻暴虐成性，一无聊就喜欢折磨囚犯，性格恶劣到无可救药的弟弟吗？他能救谁？让他不犯杀孽都难。” “相信我的能力吧，阿罗，它还没出错过。”马库斯说道。 阿罗有些迟疑，但只几秒，他悬着的心就定了下来。没错，马库斯可以看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哪怕是最隐秘的联系也逃不出他的眼睛，既然他这样说，阿罗没有理由不信。 只是这个人他实在讨厌，阿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讨厌过什么了，他天生地对一切事物抱有好奇心，但是这个黛安娜，他真是连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阿罗冷笑着：“或许我们应该提醒凯厄斯，他应该知道自己痴迷的是什么货色。” 马库斯又提醒道：“那样是无用的，他眼中的黛安娜与我们眼中的截然不同，你忘了吗？” 就好像世界成为黑白，而她是唯一的色彩。 阿罗当然明白这种心情，他的掌心松了又握紧，似乎想触摸什么。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苏尔比西亚了。 “快些离开吧，我开始思念沃特拉。” 过于投入的谈话和激烈的情绪降低了吸血鬼的感知能力，阿罗和马库斯并没有注意到楼上藏着的那个身影。灯光在他身前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在暗处瞪着双眼，那里燃烧着愤怒。 黛安娜猜的没错，虽然天气预报说今晚只是多云，但雷雨声还是准时地响起，他们一同骚扰着匈牙利的大地，似乎想淹没整个世界。 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狂风暴雨不断地拍打窗户，雨水划过的痕迹令玻璃看起来好像碎了一般，就像黛安娜现在的思绪，杂乱无章。 黛安娜思考着和阿罗的谈话，也思考着上午彼得说的话，她突然陷入到了一种无力的愤怒中，她想砸东西。 冷血是错吗？人类法律，甚至沃尔图里定制的吸血鬼法律都没有哪一条说冷血是罪吧？一想到阿罗厌恶的语气和彼得眼神中的悲悯，黛安娜就无比愤恨。 如果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厂设定，黛安娜会希望她能有特蕾莎修女那样的温暖灵魂，但她注定只能和那安东奇古尔一样的恶劣相伴一生，不，她甚至更糟糕，安东奇古尔至少喜欢杀人，而她并不道德沦丧，她可以在人类社会的普世价值观下正常生活并没有异议，只是单纯地，无聊到爆炸。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有错的，也并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她始终相信世上会有千千万万人和她一般麻木，大家都是一样的普通，马不停蹄地奔向死亡。 这样看来，她是个合格的虚无主义者。黛安娜在脑海中不停地为自己打上各种标签最后再一一扯下，这是属于她的迷人游戏，就像彼得爱扔石头，阿罗喜欢窥探别人的内心。 看吧，大家都一样，都需要消磨时间。 于是时间被消磨至将近九点，黛安娜的眼睛因为忘记眨眼而干涩发红，她起身去厨房为自己泡了一壶热茶，端着它们前往角楼的图书馆。 她迟到了两分钟，凯厄斯看起来有些生气，虽然他没有表情，但是他紧绷的下颚告诉黛安娜他今天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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