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家年轻的家主,有着出乎意外的敏感度和观察力。 树木间的鸟,突兀地尖锐鸣叫了一声。 堕天使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那只颜色艳丽的鸟便僵直了一瞬,黑黝黝的眼睛变得木木的,听话地从树枝间飞来,立在他的指尖上,他温柔地摸着鸟的脊背。 “没错,就像你猜的那样——轮到禅院家了。” 堕天使眼睛里蕴着危险的,择人而噬的光。 他随手将那只鸟丢开,鸟在受惊之下,跌跌撞撞地飞走,撞出树叶的响声,像是划开空气的细针。 “铃子陪着你的过家家游戏该结束了。我们暗组织本场行程真正的目的,你不会忘了吧?” 高专姐妹会的团体赛,不过是场高调而盛大的出场。 堕天使目光渐渐锐利,像是要看透他般要将那视线渗入他的皮肉和骨髓般如影随形。“你在紧张吗?还是兔死狐悲?” “呵,大家族。” 堕天使优雅地扯了扯白手套,语气里的嘲弄很是刺耳。 五条悟将手掌插在口袋里,满脸不在乎,语气里也慢而轻缓:“不不不,当然没有,铃子和我说过了噢。别这么紧张,安卡斯,你在担心什么,担心铃子被我影响,心慈手软?” 他竖起手指左右摇了摇,嘴角勾起来,“多心了,出于盟友间的惺惺相惜,我和铃子的目的可是一样的。” “腐朽的咒术界——我早就厌腻了。” 五条悟习惯性地拖长声音,理直气壮。 “简而言之,太累了,我要罢工,不想干啦!” 听到这里,一声像是终于憋不住的轻笑响起,熟悉的身影进入最强咒术师的视野。 白色长发的少女首领像是解决了什么难题,眉眼里那股刺人的冷意融解得干干净净,像是秋天里金色的琥珀。 “好啊,不想干了也没事。把这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了。悟可以好好休息。”小鹿御铃子的语气里满是包容。 紧紧贴住她的由里子和梦野久作,像是两只满怀依恋和孺墓的小鸟,自愿自发地保护般靠在小鹿御铃子身旁,不分你我。 堕天使闻声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微微低头行礼,语气温柔得像是能滴水,听得五条悟都觉得肉麻,“首领。” 小鹿御铃子笑了笑:“辛苦你了,安卡斯。” 五条悟把堕天使丢在原地,长腿一跨就轻轻松松走到小鹿御铃子的面前,听到这句话,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向前倾下身子,难得像个年轻气盛的青年。 “哎——我也很辛苦哦。” 那双苍穹般无垠的蓝色眼睛,如同冰川般洁净美丽,任何人在看到时都会感到被狠狠击中的头晕目眩。 小鹿御铃子神色不变,心平气和地伸手把他推开了一点,“别闹,悟。” 五条悟顺从着她的力道退后了半步,“铃子回来得好快——那个讨厌的熟人走了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副样子哪里像是见了什么讨厌的熟人啊。 虽然隐隐约约看得出她不喜欢对方的某些特质,也费心费力对抗着某些东西,但一直紧绷在她眉眼里的焦虑和不知由何而生的愤怒,不见了。 全部,全部都不见了。 好像融化在雨中的水滴,顺着滴落的轨迹被一点点擦除。 五条悟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输掉了。 甚至输了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真可惜啊,本来还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的。 但铃子能开心的话——也无所谓啦。
第12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六天 天灰蒙蒙的,在下雨。 浓重的水汽一点点蒙盖住屋顶,像是模糊的鸟的翅膀,扇动起来,显得潮湿沉闷。 传统的和室里,跪坐在地的侍女诚惶诚恐地低垂头颅,嘴唇一张一合,语气温顺地向禅院直哉汇报着禅院家的情况。 “直哉少爷……家主的意思是要让你暂时搬出去……” 金发狐狸眼的青年咒术师穿着深色羽织袴,撑住下巴靠着座桌,眼里的情绪阴沉沉的。 禅院直哉今天的心情很差劲。 这不合时宜的雨,下得太久了。 禅院直哉想。 但不论是雨水,还是那蚊子般嗡嗡吵人的轻言细语都没有停止的打算。 “直哉少爷是怎么想的,现今这个情况……扇长老自然没有反对家主的决策,若直哉少爷有什么异议,请尽快和家主禀明……” 真吵。 禅院直哉面无表情地想。太吵了。 他能不知道禅院扇打的什么主意? 老东西,居然敢这么轻视他! 果真是禅院家把他的心给养野了…… 生出那两个赔钱货,也好意思觍着脸争权夺利,不但想喝汤,还想吃肉。 他禅院直哉,才是禅院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禅院直哉冷笑。 臭老头也该死。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亲生儿子,继承了他的术式,能顺利延续他这一脉的统治,也不知道多偏心自己,现在居然还要和长老们商议如何把自己赶出去! 禅院家少主不能呆在本家,这是什么道理?哪有这样的道理? 禅院直哉越想越忿忿不平,大脑隐隐作痛,无名的怒火在他的心头升起,如同野蛮的牛般乱冲乱撞。 他不胜其扰,抬手便扫倒了座桌上的茶具,砸出刺耳的响声。 ——那些名贵的器具碎了一地。 侍女被吓到发出尖叫,“直哉少爷!” 喊出这么一声后,她立即惴惴不安地捂嘴,头都不敢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断求饶。 “滚出去,蠢货。” 禅院直哉面色冷冷地用力踹了她一脚,没礼貌地啐了一声,目睹着侍女连滚带爬地离开和室。 女人……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禅院直哉嗤笑着想。 ——他早就不记得在横滨时被“魔女”磋磨和警告的事情了。 那是他刻意遗忘的,不堪入目的过往。 在小鹿御铃子长时间没有联系他后,禅院直哉忘记了被当作猎物咬住脖颈不得挣扎的痛苦和绝望。 ——但很快,他就要想起来了。 禅院直哉在这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边摸出手机边说话,言语里充斥着不耐烦,“又是哪个蠢货……” 在看到手机屏幕上备注好的联系人名字后,禅院直哉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鹿御铃子”。 暗组织的首领,时隔多日亲自联系了他。 这一事实让禅院直哉如坠冰窟。 不可能……他不应该已经被忘了吗? 牵桥搭线的事情有五条悟不就足够了吗?为什么非要想起他?! 禅院直哉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提示,身体有些瘫软,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鬼魂,又或者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他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地挂断了小鹿御铃子的电话,以此逃避可能降临在他头顶的后果。 禅院直哉挂断电话就后悔了。 一秒,两秒,三秒。 可怕的缄默在空气中弥漫,他感受到他的颅骨,脏腑,后颈和骨架都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撑得胀痛,血管变成充满养分的土壤,有什么恐怖的事物在他的身体深处里勃发,生长,怒放。 禅院直哉伸出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青筋凸起:“呃唔,咕噜……” 怪异到不像是人可以发出来的声音,在他喉咙的缝隙里一点点挤出来,如同深沉到看不分明的水底慢慢升起来的破碎的气泡。 他明白,那是银色的花在惩罚他。 惩罚他对年轻首领的违背和不尊重。 座桌翻倒在地,禅院直哉也半跪在地上,双手痉挛,神经都如同被锋利的刀刃磨得要断掉,往日好看的脸色惨白得像是涂了一层漆。 不要再继续了……太痛了,他臣服! 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不论什么都可以! 禅院直哉在心中失态地大喊大叫,发自心底地期待对方可以放过他,不再继续这非人的折磨。 但所有的恐惧,疑虑和哀求都是白费力气的挣扎。 禅院直哉的反抗被坚硬的荆棘缠住,全身痛苦到抽搐。 对面难道是神吗? 他在痛中恍惚地想,面孔上不自觉露出了他最厌恶的弱者的神情。 面对这种力量,任何人都只能深深感受到自己如同尘土般的渺小,反抗不能激起她随意一个眼神的扫视,求饶也不会进入她的耳朵中。 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在那位首领眼中并不重要。 她的属下,默契拱卫着她周围的高层成员为她捧着裙摆一步步加冕,更不会让她接触到不应该看到的脏东西。 禅院直哉心知肚明,自己就是暗组织高层成员心中的脏东西。 他错了,真的错了。 他一开始就不该招惹横滨,也不该招惹暗组织的!禅院直哉心头涌起来的后悔快要把他淹没了。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打死他都不会来多管闲事! ………… 如果有人冒着雨进入和室内,就能看到平日里高傲到惹人厌恶的禅院家的嫡子,面色虚弱,奄奄一息地蜷在地面上,背部被汗打得湿透。 银色的花遍布他的皮肤表面,深深扎根在他的血管中,舒展着被血浸泡出来的花朵,美丽到充斥着魔魅的气息。 禅院直哉俨然变成了一具被驯服的容器。 更多的花争先恐后地挤出他的口腔,如同累积的果实,饱满而沉甸甸地压住他的下颚部,逼着他无声地张开口,所有的求救都被闷在喉咙里,闷得近乎窒息。 缺氧。肺部严重的缺氧。 大脑由于供血不足,慢慢开始产生眩晕感。 就在这时,来电铃声不慌不忙地第二遍响起来。 如果原本它对禅院直哉而言是烫手山芋,那现在它就是救命稻草。 禅院家傲慢的嫡子,喘着粗气,伸着无力的手指去够近在咫尺的手机,按住通话键,迫不及待地上滑点开。 ——他接通了小鹿御铃子的电话,疼痛随之消弭得干干净净。 禅院直哉总算松了口气。 “禅院家的大少爷,日安。” 少女首领笑声温煦,不紧不慢道,“你现在还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禅院直哉的面色难以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明知故问…… 他现如今的情况好不好,这个罪魁祸首难道不清楚吗? 但他不敢向小鹿御铃子表露愤怒,更不敢大喊大叫。 在知道自己是刀俎上的鱼肉后,禅院直哉不得不承认,他胆怯了。 他不能轻举妄动。 禅院直哉假惺惺地笑了一声,语气里强撑着几分精神,“托首领的福,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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