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极为漫长的一夜。 大雪一夜未停, 林宥一夜未醒。 水溶因伤起了高热,在西厢房半昏迷着。 李青河的酒袋子被黄院判狠狠摔进了院子里。 “再喝下去,你就没命了!” “要止疼, 我这里有药!”黄院判拿出药盒子,他的手有点颤抖, 一个个瓶子拿起来,可怎么也找不到止疼药了。 “黄老, 别找了,我家侯爷说, 您说止疼药其实伤身, 很少配的,便是他出征, 您也只送了他一根狗咬棒,说疼了, 就咬着, 侯爷后来疗伤的时候还骂您来着…” 李青河说不下去了。 “黄老,我们是从尸体里爬出来的,我们没有死在那里, 怎么可能死在家里呢?” 黄院判没有说话。 李青河把头埋进自己的掌心,片刻, 抬起头,又起身去把那个酒袋子拿了回来。 别在腰间, 扯了个笑出来:“我们家姑娘说, 去请宏文寺的方丈,那方丈也怪的很, 旁人怕是请不来, 我得自己去。” “我家侯爷, 还有王爷,就拜托您了。” 说罢转身,踏雪而去。 如今没人扫雪了。 所有人都被黛玉的命令,锁进了几个空院子里。 黛玉是昨晚被龙禁尉护送回来的。 李青河行礼后,就将她带到了林宥的床前。 “姑娘,您叫叫侯爷吧?他最疼您了,您叫叫他,他说不得就醒了。” 黛玉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只坐在床边,握住了林宥包着纱布的手。 眼泪一滴滴的落在他的手上。 良久,她才道: “哥哥,你别丢我一个人好不好?我不要一个人了,哥哥。” 季嬷嬷在后,跟着痛哭出声。 她想起了先皇后,最后的那几天,就是这么悄无声息的睡着。 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看着浑身颤抖的黛玉,挣扎着过来:“姑娘,您不可太悲伤,您要是再哭坏了,大爷醒了,就该骂您了。” 李青河低着头:“姑娘,咱们府里,得您撑着。” 黛玉仍不肯离开:“哥哥在,家才在,旁的与我什么相干呢。” “姑娘,侯爷定没事的!黄院判有法子,已派人去找药了,只是需要时间,在侯爷醒来之前,咱们府里不能乱,不能给外面那些霄小可趁之机。” 黛玉猛的抬头:“当真?” 李青河拱手:“不敢诓骗姑娘!” 黛玉握着林宥的手,笑了起来:“哥哥,别怕,我保护你。” 她起身,擦着泪。 “我去旁边的院子里,李侍卫,还请过来一趟。” 李青河拱手应了。 旁边院子里,隔着屏风,李青河把能说的大概说了说。 黛玉沉思良久。 “也就是说,此刻,有许多人明里暗里都盯着咱们家呢?等着落井下石对吗?” 李青河诧异,姑娘果然聪慧过人。 “是!” “侍卫们信得过吗?” “信得过。还有张扬盯着呢。” “好,那就把所有丫鬟婆子小厮关起来,空院子有的是,送米菜进去,让他们自己做饭。” “从现在起,除了侍卫,任何人不得在府中走动。” 她看了看季嬷嬷:“嬷嬷,接下来的日子,就咱们俩罢!哥哥这里,留陈嬷嬷一个。” 这是要把她的大丫鬟也都关起来的意思了。 “姑娘,其实不用…” “李侍卫,这样的时候,我们不能再为这些人分心了,与其盯着他们会不会被收买,或是会不会受不了咱们的困境而生事端,不如一劳永逸,关起来,待尘埃落定,再放出来便是。” 李青河郑重行礼:“是!姑娘!” 黛玉捂着心口,深深吸了口气,又道:“我突然想起了宏文寺的方丈大师,能不能去请他来?给哥哥看看?” “是!” 李青河看她没有旁的吩咐了,才退出去安排了。 季嬷嬷也亲自去黛玉院子里收拾东西,侯爷安然无恙之前,姑娘怕是都不肯离开这个小院子了。 第二日,大朝会,群臣上朝觐见。 无官无职的忠顺王,站在最前面。 大理寺卿赵恒最先出来:“圣上,西宁王府之事,牵扯甚大,为表公正,应当三司会审。” 审谁呢? 西宁王府都死光了。 “臣附议!还请圣上下旨,将一干案犯收押天牢,三司抽调人员,共同审理。” 是中书令。 忠顺王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老不死的!留你几天还留出祸害来了! 圣上早就想把他罢了,可是到底牵扯他的门生众多,只能一步步来。 “王大人,你说的一干案犯,已经一家子死的整整齐齐的了,就不必去天牢了。” 忠顺王不客气的道。 “王爷,西宁王府有什么罪,自然是要详查的,可那也得三司会审后,再定生死,就是诛九族,也得证据明确,昭告天下,否则王法何在?圣上威严何在?” “甄家家主的口供!盛国公有谋反之举!西宁王府还搜出了书信,武器!甄家,镇国公府都是共犯!王大人,在这里说什么还要审查,莫不是想为他家喊冤?!” 忠顺王恨不得上去给这个老东西两脚。 王中书令跪地:“圣上明鉴,臣绝无此心,盛国公联络世家,意图谋反,实乃诛九族的大罪,可是其子并不知情,且大义灭亲,又有丹书铁券,或可免一死!就算其子亦当斩,那也得圣上裁决,午门问斩!岂能在他无反抗的情况下,当场格杀!ᴶˢᴳ” 大理寺卿赵恒又道:“西宁王府罪过滔天,可高祖有旨,西宁老太妃无罪!” “臣附议!西宁老太妃祖上为国尽忠,如今惨死,当初北地死去的英烈如何安宁?!” “臣附议!靖安侯此举实在无法无天,藐视朝廷!当立即收押天牢!以安民心!” 终于,一个四品官说出了他们的图谋。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个老臣跪地。 刑部尚书刘大人慢悠悠的走了出来,跪地:“圣上,西宁王府众人被谁所杀,尚无定论,如今就说是靖安侯,恐怕也会伤了当初征战南蛮诸将士的心!” “臣附议!靖安侯如今旧伤复发,生死不知,却被如此冤枉!尔等实在无情无义!” 户部尚书跪地。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所有人都陆续跪地。 圣上在御座之上,面色无波。 他已经看透,盛国公费尽心思针对的根本不是林宥,而是他!是整个朝廷! 盛国公实在好算计。 他用林宥当做一个筏子,挑起了这场新旧臣子本来不必起来的纷争,且时机恰到好处。 本来,新贵跟老臣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 老臣们想打压遏制新贵,想保住他们的利益跟地位,但他连抄数个世家,敲山震虎,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新贵们呢,想崛起,可朝廷官职就那么多,他们要站稳脚跟,就得夺老臣们的地盘,挖他们的根。但是他们毕竟经验少,资历浅,不够老道周全,一个不小心就会栽跟头,所以也不敢太用力。 他们都蠢蠢欲动,想一朝让对方伤筋动骨,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而他通过赐婚,正让他们中比较安分的,逐渐相融,成为一股新的势力。 三方角力,才是制衡之道。 只需要再过几年,平衡之势便可成了。 如今,林宥头上的这盆脏水,算是让他们找到了角力的机会。 林宥是举足轻重的新贵。 他保林宥,这帮老臣就敢死谏! 他若不保林宥,他怎么可能不保林宥! 盛国公就是捏住了这一点。 他知道他一定会保林宥,甚至怎么保的两条路都给他铺好了。 要么血流成河,让这些老臣再无反抗之力。那时乱的就不止朝堂了,天下都会动荡。 要么向这些老臣妥协,这样新贵此后就会更加艰难,他在朝堂也会处处受肘,又不知道得多少年才能再平衡起来。 看着下面跪着,又辩的脸红脖子粗的群臣,圣上从头至尾,只说了两个字: “退朝。” 这些臣子到底惧怕圣上的狠辣,没敢让圣上连退朝下次再议都不能的。 只,一方心里都琢磨着,怎么把林宥的罪过落实,另一方就琢磨着怎么给林宥脱罪。 朝会结束,他们的暗斗才刚刚开始。 忠顺王经过中书令,呵呵一笑:“王大人,走错方向了,御书房在那边,怎么?不去接着跪了?” 王大人知道这个混不吝不讲道理,略拱了拱手,就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忠顺王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冷哼。 他倒是没出宫,溜达着又去了御书房。 果然有几个跪着求见的,都被龙禁尉挡在了外面。 他来了,看也不看的,径自进去。 圣上独自坐在御座前的台阶上,他想了想,也过去坐了。 “六哥,咱俩小时候,就这么坐过一回,您还记得不?” “不记得了。” 忠顺王一噎:“您这样我很尴尬啊?” 圣上抬手就推了他一把,让他一下子仰了过去,差点磕着脑袋。 “您还说不记得了?动作都一样的!” “哎!您这能动手就不动口的习惯,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圣上侧脸看着他:“对啊,变不了了。” 忠顺王爬起来,又坐了回去,低声道:“六哥,真不能再杀了。要不拖着吧?没准拖着拖着就有转机了。”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现在没准正琢磨着派谁下次给朕来个当朝撞柱子呢!” 忠顺王叹气:“一群老狐狸!这会倒不怕死了!” 文死谏武死战。 是荣耀也是威胁。 圣上突然起身,让梁平更衣,他要出宫。 “圣上,您要去看林宥?不妥啊!这万一还有什么后招是针对您的呢!您万万不可出宫啊!” 忠顺王刚才还在鄙视那些老臣死谏,现在他就准备宁死也不让圣上出宫了。 盛国公能捏准圣上必保林宥,未必算不到圣上会亲自出宫看林宥。 万一真有什么后招,那后果不堪设想。 且,偏偏萧一又伤着了。 出宫,实在凶险。 “难不成,朕要为一个死去的乱臣贼子,困守宫城?” 忠顺王又噎住了:“可黄院判来回过了,林宥没醒,您去了,也无济于事,要不臣弟去看看?臣弟去守着也行!” 圣上却看着他:“你怕了?你怕没关系,可朕若也怕了,我们萧氏的江山,就该拱手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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