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是夜, 三谷奈睁开了眼。 她看着陷在黑暗中的天花板，嗅着空气中她很喜欢的清新味道，半晌, 才扭头看向睡在旁边的柳生麻衣。 她睡得很熟。 小姑娘侧着身体，透过昏暗的月光, 可以看见她眼皮和鼻尖都红通通的, 显然是在睡前哭过一次。 柳生麻衣泪腺很发达，这是她刚转到新学校后一个星期, 就发现的事。 ……而且很善良。 三谷奈没有惊动她。 悄悄起了身。 放在床头柜的水杯已经空了, 连同旁边那个两升的水壶。三谷奈拖着疲惫的大脑和身躯, 赤着脚摸黑走出房间，准备去厨房倒水。 她不是第一次来柳生家。 为了躲避自己那酗酒成性的父亲，她已经来这里四次了, 虽然今天差点没有跑成功。 确认了厨房里的冷水壶中有水，又拧开水龙头，装满自己带出来的壶, 放到烧水器上，摁下按钮。 三谷奈站在烧水器前, 盯着水壶发呆。 黑夜静谧, 空气中除了她虚弱的心跳声，渐渐生出了烧水壶工作时会发出的轻微细响。 不知道那个男人现在在做什么？ 她跑了, 他肯定又发飙地砸光家里的东…… “睡不着吗？” 唰的声，三谷奈冷汗瞬间下来了。 她盯着烧水器上唯一的亮光,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以为是自己出现了某种幻听。半晌, 才僵硬地转头, 看向厨房门口。 穿着睡裙的黑发少女倚着门框, 双手环胸。长至腰间的头发部分晃晃悠悠地落在胸前，部分堆积在肩颈，发丝缝隙中，透出一点淡淡的、冰冷的月光。 而隐藏在黑暗中的五官，唯有一双绿眸流转着如水光的寒色。 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 然后用一双黑猫瞳眸，默不作声地投以注视。 就像她们今晚第一次见面那样。 神秘，迷人。 ——极度的危险。 三谷奈声音无意识流出喉管：“千夏姐姐。” 花田千夏歪头：“嗯？” 随着她这个动作，原本堆积在肩膀的头发顺势落下，像掉下的精灵，看起来忽然无比生动。 “你也没睡……”她说。 “啊，因为刚和同学聊完天。” 花田千夏弯起眉眼，冰冷的瞳光被泛出的淡淡欣喜温暖不少，像是被注入人气，变得鲜活起来。 三谷奈看得目不转睛，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姐姐在东京上学，还习惯吗？” “还好？”花田千夏说，“就是有点累。” “那要好好休息…麻衣说很担心你……” “哎呀，那孩子这样跟你说啊？” 明明她自己现在也才上高一，却称呼仅仅小她两岁的麻衣为孩子。 三谷奈听到了水烧开前发出的沉闷声音，感觉到嘴唇和喉间干涩，空气渐渐浅薄：“嗯，她还说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去东京，留在神奈川的话，他们还可以照顾……”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猛地住嘴。 但花田千夏好像不介意，她煞有其事地点头：“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看来麻衣和你的关系真的很好。” “还、还好……” “所以如果你有任何需要，也可以找我。” 三谷奈又没了声音。 不是不想应，而是不敢。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句话不能应。 可是明明对方已经表现得…… “啪”。 花田千夏看向已经跳起来的热水开关，再看看浑身都在轻颤的三谷奈，有些纳闷：“水已经烧开了哦。” “好、好。”三谷奈立刻伸手去拿。 花田千夏适时后退一步，让开门口的位置，接着看向抱起热水壶、却没有动弹的少女：“不回房间吗？你们明天还要上学吧。” 她顿住，又说：“还是说，你明天不去了？” 今晚刚遭遇变故，如果明天想继续待在她家里也不是不行，但这样不方便她外出调查…… 或许套下近乎？ 唔，也行吧。 虽然这孩子真的很怕她。 “如果不去……” “我去！” 花田千夏眉毛微挑，看向斩钉截铁的三谷奈。 去就去嘛，干嘛情绪要这么…视死如归？ “好吧，本来还想说如果你不去，我就带你出去转一圈散散心。”花田千夏随口道，“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今晚你真的吓坏了麻衣和我舅妈。” “……对不起。” “嗯？不用道歉啦，你也不是故意的。” “……谢谢姐姐。” “那就回去睡觉吧？” “好。” 看着三谷奈头都不回的背影，花田千夏正想提醒对方小点声关门，对方却已经闪身进房，非常迅速又安静地关上了房门。 动作快得仿佛有洪水猛兽在背后追着。 花田千夏噘噘嘴，掏出手机。 【狗卷棘：怎么样了？】 【花田千夏：不行，还是超怕我。】 【花田千夏：我有那么可怕吗？】 【狗卷棘：哈哈哈可能是因为气息，有些比较敏锐的普通人碰到咒术师，基本上也会绕开走。】 【狗卷棘：乖.jpg】 花田千夏啧了声。 想好点，这么怕她，应该不会住家里？ * 时针刚指向六的位置，花田千夏就醒了。 家里静悄悄的。 舅妈一般是六点半起床煮早饭，舅舅和表哥则是七点，麻衣则要再晚一点七点半左右。 花田千夏一边想，一边刷牙。但没想到的是，当她洗漱完，进厨房拿过水壶准备烧水时，就听到了舅妈的脚步声。 “小夏？” “舅妈。” 花田千夏有些惊讶：“你今天好早。” 她观察着对方的脸色，皱了下眉，问：“你脸色看起来很差，不多休息一下吗？” 只是跟诅咒接触了一小会儿而已。 花田千夏拿着水壶的指尖微微收紧。 “睡不着了，一睡着就做梦。”舅妈声音柔和地回答。她走上前，接过花田千夏手中的水壶，往烧水器轻轻一放，担忧地看过来。 “小夏怎么也起那么早？没睡好吗？” “我是睡醒了，之前在学校被同学带着晨练，生物钟已经被固定住了。”花田千夏回答，看着舅妈拿起玻璃杯，走到水龙头旁边，忍不住问，“你了做什么梦？噩梦吗？” “不太记得呢，但总感觉是很不好的梦。” “……” “好啦，不用担心，只是噩梦而已。小夏来帮舅妈做早餐吧，今天早上吃西式早餐怎么样？” 花田千夏脸色不变：“好啊。” “那就拜托小夏从冰箱里拿几个鸡蛋。” 花田千夏迈开脚步，站到冰箱面前，在舅妈看不见的地方，唇角笑意微敛。 柳生家很少吃西式早餐。 舅妈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她认为，早餐要吃点热腾的东西，才能开启美好的一天。 而她也向来不怎么吃西式早餐。 一个不怎么吃西式早餐的家庭，突然有一天说吃西式早餐—— 花田千夏打开冰箱，端出一盒鸡蛋。 ——三谷奈，不是第一次到柳生家。 “舅妈。” “嗯？” 花田千夏看着煎锅里的鸡蛋，混着冒油的滋滋声，问：“那孩子的情况，你们知道吗？” 咚咚咚的切菜声稍顿，之后才响起舅妈的轻叹声：“不知道。” 她果然心底装着三谷奈的事情：“你舅舅的意思是，看看今天能不能问一下。如果她愿意说是最好的，但如果她不愿意说……” 也就是说，虽然不是第一次到她家，却是第一次以那样的形象出现在她家人面前。 花田千夏给煎蛋翻了个面。 “你们打算报警吗？”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舅妈轻声回答，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但你舅舅说，最好还是先搞清楚情况再做决定。可那孩子身上的痕迹一看就是得立刻报警，这种时候还要搞清楚什么情况啊。” 花田千夏想了想，轻声安慰：“不是的。” “一般人在出事时，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想到警察，这除了说明她可能不信任警察，也可能是因为和警察有过印象不好的会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能跑到我们家，找到麻衣，也是因为比起警察，她更信任的人是我们。” “当然不排除因为她年龄还小，没能想到找警察帮忙这点。但你看她昨天晚上除了麻衣和你，谁都不要的情况，就算报警，她到了警察局，也未必能够描述出自己的遭遇。” 花田千夏看着舅妈，望进她眉眼间的忧心忡忡，语气柔和地问：“而且你昨晚给她洗澡，肯定也问了是不是？她没说吧？” “是的……” “那就对了。”花田千夏收回视线，看向已经煎到两面金黄的荷包蛋，关火，起锅。 “帮，是肯定要帮的，但我们得先了解清楚情况，确认我们能够帮助的范围。而且万一如果处理不当，给奈奈带去更大的伤害，那不就好心办坏事了嘛？” * 所有人都早起了。 六点半，花田千夏刚准备摆餐具，舅舅和表哥已经洗漱完毕。麻衣则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一副完全没睡够的样子。 “早上好，小夏/千夏。” “姐姐好早~” “早。”花田千夏应道，“奈奈呢？” “奈奈还在睡。”也许是因为说到好朋友，麻衣困顿消失不少。接着，小姑娘叹了口气。 “奈奈昨晚没睡好，估计天亮了才睡着。” “那你呢？” “啊？” 花田千夏在主位放下盘子，看着自家傻妹妹：“你睡好了吗？” “我倒是还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累，睡了跟没睡一样。” 那就是没睡好啊，笨蛋。 花田千夏无声叹气。 “对了爸爸。” “嗯？” 柳生海斗正在喝水，闻声转了过来。 “奈奈今天应该不去学校了，我给她请个假，能让她在我们家休息一天吗？”柳生麻衣问。 “可以。”柳生海斗一口答应。 花田千夏默不作声地继续摆餐具，就听到他继续问：“不过奈奈的情况，你知道多少？麻衣。” 她抬眸，看向麻衣。 对方如她所料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奈奈……不让我说。” 柳生比吕士轻轻将水杯放到桌上，磕碰出轻微的响声：“遭遇到伤害后如果不做出妥当处理，她的问题会一辈子都得不到解决。” “可是……” 柳生麻衣显得更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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