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了大概有十几步远,为了不被屋里的病人听到引起恐慌,展眉用内力包裹着声音,稳稳传入苏梦枕的耳朵:“这里大概出了一点意外状况,你先回金风细雨楼吧,最近不要来了。” “为何?”苏梦枕问道。 “我不太好解释,”展眉一脸难色,毕竟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染上病,恐怕相当一部分人都要为他陪葬,眼下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隔离再诊治,但空间不足药物短缺,能不能有效控制还很难说,“总之你回去后一定注意自身的健康,有什么问题先联系我师父,如非必要不要出门。” 见展眉的眉宇间难得带了点慌张,苏梦枕心也跟着揪起,话语里带着点低低的引诱:“到底怎么了,阿眉,你告诉我好不好?” 心慌之下,展眉并没有听出苏梦枕的称呼已经变了,只摆摆手,催促他:“你快些回去吧。” 苏梦枕反而更加确定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而且是以展眉的能力也恐怕无法控制的事情。于是苏梦枕向前一步,迈过门槛,定定地看着展眉,语气坚定道:“若是你不告诉我,我便不走了。你在这儿一日,我便陪你一日,你在这儿一月,我便陪你一月。” 被苏梦枕突如其来的无赖打得手足无措,展眉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将事情大体说给他,只是隐去了自己可能治不好,死亡率可能比较高的事实,只说传染性强,对本身带有痼疾的他有很强的威胁。 苏梦枕略一思忖,明白她向自己隐瞒了什么,虽然不想她一个人置身险地,但这或许也是无奈之下最好的办法了。 苏梦枕点点头,向她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问道:“那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见苏梦枕终于松口,展眉长舒了一口气:“一会儿你出了这个小院右拐,大概五步后能看到一个长廊,顺着长廊直达偏殿,那里是这间寺庙的僧人们暂居的地方。拜托苏楼主找到住持,跟他讲明情况,强调一下问题的严重性,让还健康的大家做好预防,没事儿不要轻易走动。再跟他告罪一下,拜托他派几个愿意帮忙的人手,没有也不强求。” “好。”苏梦枕应道。 “做完这件事你就先回京城吧,帮我给师父大师兄带个话。”展眉语气中带着从容赴死的味道,莫名的郑重,“让他们最近别来了,有事情飞鸽传书,所有的信件都要消毒,送来的药材食物就放置门口,不得进院……” 苏梦枕点点头,问道:“还有吗,怎么不说了?” 展眉扬起一个略带释然的笑容,对苏梦枕道:“你要照顾好自己。” 苏梦枕正色,眼里溢出安抚的波光,回复道:“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八月快乐哦! 感谢阅读,鞠躬撒花! 我们明天见
第29章 千金散尽还复来 没想到病情恶化蔓延的这么快,才短短七天,满屋子的人已有一半感染上了同男人一样的病。 不过有个好消息是那个男人的病情好转了许多,除了最初两天连续咯血,后来已经逐渐好转,昨日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这也让展眉松了一口气,毕竟这说明她的药方是有效的,只要控制好病情蔓延,全力救治,总能让这场大病一扫而光,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男人名叫陈武略,原是云州人士,祖上一直住在最靠近边境的一座小城。 今年春节,正是全家其乐融融团圆的时候,契丹突然毫无预兆地攻破了城门。遍地狼烟里,陈武略的家人们死的死伤的伤,一路上不断地被驱逐。颠沛流离之下到了京城,他原以为天子脚下,能给还幸存的人们一处安定之所,没想到还是被城门阻住了脚步。 陈武略的父母妻子在流亡途中丢了性命,在边境上当兵的兄弟们也断了联系想来是凶多吉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女儿听了远房亲戚的介绍远嫁到杭州,没有在这次祸患中被殃及。 陈武略说起这些时脸上带着点后怕和庆幸,他当初不太满意却拗不过妻子的亲事,不成想成了女儿的保命符。只是想到已逝的妻子,陈武略的庆幸又转而变成对契丹人的恨意,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到底是大病初愈,再加上一路上饥寒交错,陈武略的身体早就不如从前,挪到展眉身边时他的脸色蜡黄,厚重的衣衫也遮不住身体的单薄,伸出的手仿佛只剩个骨架,看着让人心慌。 “展姑娘,我来吧。”咳了太久,陈武略的声音有些哑,听起来像是灌了风破风箱。 这几日展眉就不曾好好休息过,在这群病人之间转来转去,趁着熬药的时间小憩一会儿,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抬眼看到熟悉的人,展眉笑道:“你才刚好了一天,还是去躺着休息吧。” 陈武略没应下,坐在展眉身边后拿起扇子慢慢扇着风,凝视着咕嘟咕嘟的药汤出神。 见他不发一言,面上带着点伤感,展眉也不好出声安慰,默默陪着他坐着。 “其实云州很美的。”陈武略突然开口。 展眉歪歪头,看向陈武略。 “展姑娘去过云州吗?”陈武略笑了笑,问道。 “不曾。”展眉诚实地摇摇头。 陈武略眼中带着追忆,唇边挂着笑意向展眉描绘:“云州的地界开阔苍茫,往那儿走一走,只觉得所有的郁气都没了,胸膛里全是爽气。我幼时经常跟着兄弟们骑马逛草场,马蹄扬起的飞沙被阳光一照,金灿灿的无比绚烂。晚上的时候,大剌剌地往天幕下一躺,头顶是璀璨浩瀚的星空,身下是柔软的草皮,天为被,地为床,只觉得自己也融入到自然中了。” “真的很美。”展眉语气中带着向往。 “是啊,我们兄弟几人,小时候我是最调皮精神的一个,爬山上树,下河摸鱼,永远最灵活轻巧,每回都将兄弟们甩到身后一大截。家父给我取名武略,就是希望我这身所谓的‘功夫’不要白费,能在兵营里好好施展。”陈武略眼里沁出笑意,“偏偏小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大相径庭,死活不愿意去参军,愣是走了读书考功名的路,未果后转头经商,这么多年倒也过得不错。倒是我的兄弟,幼时文质彬彬的,抓野兔总是最后一名,老被人嘲笑体弱,如今在兵营里,还是个官儿呢!” 听着陈武略语气里的自豪,展眉莞尔:“你们一家人真的很有趣。” 话一出口,展眉突然想到陈武略现今的情况,顿觉失言,脑袋一惊看向他,发现他仍是笑着才放下心来。 陈武略“哈哈”大笑,回想起曾经的事情,笑到眼角都流出泪来。 兄弟参军,陈武略就成了家中的顶梁柱支撑起一大家子。他家永远是被羡慕的那一个,父慈子孝,妯娌和睦,他的赚钱能力也不差,家庭也算富裕,几个侄子侄女也都争气,要么考取了功名,要么参军,要么就是学堂里老是被夫子夸奖的那个。 原本应当是美满和谐的家庭,却也敌不过契丹人的铁蹄践踏。 “是啊,”陈武略眼角的泪怎么也止不住,只是他的嘴角还是上扬的,像是强逼着自己笑得放肆,好遗忘那些痛苦的记忆,“哪家邻居见了不夸我家一句好?” 看着他难过,展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揪了起来,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想开口说一句“一切都会好的”,只是这句话相比较他同契丹的血海深仇实在是太过轻飘飘,人死不能复生,哪里还会变好? 展眉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陈武略缓了缓,将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对展眉道:“我这是在展姑娘面前丢脸了。” 展眉摇摇头:“男儿有泪不轻弹。” 药炉火苗将熄,陈武略端起药罐,没再说什么。 陈武略有些步履蹒跚,但还是一步一步慢慢往屋子里走去。 看着陈武略的身影渐渐走远,展眉忽然就理解了苏梦枕,理解他为什么一直将收复失地、恢复中华作为自己的信仰。 因为这世间有太多陈武略这样的人,在战火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伤亡从来不是一个数字,是千千万万个活生生的消失人和无数个被毁灭的家庭。 只有在和平的土地上,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 如果这是你的心愿,从这一刻起,也是我的。展眉想。 *** 等到病情慢慢被控制住,传染性也小了很多,展眉才将寺庙的禁令解除,允许自由进出。 隋佑山已经一个月没见着展眉,要不是她随时会写信问问自己药方配置合不合适,他都怀疑展眉是不是也染上了病怕耽误师门躲起来了。 隋佑山觉得自己真的是又当爹又当妈,给展眉操碎了心。 因此一听说病情控制得差不多了,早就在信里说过无数次要去寺庙看望展眉的隋佑山,马不停蹄地出发了。 “哎,这才一个多月没见,你这瘦的颧骨都凸出来了。”见着展眉一脸憔悴,隋佑山心疼不已。 “有吗?”展眉本能摸上自己的脸,失笑道,“瘦点儿挺好的,省得你老嫌弃我。” “我哪儿有嫌弃你!”看她虽然憔悴了一点,但还算健康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因此隋佑山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听着这话跟她吹胡子瞪眼,“你们这些小辈啊,一个两个的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凡事不管不顾只蒙头冲……” 刚刚踏入院里的苏梦枕莫名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不知道是不是展眉的错觉,自家师父这几年好像越发爱唠叨了,防止他说下去没完,展眉赶忙打断:“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来了我还能去休息一下呢。” 隋佑山“哼”了一声:“让你二师兄顶上,你回长留跟我把这段时间亏损的气血补起来。” 展眉不住地摆手,正色道:“我还得在这儿呆一段时间,我才是最了解病情的人。” 隋佑山又“哼”了一声,却也明白展眉说的是事实,对病人最好的治疗方法还得是展眉亲自制定,他再怎么心疼徒弟,却也是以这些可怜的百姓的命为重的,因此他只得怏怏作罢。 苏梦枕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师徒二人的交谈,眼神中的关切怎么也挡不住:“展姑娘确实瘦了很多。” 展眉略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向他打保票:“但我的身体真的很健康!” 苏梦枕莞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这次也是带着个好消息来的——” 见展眉好奇的眼光不住向他投来,苏梦枕继续道:“今上应了诸葛先生的提议,已经下令各地收留流民了,京城附近的流民虽然仍不能进京城,但已有了一处村落让他们暂时歇脚。后续病情完全消散,他们想经商还是种地,朝廷都会加大扶持力度,为他们提供方便。” 展眉眼中迸发出惊喜,脸上笑容洋溢:“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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