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朝西北方赶去,在穿过一片广阔的平原以后,一栋被漆成粉白两色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这座房子正静悄悄地坐落于森林和田野之间,没有任何居住的痕迹,只有四周的麦田像遭受过摧残似的向各个方向倾斜。 “真是一场大战啊。”我堪称尖酸地说道。 “他们就让新生儿在这里打架?”凯厄斯紧紧皱起了眉,我打赌他已经在心里给他们每个人都选好了足够残忍的死法。 二楼的玻璃突然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有人在屋里踹了它一脚,然后一个身材矮小的男性吸血鬼敏捷地跳了出来。这显然是一个新生儿,手腕那儿还带着折断后再接上的疤痕,有着橄榄色的皮肤和卷曲的黑色短发。在看到我们以后,他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简在我身后冷冷地哼了一声。紧接着另一个人在窗户那儿喊了他一声,他才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朝我们走了过来。 “看看这个小可怜。”亚历克刻薄地说道,“他的长官们派他来投降吗?” 他停在了离我们几百米的地方,两只脚一前一后站着,我不得不说,那是一个准备随时逃跑的姿势。 “你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他大声喊道,“你们依靠屠杀和恐吓建立起的时代永远不会长久,现在是我们复仇的时候了!” “他有什么毛病?”德米特里说。“复仇?他明明只当了三天吸血鬼。” “我们的老朋友还是和以前一样擅长话术。”我不耐烦地说道,“他们总是可耻地欺骗别人接受他们的统治。” “让弗拉德米尔和史蒂芬出来。”凯厄斯提高了声音。“否则我们就得亲自进去找他们了,相信我,我很乐意这么做。” 那个小个儿吸血鬼置若罔闻地朝这边冲了过来,以一种在我看来比蠕动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我们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他好像突然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似的,满脸痛苦地倒在地上,双眼上翻,十指深深抓进了泥土中。我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他看起来快因为抽搐而把自己拧成两截了,才敷衍地抬了一下手。 “简。”我简短地命令道。 她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同时我的耐心已经即将耗尽了。德米特里和菲力克斯把他架起来,而我俯下身快速地触碰了一下他的手掌。一些无趣的记忆,他是这片农田的主人,直到几天前弗拉德米尔和史蒂芬来到这里,转化了他,并向他灌输了一些愚蠢的思想,使他相信了只有打败沃尔图里才能活下去。我朝后退了几步,开始朝房屋的方向移动,卫兵们则及时焚烧了他的尸体。 他们并没有制造多少新生儿,这是当然的。对新生儿的训练和控制需要强大的能力和丰富的经验,而弗拉德米尔和史蒂芬,虽然曾经担任过罗马尼亚族群的最高统治者,但仍然是两个无知的蠢货。简控制了弗拉德米尔,亚历克的黑雾命中了史蒂芬,而凯厄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使其他的新生儿失去了战斗力,连一根发丝都没有弄乱。几分钟以后,这间屋子里已经只有沃尔图里家族在站着了。 “你们仍旧什么都没有学会,这真是让我非常遗憾。”我说,“我听说你们有个帮手,看起来他不在这儿。你介意告诉我他的行踪吗?” 我并不意外于他们的沉默,尤其是当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沉默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时。 “你们确实找过很多族群,嗯?”我缓慢地摩挲着弗拉德米尔的手指,处理着这些庞大的记忆。“德纳利家族,埃及族群,甚至包括爱尔兰族群,但他们看起来都非常忠诚,这对我来说可真是意外之喜!当然啦,你觉得失望透顶,所以又把目光转向了流浪者,让我看看,你找到了谁?” 我看到了那个名字,埃利斯戴。这是一个我不太熟悉的吸血鬼,但看起来像是欧洲人,我在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紧接着我看到了他们的争论:弗拉德米尔希望能抓紧一切时间争取更多家族的支持,同时制造并训练新生儿军队;而埃利斯戴则想暂时留在西雅图,和他的歌者玩一个小游戏,他的歌者是一个—— 我忽然松开了他的手。 “你们做了什么?”我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那些一晃而过的画面让我不得不停下来了。也许他是在故意欺骗我,这并不是不可能的,我麻木地想着,但紧接着这个念头就被否定了。即使有人能对大脑说谎,那也不会发生在弗拉德米尔和史蒂芬身上,你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那个人类女孩——埃利斯戴的歌者?”我尽量不把那个熟悉的身影和费伊——我甚至对提到她的名字感到恐惧——联系起来,然而却无法控制地回忆那幅画面:她带着一副巨大的茶色墨镜,穿着黑色长大衣和黑色长靴,红色的头发像一团火焰般披在肩上。她朝街道那头走去,忽然间好像觉察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竖起的衣领上方露出半个白皙的侧脸。而那个名叫埃利斯戴的吸血鬼,正站在树木的阴影里,用贪婪的目光注视她。 “哥哥?”凯厄斯问。而我忽视了他的声音,紧紧地盯着弗拉德米尔,直到他终于张开了嘴唇。 “死了。”他说,扯出了一个扭曲而充满恶意的笑容。
第42章 阿罗:断头王后(下) 当玛丽亚对我的命运进行诅咒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为什么要放在心上?那只不过是一个无知女人临死前的胡言乱语。除了阿波罗神的女祭司琵西雅,我拜访过几乎每一个声称自己能预言未来的先知、女巫、通灵者,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骗子和哗众取宠者,错误地被庸人们绑上了火刑架。即使在吸血鬼中,这也是一种非常罕见而珍贵的能力,直至现在,我只见到过爱丽丝·卡伦一个拥有者,因此没有人能比我更笃定,玛丽亚绝不能看穿我的未来。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我是否做错过什么事。正确和错误,于我而言是都没有意义的,我做出的决定就代表着最权威的正确,而其他人所认为的正确只不过是取决于是否符合我立下的标准。然而此刻我却没有缘由地想起了她仇恨的目光和话语。也许这正是对我所犯下错误的惩罚,我这样想。我沉默了如此之久,直到这种沉默显得有些突兀了。 “哥哥?”凯厄斯不安地再次问道。 “她是我的——”我试图替费伊找一个定义,然而一阵莫名的疼痛浮现在我的舌尖上,使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起初这种疼痛是细小而绵密的,如同用针尖做成的梳子,一遍遍摩擦着我的咽喉;紧接着它变成了一口烈酒,一块木炭,一团火焰,沿着食道滚落下去,像炸弹似的炸开了,那效果放大了几万倍,眨眼间就传遍了五脏六腑。 我的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寸不感到痛苦万分,这种痛苦远胜我曾感受过的任何一种,它没有形体,我无法准确地描述出它产生于哪里,又存在于哪里。它制造出了一种感官上的缺口,类似于渴求血液时所感觉到的干涸,然而血液无法填补这块空白,没有什么能填补这块空白。 我失去她了,我绝望地想,我还没有得到她,就已经失去她了。 “噢,看看你自己吧。”弗拉德米尔用饱含恶意和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她对你这么重要,真不该让她死得那么简单!” 我的脚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移动了:我走上前去,掐住了他的脖子,直到那儿的皮肤开始像一块老旧的皮革似的产生裂纹;我用拧动绞刑架的手法攥住他后脑处的头发,迅速而有力地往地板上砸去,直到砖石破碎成齑粉。 “你在说谎。”我木然地说,“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 “是的,她只是和一个吸血鬼单独相处了半个晚上而已。”他的声音从破损的喉咙里传出来,像一个老旧的风箱。“我们可怜的女孩一定会活下来的,我猜他们现在正一起唱着圣诞歌呢!” “德米特里。”我低声问,“她在哪儿?” “不太远。”他立刻回答道。 “她还活着吗?” 这次他迟疑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尽管我已经为弗拉德米尔和史蒂芬想出了几万种不体面的死法,现在的当务之急显然是找到费伊。痛苦令我的思维变得极度迟钝,一个简单的决定都需要经历漫长的思考过程。火焰在我身后燃了起来,炙烤着我的后背,然而即使是这种最具威胁的刺痛感也无法和我正体验到的痛苦相提并论。我不禁看向了马库斯,现在我有些同意他的看法了。 “带上他们的头。”我听见我自己冷冷地说。 爱是一种痛苦,世间没有任何一把武器能够造成这样的痛苦,因为正是我自己铸造了它。当它最终刺伤什么人时,自己也将燃烧殆尽。 我们终于站在了那条狭窄巷子的入口前,亚历克的呼吸声已经因为急躁而变得有些粗重了,讽刺的是,我实际上有些缺乏一探究竟的勇气。当我亲眼见到真相时,我真的能够承受它吗?那种无法想象的痛苦也许会在瞬间将我压垮——我不确定在死亡和失去费伊这两件事中,哪一件更令我无法接受。 我开始向前移动,我说不上这速度是过快还是过慢了,看起来好像我已经朝那家旅馆飞速前进了,然而它仍然显得很遥远。 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低垂着头,露出石膏般苍白的下颌,歪歪斜斜地坐在三楼某个房间的窗台上,我听见她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像一株快要折断在风里的芦苇。紧接着她开始坠落,发丝里的红色像有生命似的流淌下来,渗进身上那件白色丝绸睡裙里。太远了,我朝她落下的方向奔跑着,徒劳地伸出手。吸血鬼的奔跑速度可以超越世界上的一切生物,然而在和费伊有关的事上,我永远慢了一步。 凯厄斯开始加速,他踩着墙壁上的突起高高跃起,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咆哮声。下一秒,他在空中和另外一个吸血鬼相撞,冲击力把他向后弹了几步。另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角落里冲出来,在半空中接住了费伊,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指一直在轻微地颤抖着。 “卡伦太太。”我迅速地说道,“你应该不介意把她交给我吧。” 贝拉把费伊平放在地上,用那双鹿一样警惕的眼睛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卡莱尔走上前来,挡住了我的视线,这令我觉得有点烦躁了。 “她必须及时得到治疗,阿罗。”他用那种温和到令我厌恶的口气说道。 “你认为我需要你的提醒吗?”从我这里只能看到费伊的下半身,她的裙角已经被完全染红了,血液正缓慢地流到双腿上。 “让我们来确保她的安全。”他又开始说话了,“我保证卡伦家族不会伤害他。” “沃尔图里可以保护我们希望保护的任何人,而你们是罪犯。”凯厄斯冷冷地说,他还没有从和爱德华撞在一起的愤怒中脱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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