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一袭红衣艳艳绝尘,长摆垂落,广袖舒展,在纯白的雪地上越发显得惊心动魄。红的绚烂,白的刺目,仿佛天地之大,唯余二色。 直至那淡紫色的纤细花瓣,一簇一簇悄无声息地坠落,似打破了这由靡丽色调构建的无声结界。 通天抬眸看去,本来空茫茫一片的心里,再度映入了这众生万物。 * 通天不甚喜欢昆仑。 作为最后出生的盘古幼子,他的化形成年也比兄长们慢了一拍。这一拍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成了他被迫拘禁昆仑小黑屋的源头之一。 俗话说得好,防拐防盗哪家强,洪荒昆仑找三清。 同样是化形慢,太清能放任元始乖乖巧巧地待在水潭子里,却必须要撸起袖子,强行点亮自己并不存在的阵法技能点,给自家幼弟里里外外设上四五重法阵,力求不让这只大红团子从昆仑滚出去。 当年红团子挣扎得那叫一个凄惨,足以成为毕生的心理阴影。 显然,当初连胳膊都没有的团子,是抗衡不了强权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凝望着四周永不停歇的风雪,任凭这雪色掩埋他整个世界。 太冷,太孤寂,也太无力。 后来等到元始化形,情况稍微好了些许。最起码,他被关押的地点又多了一个袖里乾坤。 虽然通天并不觉得小白屋和小黑屋有什么区别。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呢。 偶尔,元始还能抱着他出去晃晃。 只是入目所见,仍是一望无际的白。昆仑千百万年来的清寒入骨,未能让他逐渐习惯,反而逼出了他骨子里的叛逆不满。越是单调孤白,越是渴望外界的绚烂多彩。作为后果,两位兄长拘得他也是越发得紧。 还好父神在化形这点上没有坑通天太久,距离元始化形后,通天也终于挣扎着摆脱了红团子的形态。 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逆转了昆仑的四时,还了这漫漫雪国一场春色满园。 毫无疑问,他被揍了。 详细原因可以参考生物圈等系列知识。 (注:绝对不是因为气温骤变,太清一不小心炸了炉,元始炼器出了错。) 尚且年幼的通天只得神色恹恹地蹲在太清的炼丹炉旁,一边委委屈屈地听元始哥哥恨铁不成钢的训话。太清大哥哥坚强地顶着幼弟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眼神,炼完了两炉丹药,终于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把幼弟抱了起来。 小小的一只通天,抱起来也费不了多少气力。只觉得有满心的疼惜,一点一点从心底满溢上来。 同气连枝,福祸相依,至亲至近,至真至切。纵无血脉与之相连,亦早已习惯将彼此融入骨血。 彼时已是青年模样的太清,能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以及「我这是为他好」的中心思想,把幼弟压在昆仑水潭里不让出来,但却没法漠视此刻通天的心情。 “真不喜欢这雪色?” 一手揣着自家恹恹不乐的幼弟,他不由地放轻了声音。 通天默不作声,只是坚决地点了点头。 太清与元始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 元始也只得放弃了继续训诫的打算,转而思考如何达成通天的愿望。行动力超高的兄长大人,迅速地翻遍了整座昆仑,划下了几个有地势之利或便于设置阵法又不妨碍生态的地方,开始重整时序。 虽然没法让整座昆仑四季如春,但逆转局部生态倒也不为过。 于是,在那之后,便有了西昆仑常开不败的灼灼桃夭;也有了此刻通天眼下,烟雨朦胧间的丁香百结。 紫色的花瓣簌簌地落着,悠长而缱绻,似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蒙幻梦,像极了树下月白云裳的姑娘。 他只瞧见姑娘姣好的容颜,掩在朦朦胧胧的丁香花雨之中。 她眼底无悲无喜,只是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却又不由伸出手去,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触碰了此间一朵小小的丁香花。 原本苦求不得的记忆,霎时间松动。 无比相似的场景,继续在眼前上演着。 * 遍地兼雪的昆仑,被人以无上法力隔出一方净土。 软软糯糯的红团子,被雪青道袍的青年抱在怀中,好奇地想探出头去看眼前那一幅四季重整,春光万里的景象,却被青年小心地按下,生怕她就这么跌出去。 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眉心还缀着殷红的花钿,整个人明艳灼灼,几乎能窥见她长成后容色倾绝的模样。 似乎……还有一人?玉宸模模糊糊地想着,下意识抬眸望去。 那人风姿卓然,一身气度远胜过天际那一轮广寒清月。 本该是世间最守天理伦常的圣人,却自然无比地出手为幼妹逆了昆仑四时。不苟言笑的他此时面目柔和,似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身朝她望来。 玉宸仍然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柔和温存。 几乎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圣人,只为她一人,心甘情愿步入了这万丈红尘,为这远离世俗的清净之所,截留了一缕红尘喧嚣。那无上圣华,仿若昆仑一瞬雪融。 “玉宸可是开心了?”似有人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若开心,以后就留在昆仑,不要出去好不好?” 小姑娘皱起了圆润可爱的小脸,眉眼纠结到一块。她似乎答应了些什么,又似乎在耍赖撒娇。 玉宸终究听不真切。而这一切,正如它来时的无声无息,以同样的速度从她脑海里消失了。 终究不过一句,曾是惊鸿照影来,故人却不识春波。 * 簌簌的花瓣无声地落着,偶尔有飞雪误入此地与之交织,阵法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仿佛落入一场隔世幻梦的玉宸,只怔怔地立于树下,看着飞花落雪,人间似锦。 是谁的脚步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烟雨迷蒙。 两个世界的悲欢离合,一点一点地循着相似的轨迹,几近吻合。 “玉宸。” 通天的声音平淡如水,似乎丝毫不显得意外,仿佛她本该就在这里等他。 他注意到少女的视线,只轻笑一声,泠泠美玉,朗朗出尘,语气间略带怀念,“这是我幼时兄长为我所建,小时候颇为欢喜,后来能出昆仑游历后,来得便少了。” 有了更广阔的天地,谁又会甘愿偏安一隅呢。 淡紫色的花瓣一簇一簇地落着,似承受不了这烟雨的重负,带着说不真切的哀愁。无声无息中,坠入了少女发梢之间。 通天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捡去了发间落花。又顿了顿,摊开手掌,将之展现在少女眼前。 纤小的,文弱的紫色花朵,仍带着清雅悠长的香味,花筒稍长,给人以欲尽未放之感。 玉宸亦伸出手来,小心地拈起了花朵。 “若是喜欢可以留着。”通天唇角含笑,眼眸灿灿。 少女扬起脸看他,点了点头,认真地将之收入袖中。以术法之力,足以保其不朽。 她并未过问为何通天走到了这里,只是以纯粹无垢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 似有什么莫测的力量,控制了她的言语,又或者,她只是简单地觉得,此时不该说话。 通天也不多言,只复而牵起了少女的手。 “走吧,我们去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安置。” 作者有话说: ①虽然看上去是两条叙事线,但是换成同一个主人公,其实是一个相似的关于被始乱终弃的兄长们的故事。此处设定是:三清无血缘上的关系,太清之气,玉清之气,上清之气化形,名义上是同气连枝的兄弟/兄妹。 ②紫丁香:初恋。 ③“我们互相寻找,然后在迷失了自己的时候,我们找到了彼此。”——谷川俊太郎
第9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玉宸: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踏出那场烟雨迷蒙的紫色花雨时,玉宸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它一眼。仿佛有什么未尽的遗憾与怅惘,被永远地遗留在了那里。 心底似涌起淡淡的不舍,却不曾有半分后悔。 通天则低垂着眉眼,注视着脚下未得怜惜眷顾、零落成泥的残花,却终究未伸手将它们挽留,只是不着痕迹地多为她停留了一瞬。 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多烦忧。 两人相携着渐行渐远。 恍若隔世的温柔缱绻,终是幻梦一场。只有掌心的温度有几分真切。 玉宸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旁的通天。迟疑了片刻,她轻轻地开口:“我好像忘记了一些,曾经,对我很好、很好的人。” 通天闻言低头,正对上少女略显迷惘的眼眸。 圣人对此只报以浅淡一笑,下意识想伸手去摸摸少女的头发,不知为何却突兀地止住了想法。 他的手停留在半空,莫名其妙地停顿了几许,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玉宸长长的睫毛随之无声翕动,掩映着其下纯澈的星眸。 “可能是时空转换间出的错漏。”通天为了掩饰内心的奇异情绪,微咳一声,转而又蹙起眉梢,“不过在宥又似无事,莫非这还与修为有关?” 通天停顿了一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内容不是很恰当。 他眼底眸光不知何时沉坠几分,深深地凝视着少女,轻声问道:“玉宸是在想自己的亲朋好友吗?你……很想,想起来?” 少女神色不改,眼里依然是惯常的无垢出尘。 那双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了通天的身影,仿若临水照花,触手可及,偏生空无一物,拾不起分毫。 她认真地想了许久,扬起脸回答道:“我想。” 这本该是人之常情。 通天心知肚明,却难掩下心头那丝怅惘,以及莫名而生的愠怒:“哪怕玉宸可能永远都回不去,想起来只会徒增伤悲吗?” 圣人微抿薄唇,眸光微沉,执着地注视着她。 玉宸抬眸看他,眸底似有些微的讶异。 倏忽间,少女笑起来,三分张扬,三分肆意,有着说不出的愉悦,灼灼如春光一般,连四周的风雪也为她止息。 她松开了通天的手,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轻轻踮起脚尖,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似有一缕淡淡的莲香,随着她的举动,萦绕过鼻尖。 通天微微怔住,并未料到她这般出其不意的举动,偏又不曾阻止,任由心念微微一动。 “纵然是两个时空,也只有一个您。” 玉宸的语气分外笃定,眸光灼灼:“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您对我很好,所以玉宸,也非常非常喜欢您。” 小姑娘扬起脸,笑得明媚动人:“过去的记忆不会影响现在的判断,所以我说的每一句话,皆为真实。” * 【从天上掉到昆仑的第三天,天晴,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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