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也未必是。 “这事不好办,得先去拜访一下族长。先看看他怎么说,然后才能谈其他……”甄应壹是犯官,这样的人不是普通客死异乡的族人,能不能葬回祖坟,都得看族长的意思。 不过‘意思’是少不了的。 “只要能将这事办漂亮了,银钱不是问题。”茗妩心忖她最不缺的就是金银,“我不方便出面,就只能拜托你了。吴嬷嬷许是会过去,只是也不要叫人知道她的身份了。” 海潮颔首,道了一声,“我晓得。” 下晌,海潮进城办事,茗妩将吴嬷嬷支使出去做糕点,便拉着封氏在甲板上坐了。 茗妩看着面前的封氏,希望趁着明天上公堂前唤醒她的神智,叫她多少清醒一点。“甄家娘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封氏歪头,直愣愣的看着茗妩,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懂茗妩在说什么。 茗妩等了半天,仍旧没等来封氏的回答。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跟她说道,“你的女儿英莲,已经有消息了。她被人贩子拐走了,被卖给了冯薛两家,如今薛家的少爷为了英莲打死了冯家的男人。明天英莲就要去公堂了,你明天就可以在公堂上见到英莲了。” 一句句‘英莲’从茗妩嘴里出来,又一句句的听进了封氏沉封许久的心里。 封氏脸上的神情开始出现变化,只是这种刺激在茗妩看来还差了那么点意思。于是茗妩又继续说道,“英莲吃了很多苦,英莲正在等你接她回家……” …… 这番话到底会对封氏有多大影响,茗妩也说不清楚,但想来是有些作用的。是夜,茗妩睡在床上,半夜听到一阵压抑的低泣声,朝声音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正好是封氏睡榻的位置,收回视线,茗妩轻手轻脚的转了个身,面朝床里的继续睡。 其实并没有睡着的茗妩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只是站在封氏的角度去想问题了,却没有站在人性和英莲的角度去想事情。 这样一个年迈又神智不清明的母亲真是英莲想要寻找的亲人吗? 所谓的孝道,抛开亲情后就是一种最公平的交易。 您养我小,我养您老。 生而未养,又凭什么要求英莲接手这样一位需要她赡养的母亲? 尤其是封氏的眼睛...多年做绣活,非常的伤眼睛。此时虽然还没熬瞎,但也已经开始影响生活了。 按近视标准来说,这双眼睛没有一千度,也有九百度了。 这一刻,茗妩有些担心英莲的态度,担心封氏以及她自己都太一厢情愿了。 晚上想到这里,就怎么都睡不着了。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可睡着了却是一直在做梦。 醒来时整个人都特别的累,但那么累人的梦茗妩却是一点都没记住。 闷闷的爬起来,茗妩洗了脸后,便坐在那里由着吴嬷嬷给她梳头发。 因刚刚让吴嬷嬷给拿了男童的衣服,所以吴嬷嬷这会正给茗妩梳男童发型。 等头发梳好了,茗妩又觉得这发型衬不出她的气质,非要改了重梳。 反正必须得叫她看起来特别有少侠范才行。 早就被茗妩想一出是一出折腾出来的吴嬷嬷也不跟她讲道理,也讲不通道理。按着茗妩的要求将头发梳了,又拿暗粉将耳洞抹了,这才轻轻拍了两下茗妩的小肩膀叫她去将早饭吃了。 吃过早饭,吴嬷嬷刚端着餐盘下楼,海潮就过来接人了。 今天要去的地方是公堂,茗妩不叫吴嬷嬷去,只将人留在船上,自己带着封氏跟着海潮乘坐马车进城了。 茗妩本来也不想去的,但她想看看贾雨村长什么样。 书里说贾雨村长的很是正气凌然,是标准的正人君子形象,这种道貌岸然的样子...错过了这次,以后就没机会了。 海潮昨儿晚上回来的很晚,早起也没跟茗妩说上话,这会儿出门,就直接坐进马车与茗妩坐在一起小声交谈。 海潮昨日进城后,先去买了份拜礼,然后又亲自登门去了甄府。甄家的族长是甄应嘉,人甄应嘉什么来历自然不会随意见个没什么身份背景来历的少年郎。所以海潮在拜见甄应嘉无果后,便花银子跟门上的小厮打听了一回甄家的事,又见了甄家的管事。 虽然茗妩的实际年纪跟海潮差不多,但论成熟,海潮更胜茗妩多矣。 茗妩只想叫封氏母女脱困,却没想过这母女以后要如何生存。海潮不认为一个再逃的犯官家眷有照顾封氏母女的义务。所以他想打听一回那个甄士隐到底是不是这个甄家的族人。 若是,那封氏这个案子背靠甄家,压根就不用担心那个贾雨村和仗着有几门贵亲的薛家了。 若不是,不是就不是吧。江湖人打打杀杀的那不是家常便饭吗?反正那丫头本就是朝.廷的钦犯,身上多背项罪名于她也没多大关系。 茗妩看过原著,知道甄家最后会被抄家。但海潮没有呀,不但没有这种先知,在海潮那里,宗族还是很亲近的关系。 孤儿寡母的托庇宗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当海潮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与茗妩知道的时候,茗妩整张脸都变了。 这是急的。 甄家真不比薛家强多少,那家人也是吃人血,喝人肉的,书上隐隐约约的提过这甄家跟荣国府就像照镜子。 “你自己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还能一直带着她们娘俩赶路?去投奔你姨母,你让她们娘俩以什么身份呆在林家?能叫人打死人的丫头,想来姿色也非一般,这样的姑娘若没人庇护……”说到这里,海潮便将他在江湖市井中听到的一些事说与茗妩知晓。 两个女人是撑不起门户的,若是家里再有个姿色出众的小娘子,最后不是被偷了,就是被抢了。“这世上不是所有姑娘都能像你茗大小姐那般心狠手辣的。” “我怎么就心狠手辣了?”虽然承认海潮说的是事实,但却对海潮的评语非常不满,“我那是理智,好伐?” 呵呵,你这么用‘理智’,可问过它们的意见? 这是糟蹋人,哦不,是糟蹋词。 心里一顿狂怼,嘴上却不敢吐半个字的海潮还特别认真的点头,非常肯定茗妩的用词。 没错,你说的对,那种时候确实需要理智。 斜了一眼海潮,茗妩颇有些心累的挥挥手,“直接说结果吧。” 心里不认为是,但结果却叫人意外。 “你再想不到,这个甄士隐还就是甄家的族人。” “啊?” 这么戏剧化,这么草率? 见茗妩震惊的瞪大眼睛看向自己,海潮还特意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娓娓道来。 原来按辈份这个甄士隐还是甄应嘉的叔叔。甄士隐的父亲与甄应嘉的祖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甄士隐的父亲是庶子,甄老爷前脚咽气,后脚这个庶子就被嫡母以孝期淫辱母婢为由打发出去了。此后落脚苏州,先少与宗族往来。 当初甄士隐考取功名的时候到是回来过一趟,只是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甄士隐这一支除了宗谱上有名字记载,旁的竟是什么都没有。 “…那,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打听这些事的?” “她的远亲。”海潮用下巴点点被谈话声吸引转头的封氏,“那甄家的管事忒不是东西了,好在银子花出去了,到是得了些准话。” 原来别看甄应嘉是族长,但族中的这些小事他是不管的。如今海潮‘说通’了甄家管事,到是两件事情都有了眉目。
第四十八章 不是只有贾家能养出一手遮天的世家豪奴的。甄家这样能与贾家齐头并进的人家也不会在这方面比贾家逊色多少。 甄家这位管事开始还拿腔做调一番, 最后在海潮的孝敬和每句话都说到他心坎上的满足下,就直接打了包票。 不管是封氏和英莲母女,还是甄应壹入祖坟的事。 管事说了, 如果那个叫英莲的真是甄家姑娘, 那就万没有卖身为奴的道理。等这事有了定论, 就将人送到甄家这边, 宗族自会庇护她们孤儿寡母。 而甄应壹入祖坟之事,也不是什么难事。人死为大, 万事如灯灭,又不是什么灭九族的大罪, 哪里就不能入祖坟了。 没这样的事。 不过这位管事的也说了,如今江南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凡事低调些才好。 海潮一听这话,就有些个好奇, 试探性的问一嘴出嘛事了。那管事的几杯好酒下肚, 也是个藏不住话的,直接将数日前扬州官盐被盗案说了。 京城有司下来的不少人查案的官老爷,案子还没丁点进展,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如今整个扬州官场上, 大大小小, 但凡有点身份的官员都赋闲在家, 等着案子水落石出呢。 “……这案子,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进去呢。” “那扬州城的政务岂不就耽误了?” “耽误不了。”说完这话,那管事还一脸年轻人就是忒年轻的样子看了海潮一眼,端起酒杯又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是呀, 怎么可能叫政务耽搁了呢。 你想保自己人,拉下对方的人。他想拉下敌对方,将自己人推上去,来的人里各怀心思,最后谁都不妥协的结果就是全都下去,从其他地方借调一部分先干着。 “小子听说扬州那位巡盐御史曾是前科探花,他也?” “你说的是他呀。”管事听完,琢磨了一回海潮话里说的是谁后,便又笑了,“说起来,没了的壹爷跟他还是内亲呢。二人同娶了荣国府的姑娘,不过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罢了。只是这荣国府的姑娘...”好像都不旺子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跟那位甄家管事喝完酒,又趁热打铁拿了印了族长印鉴的条子,海潮就回了船上。 这些官场上的事,海潮没跟茗妩提,只将那张签条拿出来给茗妩看。 这边同意了还不行,还得让那边守墓的人放行才成。拿了这个条子去祖坟那里打招呼,之后再请风水先生挑选金棺下葬的位置后,随后就是墓地动土以及各色下葬事宜。 茗妩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回这个条子,然后将条子揣到自己怀里,“晚点给你。” 为啥要晚点给,现在给不行吗? 当然不行。 两人靠在一起小声说话,还没等海潮问出茗妩想干什么的时候,官衙就到了。 “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儿再过去。”见到了官衙,茗妩不知想到了什么,从衣袖里拿出五百两银票,然后装进荷包里,拉紧荷包的绳子,垫着脚尖挂在了封氏的脖子上。“这是给你们娘俩的傍身银子,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叫任何人知道。” “姑娘?”封氏已经恢复了大半,她又本是聪慧之人,如何看不明白茗妩此举的用意,张了张嘴,最后默认了海潮的安排,“姑娘大恩大德,我们母女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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