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官制,军府中以都尉为尊,都尉下却还有两个副手,都是从五品,只以左右区分。而眼前的这个,便是左都尉沐辰,据说家世亦是不凡,并不逊色于陆都尉。周长史曾听人传说,道是这二人有些不合,一思及此,他顿时便来了精神。 沐辰似是闲极无聊,准备关心下属一番,遂笑道:“周长史这是在烦恼些什么?”周长史忙道:“军府之中,哪里有下官需要烦恼的地方?不过是些家中私事罢了。” 沐辰微微点头,又问道:“听说你近日立了大功,记功处已然记了一笔。看来周长史擢升在望,沐某这里,可要先行恭喜一步了。” 周长史忙道:“大人谬赞了,不过是尽本分罢了,下官不敢居功。”沐辰听了,似是有些好奇,笑问道:“记功处都记了,显见得是大功,长史未免太谦了。只不知是件什么事?可否让在下也开开眼界?” 周长史正等着他这句话,忙详细将经过讲了一遍,又状似不满道:“那重雪芝还一直嚷嚷着,道是军府内有人要害她,简直是荒唐可笑至极。 不过一个小小的重火宫之主,便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兵部下发的任务完不成,便开始到处推脱攀扯,这等诡辩之徒,实在是不值一提。”说毕,还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那沐辰听了,不觉低头沉思。周长史见了,心中忽升起一丝丝的希望来,正待要说些什么,却见沐辰邪肆一笑,侧身凑了过来,面带神秘道:“长史,咱们之中,只有你亲眼见过那重雪芝。 我曾听人说,她可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大美人。以长史过往的经验来看,她算得上是几品美人?嗯?” 周长史听了,顿觉一口气喘不上来,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脸色也涨得通红,却强压着不敢发作,只僵硬着道:“大人又在开玩笑了。这是正经事,下官...”他说不下去了。 沐辰见他神色发窘,又气又怒,却并不在意,只朗声大笑,高声道:“当兵三年,母猪塞貂蝉,况如此美人乎?长史,你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呀,真真是暴殄天物...” 他一边摇头,一边口中啧啧个不停,也不听周长史再说,只摇摇晃晃的自去了,留下周长史在那里,暗自里咬牙切齿个不住。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然而才刚过了两天,便又闹了起来,这次闹事的是王队正一行。重雪芝一案已尘埃落定,以欺瞒官家之罪名定案,这也就意味着王队正一行的任务,也以失败告终。 他们本是受命护卫兵器而来,如今这个结果,明显是说他们有眼无珠,不光是被重火宫的人欺瞒,到了年末考评时,少不得也要落个下等。这事叫他们如何能忍?立刻便以王队正领头,寻到刺史府中大闹了起来。 方刺史被闹得头疼,又不想亲自去跟这帮兵士讲理,便命人唤来陆都尉,勒令他赶紧将此事处理了。那陆都尉也是个能人,一边使人往兵部去送信,一边亲自出面,去劝服王队正等人。 结果当然是毫无用处,事情就这样拖了两三天,直等到东都那边文书送到,命王队正等人速速回京。陆都尉亲将公文砸到他们眼前,才算是将这帮人都给摆平了。 因为事情一直没解决,行刑也就一直拖着,等好容易摆平了乱子,陆都尉深感疲惫,便立刻对周长史下令,只道无须再等下去,命他第二日便行刑。 周长史本以为会有转机,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最终还是这个结局,只好应了下来,又使人去狱中通知重雪芝,告诉她第二日便要上路。 重雪芝被押入狱中后,便一直再无人问津,没有第二轮的提审,甚至连个严刑逼供也没有,就像是被所有人同时忘记了。除了狱卒每日会送些馒头和清水过来,她就一直一个人,呆在漆黑寂静的牢狱之中。 这狱中似乎没有关押多少人,连一点声音也听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冷的霉变的味道,密密的铁栅栏外,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非常小的窗户,勉强能透过一丝光线进来。 重雪芝静静的坐在牢房中,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驱虫药粉,在睡觉用的稻草床铺上依次撒了一遍,然后便盘腿坐好,开始揉搓着手腕和脚脖子。她戴的这一套枷锁十分沉重,被拖拽着走了半日,手脚早已被磨得通红,若再多戴上几日,只怕便要磨破了皮。 揉搓完手脚后,便完全无事可干了。重雪芝发了会呆,还是决定静坐练功,除了偶尔喝水进食,便只万事不管了。就这样没日没夜,也不知过了有几天,忽一日听到狱卒重重的脚步声,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之前几日,狱卒都是轻轻放下了馒头和水,然后便静悄悄的离开,今日却一反常态,不光有意加重了步子,待放下饭食后,还站在牢门外不走。重雪芝心知这必是有事了,便主动问道:“这位大哥,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狱卒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闪躲,只低声道:“周大人让我通知你,你的罪名已定,明日一早...便要被处决了。”重雪芝闻言大吃一惊,忙追问道:“明日处决?你说的是真的?”她再也维持不住镇静,不自觉便露出几分惶然之色来。 见她神色惊乱,那狱卒不觉心中怜惜,答道:“当然是真的。公文都下来了,还能有假?不过不是斩首,而是绞刑,好歹能留个全尸...” 如此妙龄少女,便是能落得全尸,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事,那狱卒说不下去了,只将地上食盒揭开,端出一碗米饭和几盘荤菜来,劝重雪芝道:“这位姑娘,人总是要死的,不过看早晚罢了。这是断头饭,能做个饱死鬼,总好过饿着死的强。” 重雪芝心乱如麻,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簌簌的颤抖了起来,手足也开始发软,竟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那狱卒见的多了,也不怎么生气,只叹息了一声,提起轻飘飘的食盒,转身便离开了。 重雪芝没注意到狱卒离开,她哆嗦着缩到墙角的阴影里,双臂紧紧环住身体,止不住的浑身颤抖,只觉得胸口发紧,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 喘息了好半天,方才感觉到好一些,她颤抖着伸手,半响方才从怀中摸出一块温润鲜洁的美玉来。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约莫有刚出生婴儿的拳头大小,玉身上刻着一个篆体的“透”字,下面则坠着大红的璎珞丝结,正是当日上官透充作定礼赠予她的那块玉。 重雪芝将那玉块紧紧握在了手心,靠放在自己的心脏前,只觉心中一酸,泪水便立刻迸涌而出,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落下。 她并不后悔当日的选择,只是难免会有些舍不得,这偷来的短暂的一生也行将结束,若早知如此,她当日就不去招惹上官透了。若她明日就这般死了,独留下他一人活着,可让他以后要怎么办呢? 她将那玉块凑在唇边,夹杂着泪水不住的亲吻着,就像是在亲吻着某个心爱之人一般,一边亲吻着,一边低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却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只伏在膝上崩溃的无声痛哭。 重雪芝没有去吃那碗断头饭,她只握紧住玉佩,睁着眼睛无声的坐了一夜。等到天色放亮,那狱卒前来收碗,见她没吃饭,只轻叹了口气,便默默将饭碗收了回去。紧随其后的,便是押解重雪芝前去刑室的士兵。 重雪芝早已恢复了镇静,在士兵到来之前,便已将自己收拾的干净齐整了。头发有重新梳理过,衣服也还算干净,她手中攥紧了那块玉,见士兵们进来,便起身站过来,只平静道:“我们走吧。” ... 北方的清晨,空气又干又冷,寒风迎面吹拂过面上,隐隐带着些微微的刺痛感。重雪芝从幽深的牢房中步出,甫一抬头,便看见东方橘红色的朝阳,正奋发着蓬勃着冉冉升起。 那明亮的光线照的她双目刺痛,泪流不止,重雪芝却固执的不肯移开视线,只久久的盯着那太阳凝望。或许,这就是她此生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 天空是那么的蓝,世界是如此的明亮,就仿佛眼睛忽然明亮了起来,又仿佛是世界忽褪去了蒙尘的灰纱。重雪芝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之前的那些年都在烦恼些什么,与活着相较起来,其他的烦恼都显得多么的无足轻重呀。
第123章 救下 军中有专门的刑房。重雪芝被…… 军中有专门的刑房。重雪芝被带到时,周长史早已等在那里,见重雪芝被簇拥着进来,他目中飞闪过一丝无奈,却又极快的掩去,只示意下面的人可以做准备了。 重雪芝被带到一个特制的椅子前坐下,那椅子背后是一根粗圆的大柱子。士兵们取出绳索,将她在椅子上密密绑好,尤其是一双手脚,更是绑的极其严实。直到确定她绝对挣脱不得,方才取过钥匙来,将特制的锁链给打开撤下。 那绳子也是特制的,冰凉纤柔,初绑时尚还不觉,待被身体的温度一暖,便开始慢慢的收缩,直勒到人的皮肉里面去。 重雪芝心有不甘,一见锁链撤下,便立刻暗自运功,试图要崩开绳子,结果不但毫无用处,却反令绳子勒的越发深了,火辣辣的,几乎要将皮肉齐齐给分割开来。她知道无用了,也就只能先停下。 那士兵将她绑好后,又取过一个布袋来,径自套在了她的头上。眼前的亮光忽然消失,重雪芝被吓了一跳,随即便明白了过来,这是为了遮掩仪容,免得被人看见死状太过狰狞。 想到此,她心中一窒,很怕自己死后的样子会很难看。若是...若是上官透前来查验尸体,那会是个什么样子呢?那种场景,简直让人不敢想象。她忽然坐立不安了起来,却丝毫也无法子可想。 那士兵准备完毕,便上去向周长史报告。周长史微微点头,又抬头去看天色,只道:“再等会,时间还没到。”杀人总要等到午时才行。那士兵见了,便退了下去,与同伴们汇聚在一起,继续静立等候着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等死的滋味尤其难捱,室内静的让人难受,重雪芝也看不见什么,索性便放空了心,只不住地摩擦着手中紧攥着的那块玉。 不知过了有多久,忽然有士兵过来,凑在周长史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周长史一听,立刻站起身来,对立在下方的士兵们道:“你们且先看着,本官去去就回。” 他去后不到一刻钟,室内便有细微的脚步走动声。很快,有人蹑手蹑脚的靠近来,轻声道:“重姑娘,我是受人所托,前来搭救你的。我先将绳子解开,你不要出声,行吗?”重雪芝一听,忙点头表示同意。那人见了,便轻走到柱子后面,悄悄的去解绳子。 绳子一被解开,重雪芝忙活动了下手脚,然后将头上口袋一把扯下。她定睛一看,只见刑房内已没有了士兵,只有眼前这个小兵打扮的陌生男子,一见她得了自由,便一把拉住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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