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晗尚在守丧期间。” 汉朝重孝,若张晗坚持要为父守丧三年,谁也不能劝阻。 为首的属官看着张晗一身的白色孝服,默默地将刚刚准备好的劝说话语咽进了肚子里。 “劳烦诸君走这一趟了。” 属官连道不敢,悻悻地带着人离开了。 看着他们走出门外,张晗便脱下了外面套着的孝服,递给旁边的侍女。 按古礼来说,未嫁之女要为父守丧三年,妻子也要为亡夫守丧三年。 但自从汉文帝临死前下诏——将守丧期由三年改为三天后,守丧时间便越来越宽泛,已经少有人遵循古礼了。 守丧条件清苦,不利于王氏修养。为了照顾怀孕的王氏,张晗便按照汉朝惯例,以日易月,即将守丧期由改三十六月为三十六日。 所以月前她与王氏便除了丧服,她身上这身是为了应付来人临时穿上的。 身旁的玄英想不明白自家女郎为何要这样做,疑惑地问道:“女郎为何要拒绝?” 以往主君虽然疼爱女郎,事事都由着女郎,但也从来没有给女郎一个真正的职位。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何还要拒绝? 张晗转身弹了弹她的额头,“你呀,要是能将你习武的心思花半分在为人处世上,素商也不会天天念叨你了。” 这话倒不是说笑,玄英天生神力,且自小便跟着张晗习武,武艺已然不俗。 虽然没法和活了两辈子,又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张晗相比,但已经超过世间绝大多数男子了。 玄英抬手捂住额头,闷闷地说道:“阿姊嫌弃我就算了,现如今女郎也嫌弃我愚钝了。” 张晗失笑,“莫要胡搅蛮缠。” 玄英不理,依旧用她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盯着张晗。 张晗:“……” 她败下阵来,“别担心,他们还会来的。” * 果然如张晗所说,几天后刺史府的属员再次为相同的事情登门了。 不过张晗还是没答应,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了。一众属员再次无功而返。 玄英闻讯而来,正好与往外走的属员们碰上了。 虽然身边的人都说玄英不通世故,但他们垂头丧气的神态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迟钝如玄英也推测出——自家女郎再次拒绝了使君的征召。 她加快步子往里走,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正厅里的张晗,“女郎,您两次拒绝使君的征召,使君会不会因此而恼怒啊?” 阿姊说使君之所以会征辟女郎,是为了笼络主君的旧部。 但使君位高权重,贵为一州之长,难道不会因为失了颜面而生气吗? “放心吧,我有分寸。我们玄英还是继续练武去吧,这些事不需你操心。” 不计前嫌,多次征辟,这样岂不是更能体现丁原的胸怀?他也能借此增强父亲旧部的好感,达到收拢人心的目的。 而她连辟不就,亦能借此弘扬声名。日后奉召入仕,也能堵住旁人的闲话——她不是处心积虑想要涉政,而是难却丁原盛情,被迫上任。 既是双赢的买卖,又有什么好恼怒的呢? 玄英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听到张晗的话也没多想,握着拳头道:“好,我要好好练武,日后要做女郎的马前卒,永远保护女郎。” 玄英身上既有武者的英气,又有少女的娇憨,说起这些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带着说不出的神采。 张晗笑着揉了揉玄英的头,“瞎说,我们玄英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人!怎么能给我牵马呢?” 作者有话说: 可以求个评论吗?(悄悄探头)
第6章 树上的鸣蝉没完没了地叫着,“吱吱——”的声音不绝于耳,让本就炎热的夏天平添了几分躁动。 暑热难耐,饶是张晗与张辽两人,也忍不住脱下了甲胄,换上了更为轻便的玄色吏服。 两人静静地待在征兵处旁边的茶棚,看着远处排起的长长队伍,偶尔也闲聊几句。 “从前辽总为元熙感到遗憾,空有一身才华,却囿于女子身份不得施展。如今却是无憾矣。” 张辽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感叹,是因为张晗前不久已经接受了征辟,正式成为了丁原的僚属,也就是张辽的同僚。 张晗眉眼弯弯,“文远过誉了。” “如鹰脱樊笼,如马脱羁絷,元熙此后再无掣肘,定能扶摇直上九万里,立下不世之功业。” 说罢,张辽举起手中的茶碗一饮而尽,硬是将凉茶喝出了豪情万丈的架势。 张晗莞尔,也学着张辽的动作,气势如云地将桌上的凉茶喝完,“麒麟阁上清风起,留得将军卷世名[1]。文远龙骧虎步,勇冠三军,将来定能封候拜将,平步青云。”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最后还是张晗先开口,“我们莫再相互吹捧了,这样你来我往地喝下去,手下的士兵们就该到丁使君那儿弹劾我们渎职了。” 她与张辽是奉丁原之命,来并州雁门郡募兵的。 “诸事皆已安排妥当,躲会儿懒也不是不行。想来就算是使君,也不能因此责罚你我吧。” 张晗的眼睛微微睁大,吃惊地打量起眼前的张辽。张文远竟也有这么懒散的模样吗? 她刚要开口打趣张辽,又突然记起,张文远虽然早已入仕,平时也显得十分稳重,但似乎还差一年才及冠。 这样算的话,他偶尔露出些懒怠的模样,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到了嘴边的玩笑话被张晗咽了下去。 她转而去招呼店家,指着远处的人群说道:“老翁,给他们送些凉茶去吧,这是一并的茶钱。” “好嘞!” 张晗用手指的那些人中,有负责登记人员信息的军中文吏,也有在排队报名参军的百姓。 烈日炎炎,阳光照在身上,便烧得人火辣辣的疼,不管是军中之人,还是普通百姓,都被折腾得够呛。 看着张晗的举动,张辽感叹道:“元熙还是像之前那样仁善,总是能体恤身边之人。” 张晗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是尽了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若是连这样的小事也能称得上仁善,那这仁名未免太廉价了。” “上流的世家总是以仁义标榜自己,却少有人能真正地体恤百姓。以我观之,元熙才是真正的仁人君子。” 稍顷,张辽话锋一转,“只是慈不掌兵,辽恐元熙因此为下属所挟。” 张辽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前些日子他便看到过类似的事情。也是丁原新征辟的僚属——武猛从事张杨,因为性情温和、没有威势而被下属欺瞒。 虽然他觉得以张晗的心智,不至于弹压不住下属,但出于友人之间的关怀,他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私以为,为将为帅者,当恩威并施,宽严相济。若是一味地以威势压人,只会让士兵畏惧你,而永远不会信服你。一朝势弱,便会遭到反噬。” 而且她又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少女,上辈子在军中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不至于连手底下的人都震慑不住。 张晗拱拱手道谢,“不过文远之意晗已知晓,还是要多谢你的提醒。” 张辽正想回答,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两人一齐朝声源处望去,只见一少年手执缰绳,身骑白马,正朝这边奔驰而来。 “元熙阿姊,元熙阿姊!” 张晗刚刚还在猜测是谁敢在此地纵马,听到这喊声,顿时就明白了来者身份,正是她小时候的玩伴——郭淮。 只是后来郭淮的父亲升任雁门太守,郭淮一家便从太原搬到了雁门。两人见面的机会很少,但书信的联系一直没断过。 “慢些慢些,当心马惊了!” 郭淮也不理,径直策马而来,转眼间就到了茶棚面前。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门前的伙计后,就三步作两步地朝张晗两人走来。 “阿淮怎地来了?” “我听阿父说,你与张君奉命来雁门募兵,便寻到这儿来了。”说着,便抬手向张辽施了一礼。 他刚刚纵马的做派十分肆意,如今施的礼却端正规矩,没有一丝错处,不愧是簪缨世家蕴养出来的风仪。 张辽回礼。他少时就是雁门郡的郡吏,自然认识郭府君家的郎君,但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他与郭淮并无深交。 此时又见张晗与郭淮言语之间颇为热络,张辽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就此少陪,辽去看看募兵的情况如何了。” “有劳文远。” “元熙阿姊到雁门来了,竟也不来寻我!”少年如今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还很稚嫩,说这话时脸上气鼓鼓的,像极了膨胀的河豚。 张晗在心里腹诽,这“先声夺人”的性子倒是没变。 “我与文远奉丁使君之命来雁门募兵,又不是来踏春游猎,哪能擅离职守去寻你呢?” “还有,你竟敢当街纵马,我定要找个机会告诉郭世伯。” 郭淮顿时蔫了,嘟囔着嘴,不服气地争辩道:“我的马术很好,又不会伤着街上的行人,况且这样的天气,街上也没多少行人了。” “既然如此,那我张某人还是去拜访一趟世伯吧。” 郭淮一把拦住作势要走的张晗,“我今天这不是太心急了嘛,以后再不会如此了!” “果真?” 郭淮就差指天为誓了,毫不犹豫地答道:“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张晗还是作势要往外走。 郭淮顿时恼羞成怒,叉着腰气哄哄地说道:“你若是真找阿父告状,我便要和你割袍断义!” 他的话说得凶狠无比,底气却有点儿不足,越到后面说话的声音越小,完美地诠释了“外强中干”的含义。 看见张晗看过来,他立刻瞪回去,眼神又凶狠又委屈。 张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唉,逗弄小孩子什么的,果然很有趣啊。 不过再逗的话,对面的小孩恐怕就要炸毛了。 她无比熟练地开始给郭淮顺毛,“这简陋的茶棚怎么配得上我们金尊玉贵的郭小郎君呢?我这不是想带你换个地方吗!” 这话可不仅仅是玩笑话,不同于毫不讲究的张晗与家道中落的张辽,郭淮是根正苗红的世家子。 他的祖父郭全是大司农,父亲郭缊是雁门太守,叔父郭礼是并州治中。 太原郭氏是并州当之无愧的豪强世家,郭淮出身于这样的家族,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点世家子弟的通病——高傲又爱洁。 这路旁简陋的茶棚自然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他从进来开始眉头就不自觉地皱着。 郭淮将信将疑地看着张晗,“真的不曾骗我?” 张晗毫不心虚地套用了郭淮刚刚的回答,“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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