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蓝忘机甫一都不允她去,是她再三坚持,蓝忘机才松了口。 其实从姑苏出发,到岐山再辗转回清河,频频奔波,对于重病初愈的她来说,委实有些劳顿。 但若无事可做,蓝熹微会更难受,不止是身子,还有心尖压不住的疼痛,这种痛没有肋骨断裂那么痛,却让她无法忽视。 看到漆黑的夜晚会想起他为自己放的烟火,看到昭阳会想起他夺剑替她挡下危险,看到天边的斜阳会想起与他在后山看过的绚烂暮色。 蓝熹微闭了闭眼。 世界里,每一处都有那个人留下的痕迹了,又突然告诉她,那个人可能不在了。 失去一些东西,就需要时间去平复那份空缺,可一下失去得太猛,只会让人不知所措,根本来不及应对。 眼下,她就是这样。 江厌离从厨房出来后,看见靠着廊柱的蓝熹微,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连忙走到她面前,“熹微,你怎么了?” 睁眼看向满脸焦急的江厌离,蓝熹微敛了情愫,摇头道:“江姐姐,我没事。” 离上一回见到蓝熹微,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江厌离静静地望着她,想问一些什么,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瞧出了江厌离的犹豫,蓝熹微柔声道:“一别多日,江姐姐瘦了。” 言语之间的熟稔亲近,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两人重逢的生疏。 江厌离拉起她的手,双瞳终归染了点笑,“你也瘦了不少,听阿澄说你与蓝二公子已在外数月,明日又要去夷陵,身子吃得消吗?” “我没事的。”蓝熹微越过她往后扫了一眼,岔开了话题,“江姐姐是刚从厨房出来吗?” 江厌离点了点头,温婉眉目间蕴着几分担忧与迷茫,“好不容易见到了阿澄,便想着熬点莲藕排骨汤给他喝,他和阿羡平日里都喜欢喝。” 话一出口,江厌离嘴角瞬时凝住。 星眸也是倏地愣住,蓝熹微翕了翕唇,半晌才出声:“江姐姐,我......”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想假装没听到那两个字,却是徒劳无功。 “熹微,阿羡他...有消息了吗?”江厌离不安地看着她。 见到江澄的喜悦过后,江厌离问起了魏无羡,可江澄只说还在派人四处寻找,话语间的躲闪,她大致能猜到,魏无羡并非简单的失踪。 此刻看着蓝熹微,她不禁想起在云深后山的事,蓝熹微会来开解她,或多或少都有魏无羡的原因。 而她也在魏无羡的话里,证实了这件事—— “师姐,我就是随口说了句,没想到她立马就说第二日去找你。” 女子心思细腻敏感,魏无羡说完后,长眸里泛起的笑意,她都看在眼里,当时只觉得魏无羡心动了。 可谁又会把不在意的人随口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回想,魏无羡于蓝熹微,也是不同于别人的存在,所以她想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江姐姐,他...暂时还没有消息。”蓝熹微顿了顿,见江厌离眸中一黯,又反握住她的手,“我已命蓝氏弟子在找他,他修为不低人也聪明,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她自己,还是让江厌离放心。 心中越乱,蓝熹微脑子反而越发冷静。无论如何,不能因温氏弟子一句话便断言魏无羡真的被扔进乱葬岗了。 她请战夷陵,是有私心的。 尸山也好,古战场也罢,她想去乱葬岗。 想找他,更想见他。
第38章 重逢 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看着那个让…… 翌日。 蓝忘机、蓝熹微、江澄带着各家弟子从清河出发,酉时抵达夷陵。 一行人避开大路,绕着曲折小路追到夷陵监察寮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江澄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皱眉道:“好重的阴气。” 监察寮贴有镇宅符纂,而他们仅仅站在门外,都能感受到横溢的怨气,可见这座监察寮内,定有蹊跷。 蓝熹微盯着门上的符纂,眸光轻闪。 “还有血腥味。”蓝忘机冷声道,浅眸里寒意凛人。 江澄闻言,右手腕间紫芒转动,化作一条鞭子,“啪”地一声将大门抽开。 浓郁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览无遗的庭院里,全是死人,且都穿着温氏家袍。 蓝忘机看了一眼蓝熹微,见她神色自若,才往里走去。 温氏之人被杀,在这三个月里已成了常态,本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当他们看到没有一具死法相同尸体时,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江澄环顾了一圈,沉声道:“看来今晚的任务,有别的东西帮我们完成了。” 黛眉不自觉地蹙了蹙,蓝熹微虽不是第一回 见这种惨象,但各式各样的杀人手段同时出现,不是好兆头。 非一人所为,尚还说得过去,可若是一人所为,动手之人修为肯定不低,而且,动手之人应是恨极了温氏。 念及此,蓝熹微想到适才进门时看到的符纂,转身正欲跟蓝忘机说话,有蓝氏弟子匆匆跑来禀报—— “公子,小姐,查看过了,全都死了,死法各不相同,另外有一具女尸自缢于屋内。” “女尸?”江澄抢先问道,似想起什么,径直朝屋内走去。 他去了,蓝熹微便没打算去看了,偏头看向蓝忘机,轻声开口:“二哥,我觉得...有些奇怪。” 蓝忘机沉默须臾,道:“何处奇怪?” “虽说温氏已是人人喊打百家讨伐,但能将整座监察寮里的温氏弟子全都杀了,按理说,一人去完成是不太可能的。可若是门派来围剿,却说不通。” “仙门百家之所以分出许多门派,正是因为每个门派都有每个门派统一修习的剑术、法术,出现这么多种死法断然不可能。” “而单凭一己之力,灭了整个监察寮的人,是敌是友?” 听她说完,蓝忘机却生出疑惑:“不是门派,也有可能是江湖中人结伴,如何确定就是一人所为?” 蓝熹微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她指了指大门,解释道:“门板上贴着两张符纂,但和我记忆中镇宅符纂的画法似有出入...只是我对符纂也不太了解。” 说到这儿,蓝熹微止了声。 蓝忘机想起她突然不执一言的原因,一直紧绷着的弦松了点。 小时候蓝熹微什么都学的快,唯独在符纂这方面不肯下功夫,倒也不是她没有天赋,只是她第一回 用符纂,就差点把蓝曦臣的居室烧了,偏偏蓝启仁并未因此罚她。 在那之后,她就很少用符纂了。 “有出入?” 蓝忘机没提旧事,蓝熹微自是不会主动去重温,她点了点头:“有几笔颜色要深一些,待会二哥可以察看四周的符纂。” 言下之意,镇宅符纂被人改动过,意味着整座监察寮被废,有可能是有精通符纂的人在镇宅符纂上花了心思。 正统仙门世家,修的都是剑道,以符纂能做出这样事的人,怕修的不是剑道。 念及此,蓝忘机面色渐冷,当即就准备进屋仔细查验。 “二哥!”蓝熹微见他要进屋,又叫住他,“我去地牢看看。”比去琢磨符纂,她更乐意把心思花在别处。 蓝忘机颔首,知晓她别扭,加上整座监察寮都是他们的人,就随她去了。 本是随意找个地方看有什么线索没,岂料在地牢还碰见熟人了。 “温姑娘?”蓝熹微不可置信地看着摔在地上的人,一袭红衣,白净小脸上蹭了不少灰土,狼狈的模样与印象里的人大相径庭。 温情抬头看她,眉眼难掩惊讶,张着嘴却没有说话。 终是蓝熹微先缓过神来,朝随她一同下来的蓝氏弟子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偌大的地牢里余下两人。 蓝熹微上前一步,弯腰把温情扶了起来,空荡静谧的空间里陡然响起“哐哐锵锵”的声音,像是铁链在碰撞。 抓着她小臂的手一顿,蓝熹微垂首望去,女子纤细腕间正带着一条粗壮的铁镣。 心念闪动,蓝熹微松开手,素手虚抓,一道银芒出现在掌心,她往后退了一小步,持着昭阳利落地斩断了铁镣。 手上枷锁消失,温情小声答谢:“多谢。” 蓝熹微摇头,睨了眼她发红的手腕,柔声道:“温氏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你有何打算?” 温情显然没想到她会善意提醒,心中暖意骤生,说出的话仍是苦涩无比:“我始终是温氏的人,能有何打算?” “温情,温若寒与温晁他们造下的罪孽,与你们无尤,姓温从来都没有错,也从来容不得选择,不是吗?” 分明与自己一样的语气,温情听她的话,却是鼻尖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甫一她也觉得温晁他们所做之事,与其余温氏旁支无关,可这段日子以来遭受的不公对待,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姓温就是错,姓温就该死。 所以到今日,她真的已经打算丢弃这一念头了,可蓝熹微此时说的话,犹如一池甘甜清泉,浇灌了她干涸已久的心脏,让她重获新生。 见温情未答话,蓝熹微想了想,玉手覆上发间,取下一根白玉簪子,这簪子上缀着一朵玉兰花,成色通透如凝脂,甚是精巧雅致。 “倘若真的遇上什么事,就来找我,或者拿这个去找我兄长他们。” 温情看她将白玉簪子放在自己手中,温凉质地的东西握在掌心,反而烫得她不知所措。 大梵山他们救了自己的族人,自己在岐山也尽力帮了他们,一来一回,其实早就扯平了。 然而蓝熹微还是给了自己信物。 是为了完成当初为救魏无羡许下的承诺?温情更相信她是真的想帮自己,毕竟她刚刚说的话,言犹在耳。 “阿宁和我的族人都在岐山,我有我要去的地方。”温情郑重地朝蓝熹微拱了拱手,“多谢。” “我还有一事想问你。”蓝熹微看着她,星眸里带着期待,“你可有魏无羡的消息?” 江澄与他们说过,是温宁从云梦救出了他,带着他们三人到了夷陵监察寮来,在温情这儿养伤休憩,而后才分道扬镳。 或许温情有魏无羡的消息。 温情被她问得愣了愣,眼底划过一丝心虚,蓦地想起魏无羡和她说的话—— “换丹这件事,谁都不能说,尤其是蓝泱,一点都不能透露。” 和蓝熹微打交道以来,温情的确觉得她聪慧过人,也知晓只要说漏嘴一句话,她肯定在见到魏无羡后能察觉出异样。 但是魏无羡为什么仿佛很怕她知道? 当时她多嘴问了出口,魏无羡极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笑着回她:“怕她气哭,怪心疼的。” 原来连换丹都不怕疼的魏公子,却心疼蓝熹微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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