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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精心盘起的长发散乱出发丝随风扬起又落下，原本最在意的脸上也被冬日冷硬的枯树枝划出几道细长的血痕，面上眸中满是惊惧。 她的喉中不住向上翻涌着血腥气，但她不敢停下。 因为在她身后追杀她的，不是人，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出的阴辣狠毒的恶鬼。 落在他的手上，一定比死还要难受！ 她不想死，更不想落在那人手中！ 她知道那人的弱点，现在是晚上，只要往林中跑……只要她跑得够远够深……那人一定追不上来的！ “跑得这样快，让别人见了，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 轻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伴随着擦身而过的冷风，公孙兰的身形僵硬在原地，整个人开始不住地发起抖来。 “不可能……这是在树林里……你怎么可能追的上……你明明、明明不认得方向……” “哦？居然还知道我的弱点。” 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俯视公孙兰的宫九挑眉，一眨眼的时间，他便逼近了公孙兰一指之隔的距离，几乎脸贴着公孙兰的耳侧，呢喃低语。 “让我听听看……是谁告了密？” 公孙兰想要后退，却被宫九凛冽刺骨的杀意锁定在原地，牙齿打颤磕磕巴巴道：“是……是小老头说的……隐形人都、都知道……” “你不能杀我！我已经成为了隐形人，小老头需要我为他——” 公孙兰的话还未说完，宫九便抬手干脆利落地卸了她的下巴，笑眯眯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呢。” 宫九当年出海被人捞起，之后便留在了那个岛上。 那座岛屿的岛主是个和气的小老头，名叫吴明，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很少有人会直呼他的姓名。 小老头在这座岛上教导宫九绝世武功，不仅仅是宫九，任何根骨不错或家世出众或身份天赋特殊的人，都能得到小老头的青睐。 就这样日复一日，小老头培养出了一批武林中哪怕弟子最多的势力门派也会为之咋舌的一流高手，而这些人被小老头组织成了一个叫做“隐形人”的组织。 这些隐形人在中原犯下恶行，只要出得起价格，他们什么都会做，而小老头借此累积了一笔数目惊人的财富。 但小老头积累这笔财富并非用来杀人，而是用来谋反。 他毕生的执念唯有两者：一为斩杀玉罗刹及其亲属；二为颠覆中原朝廷，偷天换日，自立为帝。 小老头一直在找能够近身刺杀皇帝的人，宫九一直是他手中最贴近人选的一步棋，但是宫九却总是表现得十分不可控，小老头用了很多方法，哪怕将宫九塞进棺材里钉死埋在地下十几天，也没能让宫九变得听话些。 ——反而让宫九的脾性变得越发不可捉摸。 所以小老头只能寻找其他能够刺杀皇帝的隐形人，公孙兰就是其中之一的备选。 因为小皇帝喜欢一切和武林有关的东西，这并不是一个秘密，但皇宫大内守卫森严，江湖人不得轻易靠近，但身为公孙大娘后代的公孙兰，却可以假借剑舞之际面见圣上。 哪怕距离足够远，又有大内侍卫守卫，可只要公孙兰毒剑并用，未尝不能得手。 所以本来已经被锦衣卫定罪的公孙兰，被隐形人救了出来。 ……但是她才出来没多久，就遭到了宫九的追杀。 公孙兰一双美丽的眼睛倒映着宫九的脸，她死死攥着宫九的衣袖，像是在无声地质问宫九为什么要杀她。 虎口收紧，宫九低低笑出声来，嗓音温柔似水：“我可以造反谋逆，但其他人不可以，明白吗？” 公孙兰被整个人提起来，不过挣扎了片刻功夫四肢便软软垂下，再无半点气息。 宫九随手将公孙兰的尸体甩到一边，从袖中抽出手帕细细擦拭手指。 “看来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死。”清亮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宫九头都没抬，径自擦着手指，想必早就察觉到附近有第三人。 晏川从树枝上轻盈跃下，在公孙兰尸体旁边落定：“她是唯一一个从锦衣卫被偷出去的犯人么？” “你问我？”宫九好笑抬眸。 晏川道：“你可是『九公子』，明明问你就能得到回答的事，我费时间去查做什么？” 宫九着实是没遇见过比他还要不讲道理的人，不过事实是，眼前的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孩童，他的确惹不起也打不得，不仅如此，还得适当搞好关系。 这一家子可真的是…… 宫九心想，他一定是和这家人犯冲，不过八字应当是合的，不然小妖怪怎么会在他们家呢。 小妖怪的弟弟啊，那是可以照顾一下。 思及此，宫九手一松，天蚕丝的手帕垂落在地面上，沾染上了林中的泥土，爽快回答道：“不是。” 小老头吴明的隐形人组织里，有不少走投无路的犯人，他有从锦衣卫里偷出死囚的本事，自然便不会只用一次。 “啊……那完了，娘亲要生气了。”晏川表情为难地捏着自己的小下巴，“我是出去躲一躲呢，还是出去玩一玩呢？” 宫九：“……？” 他看着眼前的小豆丁，不知怎么的，从这个五短身材的孩童身上看到了玉罗刹的影子。 吴明视玉罗刹为死敌，但隐形人的做法却又是从玉罗刹的罗刹教中习来，若是小老头知道玉罗刹有一个儿子…… 宫九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似蠢蠢欲动，似期待，又似玩味。 “九叔叔也觉得这件事很好玩，对不对！”晏川看到宫九的表情，当即露出一拍即合的神色，兴奋道，“合作一起玩吗！” 宫九的脸上也露出感兴趣的笑：“玩什么，怎么玩？” “九叔叔想要保护小皇叔对吧？我想把锦衣卫的叛徒揪出来，不惹娘亲生气，所以咱们一致对外，玩一玩小老头的隐形人怎么样？”晏川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小老头的武功一定很高，很耐玩的，这种不会一下子就玩死的坏人最难得了！” 宫九顿了良久，蓦地大笑起来，笑到扶着树干不能自已，好一阵才缓过来，那笑容就像是蛇吐露出了猩红的蛇信，嗓音冰冷而滑腻：“小家伙，你的爹娘知道你是这样的小疯子吗？” “知道呀，但是我乖，所以大家都喜欢我。”晏川笑着侧了侧脑袋，“九叔叔也要乖一点，咱们就可以一起玩了，不然小皇叔会很伤心的。” 宫九扶着树干的手指用力，竟直接没入了树干里深深嵌了进去。 晏川从怀中掏出一封请柬，上前一步递到宫九面前：“这是小皇叔亲笔写的，邀请九叔叔回家一起过腊八，你不去的话他就蹲在院门口一直等。” “小皇叔说他从小就傻，说到做到，你知道的。” 夜风萧瑟，沾染了泥土的柔软手帕被风卷起带去了不知名的黑暗里。 宫九盯着那请柬许久，从被抠了五个孔洞的树干里抽出手指，接过了那张请柬。 “……安合坊？” 宫九念出请柬上的地址。 “我家。”晏川转身，“一起走嘛？” 宫九捏着手里的请柬，将东西收进袖子中，走到了晏川的身侧。 “九叔，那个小老头什么来历？” “你爹的仇人遍布江湖，他就是最恨你爹的那个。” “哦……那隐形人呢？” “用来赚钱和刺杀皇帝。” “唔，懂了。所以小老头现在在找一个能接触到小皇叔的人来执行刺杀，对吧！” “……你还挺会举一反三。” “那是，我很聪明的。”晏川的小尾音得意地扬起。 城内浑厚的钟声响起，晏川缩了缩脖子，拽着宫九的袖子加快脚步：“九叔快跑！这会儿时辰有些耽误了，我爹说让你早点过去一起熬腊八粥来着。” 十年前的无语再度浮上心头，宫九无力道：“我以为我是客人。” “是吗？那九叔叔会不会熬腊八粥啊？我爹每年熬的都很好吃，姐姐能吃三碗呢……” “……会。还有，不准叫叔叔，叫九哥。” “我不！辈分乱了我小皇叔要扣我点心的。九叔你真喜欢我姐的话就勇敢追求嘛，只要不被我爹娘打死，还剩一口气在，老牛也能吃嫩草的，加油～” “哦，不对，还有祖父也很喜欢姐姐，小皇叔也很喜欢，啊，还有还有……” “唔，所以话说回来，九叔你抗揍吗？” 微弱的月光越过树林枝干洒下来，照亮了一大一小回家的路。 晏府门口的灯笼高高挂起，下面蹲着一个被大氅包成一团，正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什么的锦衣少年。 “小叔叔！”晏川远远就看到蹲在那的小皇帝，拽着宫九的袖子就跑了过去。 宫九被拽了一路，低头看着从来没有这么褶皱过的袖口，一种离谱的荒谬感浮上心头。 ——他到底是怎么鬼迷心窍，才会答应来晏家过什么腊八？？ “小铃铛真棒！”小皇帝先是举着晏川转了一圈，而后直接扑上了宫九熊抱住白衣男人，兴奋道：“九哥！” 十年不见，当年的小团子长成了如今的小少年。 宫九的手僵硬了一下，最终还是抱了抱他，而后别扭又嫌弃地道：“像什么样子，下去！” “嗯嗯嗯，咱们快进去，就差咱们了！”小皇帝拉着宫九就要往院子里面走。 宫九听到这话猛地顿住脚步，警惕道：“什么叫做……就剩？还有谁在里面？” “很多人啊。”晏川将石狮子上的雪拍掉，搓着冻红的手指哈气道，“我爹娘，阿楼哥哥，陆哥哥，阿雪哥哥都在里面呢，还有叶叔叔……嗯？辈分乱了？” 按道理除了他是小辈，其他人都是同辈相交，但是怎么会叫出两个辈分？ 晏川愣了下，看向自家小叔叔。 辈分混乱的罪魁祸首无辜回望，甚至还眨了眨眼睛。 回过味来的宫九眼珠一转，当即整理了一下衣襟，反手拉着小皇帝和晏川就往院子里面走。 让他看看里面坐了几个大侄儿？ …… 晏宅宽敞的前厅里，立场不一，身份各异的人们围坐一桌。 赶走了想要凑过来的宫九，小荆被玉罗刹板着脸拉到身边坐下，一脸严肃地向小荆叮嘱要警惕不怀好意的男人。 花满楼的身边坐着西门吹雪，两人正低头说着什么，花满楼的嘴角噙着笑，西门吹雪的眼中也流露出暖意。 晏川拽着陆小凤正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时不时拽着宫九过来说两句，听得陆小凤连连摇头，几乎是用全部身体表达着拒绝去当卧底隐形人的提议。 小皇帝、晏鸿音还有叶孤城手中端着果酒，就白云城的后续事宜轻声讨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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