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将手中最后一口软糯香甜的芋头送进口中,细细咀嚼后咽下,轻声道:“篝火旁没有细腻的丝绸,但是有编织精巧的厚毛毯,边缘坠着各色的络子;没有食盒里精细的小点心,但是有成串的葡萄躺在银色的托盘里;没有你手里张牙舞爪的小螃蟹,但是有半人高被整只串起来烤得外焦里嫩的小羊羔……” 晏鸿音起初听得认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皱眉不满发声:“你说归说,干嘛拉着我?还有,这可是上好的大闸蟹,要不是……你买都买不到这种品相的。” 说到最后居然带出了些女儿家的小情绪。 晏鸿音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怎么来的,就是忽然间,从阿玉的口中听出了他对另一种生活的向往与喜爱,下意识的兴起了不想自己的家乡被比下去的小脾气。 玉罗刹当即失笑,先是抿了唇,然后见晏鸿音抱着双腿脑袋搭在手臂上头转到一边不看他,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晏鸿音也知道自己失态,但是这人笑这么久是不是也有点过分? 她转头瞪向玉罗刹,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嗔怒。 然后当着玉罗刹的面,起身去到厨房里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酒葫芦,无视玉罗刹颇为哀怨的目光,悠悠摇晃着酒葫芦把酒香朝着玉罗刹的方向扇了扇,然后自己又一下没一下地浅酌。 半点没有分给玉罗刹的意思。 大漠戈壁的西域人生来好酒,因为金针封窍出意外,玉罗刹已经有许久未曾饮酒,当真有点被晏鸿音馋到。 但他今日定是喝不到的,索性从食盒里摸了一块月饼出来转移注意力。 顶着勾人的酒香,玉罗刹咬了一口还没巴掌大的月饼,有些惊讶逸散在口中的居然不是甜味而是鲜香的肉味,倒是稀奇。 晏鸿音当然没错过玉罗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又盯着他看了几息,舍了手中只剩下壳的蟹腿,拿了另一个被绑得完完整整的大闸蟹在手上。 “喏。” 玉罗刹的视线也落在被五花大绑,通体染着熟透红色的蟹上。 “这世上的东西,无非两种。” 晏鸿音一手扶着不大的酒葫芦,另一只手手肘抵在膝盖处,手心外翻托着那大闸蟹,说话时视线看似落在手心的蟹上,又好似透过那被绑缚的蟹,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一种就像寻常猫狗牛羊,皮肉包着骨头,各色的皮囊下藏着复杂又不为人知的经脉骨骼,外表看似柔软光鲜,实则内里坚硬刚强。” “另一种呢,就像是这蟹,坚硬的甲壳包裹着柔软的内里,没有那些复杂的骨骼脉络,甚至看上去晶莹剔透,毫无遮蔽。” “世人皆爱剥开柔软光鲜的皮肉,探查到内里硬骨便弃之无用,我却偏爱一层层撬开世人眼中坚硬无比的甲壳,看一看里面不为人所知的柔软清甜。” 晏鸿音侧头看向玉罗刹,语调意味深长:“你说,这种乐趣是不是要比你的烤全羊来的更加有意思?” 玉罗刹垂眸凝视晏鸿音。 两人对视良久,玉罗刹伸手拿了方才晏鸿音掰开的那只大闸蟹,的确膏肥蟹满,但…… 玉罗刹慢吞吞道:“甲壳撬开来之后,里面的东西,也不尽然美味,不是么?” 晏鸿音就着玉罗刹拿蟹的手,用针将其中不能食用的蟹腮、蟹肠、蟹心、蟹胃一一剔除,动作干脆利落,流畅自然。 而后抬眸一笑:“它又不是生来便是为了让你吃的,你因为极致的美味想要吃它,总该付出更多的耐心才是。” 随后将食盒里的小勺递到玉罗刹手边。 “尝尝看。” 玉罗刹动作顿了顿,接过小勺舀了一勺伴随着金灿灿蟹黄的蟹肉送入口中。 一时间,天地间静谧得好像只剩下竹林被秋风撩起的沙沙声,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远处错落隐约的红尘烟火。 玉罗刹的侧脸在月光下肤若莹玉,就连其上细小的绒毛也精致得难以言喻。 “的确美味。”他道。 晏鸿音的唇角一勾。 一股凉风拂过竹林,自两人身前盘旋而过,带过来一股药田处特有的药材清苦味。 玉罗刹手中的小勺子转了一个弧度,突然道:“那你呢?” “什么?” “世间两种,你为其几?” 晏鸿音将手中明明有着锋利的蟹钳,却仍旧被五花大绑送上餐桌任人宰割的大闸蟹放回盘中,并没有回答,而是微扬着语气反问玉罗刹:“阿玉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玉罗刹似乎想了一下,同样没有回答,只是用小勺子又将一勺蟹肉送入口中。 晏鸿音也不在意,随手捻了一块月饼凑到唇边,咬了一口,眉眼舒展。 蛋黄莲蓉馅,不错。 …… 这一晚,两人如同洞房那晚一样并肩躺在床榻上。 晏鸿音在内侧,玉罗刹在外侧。 或许是因为药效残留,亦或许是因为酒意朦胧。 各自入眠,一夜好梦。 *** 第二日,暮色未散,晨光熹微。 玉罗刹猛地从混沌的困觉中清醒过来,琉璃色的眼瞳里还残留着一丝惺忪。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玉罗刹下意识要伸手格挡,却在目光触及所在之处时理智回笼,硬生生止住了抬起格挡的胳膊,被人一脚从榻上毫不留情地踹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看呐,这有两只螃蟹!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言声沙 90瓶;啾咪~
第17章 披马甲的第17天 晏鸿音还未醒来之际,意识朦胧间察觉到身侧有人,下意识便一脚踹出,腿锋到半路才清醒过来及时收住了大半,但是伸出去的脚已然来不及收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将身边清瘦病弱的夫君一脚踹下了床榻。 她连忙翻身下榻,跑到侧卧在地上半晌没起身的阿玉身边,连声询问:“阿玉!你没事吧?” 玉罗刹恍惚了好一阵子,才接受了自己被一个女人踹下床榻的事实,此时脸上的表情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勉强:“……没事。” 这表情落在晏鸿音眼里,活脱脱诠释了什么叫做无法置信的伤心和忍耐痛楚的善解人意。 这让晏鸿音更加不知该如何解释,抬手在阿玉身边上下比划了半天也不敢去动他,像是忘记了自己身为医者的本事,只余下尴尬难掩的心虚。 “我……我就是睡着的时候不太适应旁边有人……要不今晚还是我睡外面吧?” 晏鸿音蹲在玉罗刹身侧,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微弱。 玉罗刹幽幽道:“睡在里面岂不是更加危险?” 晏鸿音哽住。 话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睡在外面一脚出来还有个缓冲出去的余地,这要是在里面,一脚踹实下去…… 晏鸿音微微低下头。 这她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把她绑着吧? 那万一夜晚有人偷袭呢! 其实那一脚对玉罗刹而言并不算什么,远远比不上被人踹下床这件事对玉教主的震撼,他见晏鸿音的神情有些失落,顺手弹了一下晏鸿音饱满的前额,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嘶!” 晏鸿音吃痛,抬手护住额头。 玉罗刹也不躺在地上装柔弱碰瓷了,撑着地面坐起身来,笑道:“扯平了。” 晏鸿音心中一软,眉眼不受控制地弯起弧度,扶着玉罗刹站起来,顺手把了玉罗刹的脉象:“嗯?你体内的这股内力……怎么不减反增?” 玉罗刹心下一沉,垂在另一侧的手微动,拇指摩挲了两下指关节,不动声色问:“是伤势严重了吗?” 晏鸿音细细探着脉象,好一会儿才放开玉罗刹的手腕:“倒也不是严重……大概是药效拓宽了经脉,使得这股内力显露更多了些。不碍事,继续服药吧。” 说完,她见玉罗刹微蹙着眉,反而劝他道:“会没事的,有我在呢。况且依照这内力的情况来看,修炼这种内功的人恐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十足的蠢货行径。” 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玉罗刹:“……” 在晏鸿音这破例太多,玉罗刹早已经有些麻木,反而眼神一转,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状似闲聊似的问道:“鸿音不是不喜欢那些江湖人,怎么还懂这个?” 晏鸿音背对着玉罗刹收拾床榻的动作乱了一下,很快接上了话:“他们练什么功法的单靠把脉也看不出来,但是活的不错的脉象和半死不活、马上要死的脉象,还是截然不同的。我之前切过一个类似的脉象,一切脉就能看出是经脉内里常年灼伤留下的隐患,这种暗伤啊,年轻时候看不出来,后悔的在后面呢。” 玉罗刹眸色一沉,追问道:“那人后来呢?鸿音可有为他医治?” 晏鸿音闻言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向玉罗刹:“阿玉你今日怎的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玉罗刹知道自己多少有些失态,但晏鸿音所说却是他一直以来未曾注意到的问题,骤然有些情绪失控,便偏过头含着眼低声道:“一时好奇罢了。” 晏鸿音也并未多想:“那人犯了事儿被京城来的捕快带走了,我也懒得治。不过经脉那种情况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活不过四十。” 玉罗刹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未几,缓缓松开,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停留宗师境界十年之久,虽偶有经脉灼热之感,却从未想过会有晏鸿音所言的这种情况——这就是无门无派的劣势。 没有束缚,但却也没有了前人的智慧与经验。 尤其是在自创武学一途,走岔一步,满盘皆输。 还好……在当初是闭关孤注一掷冲击宗师之上境界还是金针封窍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虽然当初这么选,寻刺-激和看教中好戏的风凉占了大多数。 然而即使小小翻了船,但却让他遇到了晏鸿音这个人…… 玉罗刹看向晏鸿音的眼神变了。 从一开始的内敛深沉,转变为来源于本性的掠夺固执。 ——这个人,他要定了。 晏鸿音小小打了个喷嚏,皱了下眉。 谁又在念叨她? …… 用过早膳,晏鸿音看着玉罗刹服了药,连翘过来说之前晏鸿音吩咐的木材已经运到了。 晏鸿音正低头看着小池塘里悠闲自在的鲤鱼若有所思,闻言便让连翘去叫紫苏他们帮忙将木材运过来。 玉罗刹刚从房间走出,便看到紫苏这么一个小丫头一手抓着半根比壮汉大腿粗的木材走进院子,身后跟着两个帮忙抬着尾端的小厮。 反差十分明显且滑稽。 他走到晏鸿音身侧,低声问:“紫苏是不是同常人不太一样?” 晏鸿音转头看了一眼,刚好将紫苏把木料随手放到一边的画面,干咳了下解释:“这丫头天生神力,但是吃的也多。她家养不起她,集市叫卖的时候被我碰见,就带回来了。之后跟着临安府的镖头学了几招拳脚功夫,平日里有她在晏鸿堂我也安心。”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4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