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十岁,他有点累。 明明白白知道罗刹牌代表什么的西门吹雪,缓缓向后,靠在马车车厢壁上,就当自己没有看见陆小凤的所作所为。 …… “把抬头看我的那个拖到那边笼子里去!和杜威关在一起!我要看!快点!” 这是一处昏暗潮湿的洞穴,阴冷的风倒吹进来,将火把吹得时不时偏向一边。 说话的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儿,眼睛和脸都圆圆的,一身红色的短袄,雪白的毛领,本该是个看上去十分讨喜俊俏的小少爷,但是那双眼睛和嘴巴里透出的阴狠恶毒让人忍不住皱眉头。 方才抬头看了眼便惹上了事的陆小凤摸了摸鼻梁:“我第一次觉得好看的脸会这么让人讨厌。” 花满楼点头表示同意:“早说过了,你这看脸的毛病是要吃亏的。” 西门吹雪看向那笼子里饿了不知道多少天,此时幽绿色的眼睛里透着凶狠的狼犬:“能行么?” “试试呗。” 不用旁边的壮汉来抓人,陆小凤自己拍拍衣摆站起来,径直往那笼子的方向走。 “哼,算你识相。”龙小云坐在铺了毛皮的座椅里,娇矜地仰着下巴,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睛里却闪动着恶毒的光。 陆小凤今年七岁,没怎么见过狼犬,但是对狼倒挺熟悉的。 六岁的时候自家师父第一次出门,就是带着他去荒原转了转,在那片荒无人烟的地界上,陆小凤被饥饿的狼群追了两天两夜才等到现身的王怜花。 自那以后,他的师父便不再特意教他练习轻功了。 陆小凤的轻功并不是什么派系身法,而是一种融合了多种武学,在生死关头灵活化用的步伐,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如何闪避,如何进攻,他的敌人自然也不知道——哪怕那是一匹饿了许久,急不可耐的狼犬。 随着那狼犬在笼子里不断的扑空,摔倒,直到开始有些瑟缩,没能看到想看的龙小云表情难看起来,他抬手,袖子从手臂上滑落,寒光闪闪的袖剑直直冲着陆小凤的方向。 这样小的孩子,却有着一颗豺狼般的心,没有半点孩童的天真活泼。 花满楼听到那暗器破空的声音,惊呼道:“小心!” 那暗器却并没有伤到陆小凤,而是深深插-进了狼犬的喉咙里,原本便瘦骨嶙峋的狼犬凄厉哀嚎了声音,重重倒在地上,腥臭的鲜血自那皮毛下缓缓溢出来。 “真可惜,你还活着啊。”龙小云嘻嘻笑了一声。 “小少爷,这三个孩子根骨很不错,您还是注意些得好。”旁边蒙面的男人卡住时机出声,说话虽然带着规劝的意思,但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龙小云的脸上蒙上一层阴翳。 根骨不错? 他平生最厌恶的便是那些得上天垂青,根骨极佳的小孩! 他听腻了长辈们说他聪明绝伦却根骨欠佳的话! 龙小云长相精致,笑起来时好看极了:“是这样呀?那不如,就从他们三个开始,让我试试看摄心术好啦。” 龙小云并不是他们掳来的孩子,而是撞破了他们掳童的现场,非但不害怕,反而主动提出要和他们走,并且说出自己修炼了可以洗-脑控制他人的武功。 今日之前,他已经成功了许多次。 那蒙面男人没再说什么,默许了龙小云的做法。 龙小云当然看出了其他两个孩童对花满楼隐隐的回护,这让他很快确定了第一个目标。 他让人将花满楼绑起来带到他身前,站在花满楼面前,那双猫儿一样的圆眼缓缓变得幽深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花满楼有些苦恼地歪了下头。 笼子里的陆小凤大笑起来。 龙小云的声音也变得十分飘忽,他说:“跪下。” 花满楼没有动。 龙小云咬牙,再度运转摄心术。 半晌过后,花满楼的脸上浮现出细微的尴尬,他无奈地笑笑,道:“不论你的摄心术是什么,对我都是无用的。” “不可能!摄心术足以控制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龙小云慌乱之下倒退两步,失声叫道。 “可我是个瞎子。”花满楼缓缓道,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又如何看得到你的眼睛呢?”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花满楼忽然觉得,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与这双看不见的眼睛,与这突然降临的命运真正和解了。 平静而从容的。 龙小云手臂一抖,他的身上几乎从上到下都戴着暗器,想要要一个孩童的性命实在是太容易的事。 就在他抬手之际,花满楼身侧掠过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冲着龙小云的咽喉要害而去! 花满楼与龙小云同时面色惊变,一直站在龙小云身边冷眼旁观的蒙面男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龙小云的手臂,将人拉到一边躲开了那把匕首,但锋锐的边缘还是刺破了龙小云的脸,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你——你居然敢这么对我?!”龙小云愤恨地怒视下面白衣服的孩童,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为何不敢?”西门吹雪上前来,蒙面男人看到他手中还握着一样东西。 蒙面男人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手里的是什么?” 西门吹雪冷若冰霜的脸忽然笑了下,带着一种怜悯,一种讥讽:“我见过你。” 蒙面男人眼皮一跳。 “你见过它吗?”西门吹雪抬手,手中是雪白晶莹的牌子,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地煞纠缠图,足足有七十二张恶鬼的脸。 那蒙面男人眼神震颤,当即便松开龙小云的胳膊:“这不可能,他……他不可能在洛阳……这一定是假的!是假的!” “天魔玉律曾言,手持罗刹牌者便为少主,你当真不知我是谁?” 罗刹教有了一个年仅十岁的少主,蒙面男人虽然潜入中原,但教中的传闻他还是知道的,他也知道玉罗刹对这个孩子极为重视爱宠,无所不应,只是教主竟然将罗刹牌也传了下去…… “罗刹无处不在,你们在洛阳做的勾当,还真以为能瞒得住罗刹的眼睛?” 那蒙面男人面色大变,直接将手中的龙小云一掌推下去,身形一掠消失在黑暗的通道内。 原本守在暗穴内的其他黑衣人也相继离开,不过眨眼的功夫,这些听命于龙小云的仆从竟毫不犹豫将龙小云当成了弃子! 龙小云眼珠一转,手中拔出匕首朝扶着他的花满楼刺过去,在花满楼吃痛向后之际朝着洞口的方向拔腿就跑。 西门吹雪面色冰冷地追上龙小云,当胸一脚将他踢到在地:“如此阴狠毒辣,长大必为祸世人。” 龙小云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连声哭喊:“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错了!都是他们逼着我-干的,我也是被逼的!” 西门吹雪却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恨意,拿起龙小云掉在身侧的匕首…… “哥!你要做什么?!”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花满楼拉住西门吹雪的胳膊,面色慌乱。 西门吹雪冷然:“他若是活着长大,便有更多人因他而死。” “那你也没有资格就这么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花满楼死死攥着西门吹雪的胳膊。 西门吹雪看着花满楼,眼神困惑:“对你而言,这样一个死不足惜的恶人,比那些因他而死的人重要?” “重要的不是他,是你!”花满楼抿唇,“世间善恶没有分明的黑白,你怎么就能断定他是个纯粹该死的恶人?你今日杀了他,若来日知道他并不是你所想的恶人,那又将如何?” “我没有害人!我没有杀过人!我只是帮他们洗-脑别人!我也是被抓来的,真的!我家在兴云庄,我爹爹龙啸云是江湖有名的大侠!”龙小云见状连忙大喊。 西门吹雪:“那你又如何面对日后很可能会死在他手下的无辜之人?” “那是还未曾发生的事!”花满楼也心生怒气,“你因为可能发生的事而去杀一个人,这与你口中的恶徒有何差别?” “真的发生之后,再来亡羊补牢?”西门吹雪冷然,“太晚了。” 陆小凤挠了挠头,对这样的局面也有些头疼,他想了想,将龙小云从西门吹雪脚下拖出来,点了穴丢在一边,审问起来:“回答我们的问题,不然……” 龙小云忙不迭出声:“我回答!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们,别杀我!” 陆小凤:“你们为什么要抓那些孩子?”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要那些孩子忘了自己的来历,然后关起来教导习武,以后为上面的人所用。” “那这个梨花印呢?” “这、这也是他们吩咐的,要用这个做标志,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代表上面的人。” 龙小云在受制于人的时候显得尤为配合,见风使舵的示弱姿态简直与方才那跋扈狠毒的模样没有分毫相似。 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却是产生了隔阂,两个人各自站在一边,谁都不理会谁。 …… 站在暗处的晏鸿音与玉罗刹将一切看得真切。 陆小凤这个孩子似乎在探案上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敏嗅觉,即使那个孩子眼珠乱转想着转移陆小凤的重点,但陆小凤盘问的方向却始终没有偏移。 晏鸿音几乎都有一种想将陆小凤收入锦衣卫的想法。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陆小凤这孩子太飘忽,身上有种与楚留香一样的感觉,就像是风,这样的人大抵天生不适合属于哪里,而是适合广阔的天地。 “罗刹教少主?”晏鸿音问。 玉罗刹道:“为了保护阿雪,我让人随便抱了个孩子在教里,只说是我的血脉,其他的事,等到阿雪长大了再处理便是。” “阿音怎么看?”玉罗刹指了指西门吹雪和花满楼的方向。 “阿楼走的是人间道,阿雪走的是无情道,二者相生相悖。”晏鸿音语气平静说,“武道初立时本就心境不稳,他们不适合再养在一处了。” “阿楼的心被阿雪问乱了啊。”玉罗刹思忖,“不过也好,趁热打铁稳定心境,并不是件坏事。” “知道那梨花印记的,普天之下不超过五人,而如今在洛阳城的,只有一个。”早在三个小孩决定以身犯险查探的时候,晏鸿音手下的锦衣卫便已经顺藤摸瓜查清楚了洛阳城腌臜事情的底细。 因为龙小云交代的梨花印记,幕后之人是谁已然呼之欲出。 这原本是一个针对晏鸿音的局。 那洛阳知府继续查下去定然会查到梨花印记,到时候上达天听,拐卖妇孺、与二皇子密谋意图造反的罪名便会直接扣在拥有玉佩的晏鸿音身上。 “陆纲?” “嗯。他是当初下令用西门夫妇激化罗刹教对朝廷仇恨的人。”晏鸿音看向站在那里,面色冷然偏执的西门吹雪,“仇恨种得太久太深,要拔除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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