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鸿音到底是身经百战,早已经练就出在玉罗刹层出不穷的戏码下淡然处之的平和。 随着帝王为大公主曲雅择婿之日渐近,晏鸿音也开始准备回宫赴宴。 ——原本公主择婿并无这样的排场,但被玉罗刹这么大张旗鼓的一搅和,都已然到了国事的程度,按照礼仪规制,帝王需在宫中设宴宴请楼兰,作为和亲的公主,晏鸿音自然也必须出席。 这恐怕就是玉罗刹这么沉得住气,来京城四五天了都没有来找晏鸿音的原因。 曲雅公主虽并不常在后宫走动,但大公主的受宠却是有目共睹,毕竟这是陛下膝下唯一一个刚一出生便被赐予封地封号独具一殿的公主,真要论起来,皇子都未曾有这样的荣宠。 晏鸿音闭着眼坐在铜镜前任由女官折腾,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待到女官终于收手退到一边,晏鸿音睁开眼看向铜镜中明艳灼目,华贵万分的曲雅大公主,感受到头上动一下都会脖颈一沉的重量,欲言又止。 身边的女官唤来宫女奉上华服,低着头恭声道:“请殿下移步穿衣。” 宫女手中托盘上的华服光拎起来都能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 晏鸿音瞳孔一颤:“……” 这笔账,她在玉罗刹头上记下了。 …… “阿嚏!” 在侧殿候着的玉罗刹鼻子一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旁边年长有些的男人顿时关切道:“阁下?” 楼兰城中上下尊玉罗刹为祭祀,他们并不在乎这位阁下对外是何人,他们只知道这位是他们这些原本居无定所,苦不堪言流民的救命神明。 此番祭祀传消息回去想要迎娶大明公主,城中百姓无不欢喜雀跃,几乎是用最快的时间披星戴月赶来为祭祀阁下打点前后,务必要确保阁下抱得美人归。 “没事。”玉罗刹揉了揉脸,嘟囔道,“一定是公主殿下想我了。” “阁下与公主殿下当真是情投意合,天生一对。”男人当即开口赞美,眼角眉梢都是真挚的笑意。 “那是当然。”靠坐在椅中的玉罗刹侧了侧脑袋,嘴角微勾。 旁边候着的宫女太监都是宫中老人,多少都见过曲雅公主的冷清模样,闻言心下无言表情微妙,只得将头越发低了些许。 …… “陛下驾到——” “大公主到——” 一身华贵冠服的曲雅公主跟在帝王身后缓步进殿。 公主乌发间簇拥着的是珠翠相映的九翬四凤冠,冠后有鸾凤博鬓四扇,坠以珍珠,深青色的翟衣边缘滚红,织进云凤金纹,玉革玉佩等配饰加身,尊贵非常。 明眼人看到是身为大公主的曲雅公主却穿着形制等同皇太子妃的礼服,心思活络一些的,早已经私下眼神交汇,猜测帝王是真的如此宠爱这位大公主,还是因为大公主吸引来了楼兰的以属国名义供奉的利益。 关外从来都是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方,陛下这些年来开关口,倡贸易,无不彰显着对关外的重视,如今关外楼兰现世第一件事便是向朝廷投诚,有了楼兰在关外之地互通有无,朝廷当了一心腹大患。 但不可否认的,在皇帝未曾册立储君之前,曲雅大公主的地位已然凌驾于这些时日夺嫡争执不休的二位皇子之上,也是对朝中心思各异的大臣们的一记当头棒喝。 ——不论两位皇子争斗如何,胜负也不过便是皇帝一旨令下的事。 这天下终究是龙椅之上九五之尊的天下。 楼兰祭祀作为宴请的贵宾,座位在上座下首第一列,晏鸿音抬步上玉阶时转头看了玉罗刹一眼。 楼兰族人生于大漠,喜艳丽颜色,但与中原相同的是,他们同样以墨色、青绿为尊,不论年岁皆不束发。 楼兰祭祀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金色嵌朱红的发饰勾在发间,细细编了几条长辫子的发垂在身前。 深青色滚金边的袍服罩在黑色的中衣之上,繁复华丽的项圈配饰装点脖颈,贴着裸-露在外的蜜色肌肤滑入肌肉间的沟壑,手指、腰间、腿间的金饰精美绝伦,无一不彰显着楼兰古国的底气与财富。 玉罗刹抬眸与晏鸿音对视,擦身而过间两人眼底均不约而同闪动着笑意。 晏鸿音目不斜视地端着大公主的礼仪越过玉罗刹,突然,传音在众目睽睽之下响在耳畔。 ——“卿卿,晚上老地方见~” *** 这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戏码,晏鸿音从来不觉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她还是换掉那一身华服衣冠翻墙出宫,趁着月色来到京郊两人初见的那间茅草屋外。 推门进去,玉罗刹还是那身楼兰祭祀的打扮,侧身躺在茅草屋简陋的床榻之上,长发逶迤,微卷的发尾垂在床边,金色的配饰叠在墨绿交错的礼服间,修长的手指间正捏着一枚飞蝗石垂眸打量。 乍然间,原本家徒四壁的茅草屋因为这慵懒卧榻的风情美人——蓬荜生辉。 “阿音,瞧我发现了什么?” 听到推门的动静,玉罗刹抬眸而笑,扬起手指间的飞蝗石。 “你我初见之时,听闻你推门而入,当时我手上就扣着这枚飞蝗石,没想到过去这么久,竟然还在这。” 玉罗刹那时晕的猝然,便顺手将这飞蝗石藏在了床榻之间,后来他们二人离开的匆忙急促,玉罗刹竟也忘了这个小东西。 若是晏鸿音那时仔细检查过床铺,恐怕早早便会怀疑玉罗刹的身份。 晏鸿音反手将门关上,走近床榻将玉罗刹的头发扒拉到一边腾出一个位置坐下,说道:“唔,当时我手中兜帽里的毒针倒是记不清用在了何人身上。” 玉罗刹当即摆出一副西子捧心的伤心模样,哀怨道:“阿音怎的下手如此狠辣?” 晏鸿音垂眸捏着玉罗刹的下巴,轻声漫语:“远不及楼兰祭祀一棋将军的可怕。” 玉罗刹可不知道脸皮是何物,当即抬手握住晏鸿音的手腕,身子一转如同一条美人蛇一般钻进了晏鸿音怀中,舒舒服服枕在了晏鸿音的腿上,抬眼间一派风情万种:“追求者的小手段罢了,公主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晏鸿音身体一僵,旋即缓缓放松下来,被玉罗刹握住的手腕一转反扣回去,指腹滑过玉罗刹掌心:“你既然握刀,手心为何不见刀茧?” 玉罗刹那双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当初一度严重干扰了晏鸿音的判断。 虽然敞开的衣衫露出形状饱满结实的胸膛,但当这人收敛气势装起来的时候,就是能给人一种柔弱姿态的玉罗刹闻言轻笑,手指指尖滑过晏鸿音的指腹:“阿音的手也是分外光滑没有丝毫破绽……是用了什么法子?” “用了特制的脂膏,会有略微灼烧的痛意,不过效果尚可。” “还有这样的好东西?”玉罗刹眼睛一亮,话音一转说及自己的法子顺便搏一搏怜惜,“我那时金针封窍隐藏身份,既然要做自然要做到天衣无缝,我用砂石将手上刀茧尽数磨去,血肉肌肤再生便可柔嫩如初,谁也无法看出破绽来。” 简单直接又血腥粗暴,真真是十分玉罗刹的行为。 “粗鲁。”晏鸿音淡淡评价,手指轻点玉罗刹的手背,“下次要做什么先问过我,嗯?” 玉罗刹眉眼一弯:“好,都听夫人的~” “阿玉。” “嗯?” “你想要什么样的大婚?” “大婚啊……”玉罗刹闭着眼,鼻间满是晏鸿音身上白日里沾染上的清淡胭脂味,“貌合神离的亲咱们已经成过了,若是可以,我倒是很想经历一番情投意合,心意相通的婚事会是何种滋味。” “不过如今这样也不错,若是以后还想再成一次亲,我们大可以回去楼兰再办一次~” 玉罗刹这人向来看得开,从来不拘泥执着于外物,对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从来抓的清晰明确。 成亲这种事只要是他和阿音一起,不论成多少次都没问题,将人拴在身边才是当务之急。 晏鸿音嗤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你倒是看得开。” “那我有什么办法嘛?中原不是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玉罗刹睁开一只眼睛偷瞄晏鸿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晏鸿音抬手盖住玉罗刹的眼睛,语气平平:“……你对中原的文化还需要深入研究学习。” 玉罗刹当即大笑出声。 晏鸿音说起今日过来的正事:“二皇子在半个时辰前突发疾病,卧床不起,二皇子一派的人如今都在找寻京城名医,我的身份敏感,他们恐怕不会直接找上我。” 二皇子? 哦,就是皇帝那颗绿油油的帽子果实啊。 玉罗刹无所谓道:“那就是会来绑我?” “嗯,不过来的人可能会是陆纲之前渗透在锦衣卫中的探子。”晏鸿音道,“他们很有可能猜到了指挥使的身份。” 玉罗刹挑眉:“陆纲效忠的不是大皇子一派?” “他要的是从龙之功。”晏鸿音别开视线没有再看玉罗刹,“大皇子与二皇子谁上位,他都想维持自己的权势地位。” “胃口倒是不小,可惜没那个本事。”玉罗刹撇嘴,那陆纲人都死了事情却不少,“那阿音需要我帮你在锦衣卫里搅和搅和?” “嗯,装得像一点。”晏鸿音的手指无意识间开始扒拉玉罗刹的头发。 玉罗刹的长发顺滑无比,摸起来比那娇贵的御猫还要手感细腻。 玉罗刹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用身娇体弱的楼兰祭祀来挡住向晏鸿音求医的人,顺带揪出锦衣卫里的内奸,这游戏可着实有趣。 “小事。”玉罗刹眯了眯眼,被撸得有些发困,“对了,嗯……罗刹教那边这几日会有些不长眼的,阿音你不用留手,直接处理了便是。” 罗刹教中有不少人是知道玉罗刹与楼兰古国之间关系的,毕竟玉罗刹也从未刻意隐瞒过。 晏鸿音这样一个明晃晃的弱点在他们面前晃,不来试探一二是不可能的。 玉罗刹当然可以直接掐了这些苗头,但让晏鸿音自己来立威,恐怕更贴晏鸿音的行事作风。 “嗯。” 晏鸿音应下,抬眸望向床边,视线掠过窗前无风摇晃的檐铃。 “你猜……会是哪一方先来?”她道。 被迫离开美人膝的玉罗刹依依不舍地坐起身,慢吞吞道:“不管来的是那一边的,都极其没有眼色。” 话音刚落,茅草屋的另一边也传来细微的动静。 玉罗刹“啧”了一声:“约好的?” 两人就像是最寻常的相约爱侣一般推门而出。 晏鸿音的手中藏着袖剑暗器,玉罗刹的手指间扣着那枚飞蝗石。 一弯银钩自树林上空升起,冷然的月光洒落在地,闪烁着危险的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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