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 年幼之时便开始在关外摸爬滚打,他重伤垂危的次数实在太多,其中有许多次醒过来的时候都是被阿伽捡回去,如今这样冷不丁提起,玉罗刹怎么也想不出还有这一茬。 但这么说来的话—— “您是那时收阿伽为徒的?” 苏梦枕却摇了摇头:“我未曾收过徒弟,只是教他识文断字罢了。” 而后他看向晏鸿音,轻轻点了下头:“微臣苏梦枕,见过殿下。” 苏梦枕在自请远赴边关时,朝廷是封了他将军职位的,他如今称呼晏鸿音的也依旧是中原朝廷的身份称谓,哪怕身处关外,也仍旧以中原之人自居。 晏鸿音抿唇,抬手前曲深深一礼:“曲雅见过苏将军。” 这一礼不仅仅是代表了晏鸿音,代表了中原朝廷,也代表了当年被苏梦枕所救下的一城百姓。 苏梦枕坦然受了这一礼,看着晏鸿音,缓声道:“殿下会武。” 晏鸿音眼中乍起凝然。 苏梦枕是迄今为止,晏鸿音遇到的唯一一个,只是一个照面便看出曲雅公主或是晏大夫会武的人。 苏梦枕的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刀。 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刀锋,刀身是宛若流动着生命的绯红色,足以令人一见便为之倾倒,钟情难忘。 ——红袖刀! 他抬手掩唇,轻轻咳嗽了几声,这似乎只是一种习惯,却将他身上的眸中特质无限放大开来,周身的气势让几步远的玉罗刹也不由得身体紧绷起来。 苏梦枕问道:“不知苏某可有荣幸讨教一二?” 晏鸿音缓缓抽出腰间软剑,手腕一转伴随着铮鸣声乍起,剑身注入内力,霎时间坚硬无比,削铁如泥。 “请前辈赐教。” 玉罗刹往后退了两步,挑了块表面干爽的石头,揣着手盘膝坐了下来。 ……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两人间便已经过了数十招。 晏鸿音手中的袖剑断成了两截,虽然气息不顺面色却并无大碍。 苏梦枕收起手中的兵器,眸中刺骨的孤傲与灼烧的专注缓缓褪去。 “果然,想必殿下便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了。” 晏鸿音在动手之前,便不意外这个武功超绝,智多近妖的人物会猜出她的身份,被叫破也不过是抱拳应下。 苏梦枕笑了一笑,又咳了几声,这才伸手转动轮椅侧过身,道:“不若入内再叙。” …… “前辈是说,是这红玉荆棘将自己的生命力给了您,从而使得您活下来?”晏鸿音看向一边正收敛了尖刺搭在玉罗刹腿上一翘一翘的红玉荆棘,欲言又止了一瞬,“那前辈当年在战场……” “我的确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来到了这里。” 苏梦枕揭开茶壶的盖子,当着晏鸿音的面往里面扔了两朵白色小花,而后斟了两杯茶水出来。 “小荆不同颜色的花药效不同,白色的平心静气,滋味甘醇留香,不妨尝尝看。” 窗边两人相对而坐,斟茶而谈。 屋子另一边,玉罗刹的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拽了根羽毛,此时正像是逗猫似的左右晃荡着逗荆棘玩。 那荆棘的确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巴巴地追着羽毛左右摇摆,急切之时还会开出鹅黄色的小花,不一会儿就开满了一条荆棘,抖落了一地气呼呼的嫩黄色。 玉罗刹被逗得哈哈大笑,只觉得这小东西比猫猫狗狗什么的好玩多了,甚至要比小崽子都好玩。 小荆将自己团成一盘生了半天闷气,而后气冲冲跑到窗台边上将自己的花盆卷过来,砰地一声放在玉罗刹面前,荆枝伸过来催促玉罗刹重来一次。 ——我把脑子带过来了,咱们继续! “还玩啊?但你又赢不了我~”玉罗刹贱兮兮地嘲笑小荆棘,故意道,“总是赢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玩了。” 正与晏鸿音相谈甚欢的苏梦枕只觉下摆一紧,低头看去,就见小荆委屈巴巴地拽着他的衣摆,拧巴着翻腾。 之前便听见玉罗刹的笑声和言语,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的晏鸿音:“……” 玉罗刹不服气道:“它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告状呢?!” 苏梦枕和晏鸿音的对话,玉罗刹也听得见。 依照苏梦枕的叙述,这荆棘是他一手从种子养大,逐渐长成如今蔓延到整个山谷的架势,怎么也不是个小宝宝了吧? 小荆开出一朵红艳艳的小花,拽着苏梦枕的衣服下摆,另一条荆枝连连指向玉罗刹,告状的意味甚浓。 苏梦枕抬手压下小荆指着玉罗刹的荆枝,温和耐心道:“小荆不是一直都想同人玩耍?倘若不想输,就要努力想办法靠自己去赢才是。” “还有,不可以这样指人,今晚的大字加两页。” 红玉荆棘像是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的噩耗,整条荆棘都暗淡下来,松开苏梦枕的下摆,蔫哒哒地往小缩,直到一头栽进玉罗刹身边的花盆里,变成了一株栽种在土里一动不动的红珊瑚。 “荆棘……也要读书写字?”玉罗刹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 苏梦枕轻轻啜饮茶水,淡淡道:“它也是孩子,心性未定之前,自然要读书写字,识人明理。” “前辈所言甚是。”晏鸿音很赞同这一点,孩子的心智极为容易扭曲,小荆这样的特殊存在,更需好生教导。 玉罗刹:“……” 无语了好一会儿,他低头看着花盆里总感觉在掉眼泪的小荆,抬手伸进去碰了碰表面光滑的红玉荆棘,试探道:“要不……咱们出去玩?” 小荆立刻支棱起来,卷了玉罗刹的手腕就往屋子外面拽。 “晚上按时回来。”苏梦枕的声音从竹楼里飘了出来。 玉罗刹只觉得小荆拽着他跑路的力道更重了两分。 …… 时间在晏鸿音与苏梦枕的交谈中相继流逝,苏梦枕给晏鸿音送去请柬的原因也明朗起来。 小荆说不清是如何将他带来昆仑山谷的,但是苏梦枕曾经试过,一旦他踏出山谷入口的分界线,小荆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他的身体越会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衰败下来,距离死亡只有短短几个呼吸的距离。 昆仑山谷地处偏僻,关外的百姓又对此地避之唯恐不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梦枕与外界几乎是阻隔了联系。 直到小荆开始积蓄从前为了救苏梦枕消耗过多的力量后,它开始能逐渐朝着山谷外延伸一些,也是因为这样,它才会捡到重伤垂危的玉罗刹,才会给在山谷处徘徊的阿伽指路,将他引到了这里。 自此之后,有了阿伽的眼睛,苏梦枕才开始陆陆续续得知一些外界的事务。 比如中原朝廷的现状、比如神侯府、比如六扇门、比如锦衣卫…… 当年的金风细雨楼并未随着苏梦枕葬身边关,而是改头换面诈死脱身,避开了羽翼渐丰,对江湖怀有浓重戒备之心的帝王。 帝王不会在意这些人是否是真的死了,只要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消失在京城,将京城还给本应当掌控她的帝王手中便足矣。 只是数十年过去,曾经的故人已然失去踪影,或游历江湖自此销声匿迹,或黄土一捧反哺故土,但仅仅凭着阿伽的身份能力,打探不到太多关于当年的秘幸与牵扯甚多的故人。 晏鸿音的不凡让嗅觉灵敏的苏梦枕隐隐猜测到什么,他与当今陛下曾有过短暂的接触,他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怎样为人处事的皇子。 苏梦枕赌这位曲雅公主的身份并不一般——如果帝王真的会信任一个人,将暗部的暗卫势力交付,那么这个人,必定出身皇室,与帝王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联系才是。 这才是为什么苏梦枕会在得知晏鸿音身处关外后,写信约见的原因。 ——他到底还是挂念曾经那些舍命相陪的兄弟的。 而苏梦枕赌对了,帝王曾经查过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残留之人的踪迹,相关的线报的确留存在锦衣卫记载中。 除却高坐明堂的帝王与已然逝去的晏梨落,只有晏鸿音能回答苏梦枕想要知道的问题。 “这样啊……也好。”听到晏鸿音一一叙述故人旧事,苏梦枕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茶杯。 虽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幸福平淡或是志向实现的日子,但至少他们都是自由畅快地活了下来。 晏鸿音顿了顿,没忍住道:“您不想问问雷纯堂主吗?” 苏楼主与雷纯堂主之间的爱恨权势纠葛,在当时也是世人皆知的轰轰烈烈。 在当年苏梦枕自请前往南疆之后,六分半堂的主事人雷纯与狄飞惊也相继失踪。 六分半堂群雄无首,最终被朝廷分而击破,以罪论处,从此消失在京城之中。 苏梦枕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沉默了良久,他摇了摇头,只道:“不必了。” 竹楼外传来脚步声和荆棘滑过地面的沙沙声。 是玉罗刹和小荆回来了。 晏鸿音偏头看了眼天色,便起身告辞:“晚辈今日叨扰已久,还请前辈见谅。” 苏梦枕眼中浮现出笑意:“谈何叨扰?苏某只觉得今日时辰过的着实快了些。” 晏鸿音也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晚辈将在昆仑山脉停留数月,不知这段时间可否常来拜会前辈?” 苏梦枕虽然被困于此,但他却从未有过自怨自艾,疯狂颓废。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或许是死而复生应当付出的代价,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可以做许多事情。 他是苏梦枕,他绝不会让自己浑浑噩噩地生存,他会让自己所存于这世间的每一天、每一刻,都会活得有价值。 他将自己平生所学尽数刻在竹简之上,武功秘籍,身法刀法,智谋策略,治理经纶…… 晏鸿音在看到那几乎堆满了一间房间的竹简时,只觉得心中震撼难以言喻。 苏梦枕眸光微暖:“自无不可。” …… 走出去好一阵子,晏鸿音道:“如何?” “那荆棘还挺有意思的,像个小孩子,没什么戒心,虽然不会说话但能在地上写字,看来苏前辈教导得不错。”玉罗刹捏着下巴,完全没有套小孩子话的害臊,饶有兴趣道,“我都有点心动想养一个了。” “是么?” 晏鸿音眸光微沉。 就在方才晏鸿音正要走出房门时,她忽然转身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敢问前辈,这等玄妙奇特的种子是从何得来?” 苏梦枕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只听他道:“是一家花店。” “开在何处?如何模样?” “你何时需要它,它便开在何处。”苏梦枕想起那个凄冷的雨夜,垂眸而笑,“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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