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载自此蔫儿了,他无法去上告,因为他守孝时,到了嫁龄的佳人为他耽搁了三年,等到守孝完,他又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再娶妻,虽然他拿出许多钱粮奉养岳父母一家,可佳人渐渐年长,去岁十八了,再有父母之命,和他很久未见,到底还是不愿再耽误美貌青春,嫁了高门为妾。 至于是什么高门……求卫青都没有用的高门,平阳公主二嫁之夫,汝阴侯夏侯颇。 大汉公主都是很大方的,丈夫养姬妾,纳美人,全都随意,府门一关隔两半,你养你的俏佳人,我养我的美郎君。公主面首对大多人来说不大体面,但真得宠的面首,甚至许多小官都会来送礼走门路,馆陶公主的面首董偃甚至可以出入宫禁,和公主一起招待帝王,天子曾戏称董偃为公主家“主人翁”。 萧载去年从军中回到长安,听闻心爱的女子与人为妾,在大街上哭得像条死狗,到底没敢去登公主府门。 卫青很同情萧载,但也告诫他不要去招惹平阳公主,萧载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可到底受了很大打击,再不愿意娶妻。 木兰是认识萧载的,对萧载的态度很尊重,萧载像个咸鱼一样躺在板车上,她还给萧载盖了一块绸布防晒。 临到武安县的时候,萧载终于回了一口气,他对木兰说道:“君侯如今返回故里,当使县内属官来拜,再接见乡老,昭告地方,使得众人知晓君侯的功绩。” 君侯是对贵人的敬称,木兰总是不习惯被这么叫。 他正说着,就见木兰摆摆手,说道:“不用那么麻烦,走了那么久的路,都快到我们村了,大家歇歇,待两天我们就启程。” 萧载叹了一口气,随意拱拱手,就算同意了。 征发入伍,走多久都不稀奇,有时候打个三五月就回来了,有时候两三年都不定能回来,这次木兰归乡,还带上了四十来个武安县的兵丁,一到地头上她就把人给散了,大家都是奔波在外一年多的离乡人,哪个不想家的?就是木兰她自己,也有些想念弟弟妹妹和里正老爹了。 除了其他村的兵丁,木兰这次还把河上村的十来个征发兵也给带回来了,其中有两个她的堂兄弟,这一路上都比较沉默。 这么一大批人进了村,要不是一眼能认出那个领头的是花家大郎,村里人都要吓坏了,木兰跳下马,见村里没几个人,大多都是女娃儿,不由问道:“村里人呢,里正老爹呢?” 有个年轻些的小媳妇儿怯生生地道:“在河边呢,两个村的跑来争水,里正带着村里的男人都去了。” 争水! 木兰虽然不出门,但对乡里地头上的那点事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吓了一跳,连忙跑去河边,其他兵士面面相觑,都准备跟着过去为将军壮声势,被萧载拦下了,他眼前一阵阵黑,气得直蹦跶,教训道:“乡间争水打死人都不稀奇,你们手持兵器参与其中,是要大逆吗?” 把这几百号傻子喝住了,萧载带着河上村的兵丁追了上去,因为他跑得太慢,还是一个花姓的年轻人拉了他一把。 今年旱得离奇,河都快干了,附近三个村子都指着这一条河吃水浇地,河上村位置最好,另外两个村联合在一起来争水,都是被征了一轮兵丁的,三个村虽然出动了所有能动弹的男丁,人数加起来也就几百号人,远远地看到有人跑过来,木兰还没凑近,就险些挨了一箭,等跑近了才发现,不少人甚至都穿戴皮甲,握持兵刃。 里正披了皮甲在身,虽然上了年纪,却也没躲在后面,手里有一杆长棍,正怒吼着什么,另外两村的乡老人物也脸红脖子粗直嚷嚷,木兰只听了一会儿,就很愤怒地融入了河上村的争水人群里,跟着里正一起嚷嚷起来。 追上来的萧载眼前又是一黑。 额滴侯爷啊! 也就是这一轮争水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汉,大家各有顾忌才没有很快打起来,但就这怒火冲天的气氛,只要有第一个人开瓢见血,那就是一场血战! 萧载来不及多想了,高声叫道:“天子亲封,大汉振武侯花木兰在此,谁敢动手?” 众人都被这一嗓子吓住,萧载是长安口音,大多数人都是听得懂的,见这个衣袍华丽的年轻人叫嚷什么侯在此,不少人都心生怯意,也就老里正茫然了一下,这位君侯,怎么和木兰同名同姓啊? 木兰一手握着老里正的胳膊,看着萧载跑过来,也茫然了一下,是啊,她好像是个列侯了。 老里正忽然又看到自家村里被征发出去的兵丁了,他扭头看着木兰,问道:“你们打仗回来了?这君侯跟你一个名儿?” 木兰迟疑地摇摇头,“他叫萧载,是个文官,我……” 她话没说完,一个姓花的堂哥就开口道:“里正阿爹,我们家木兰做了将军了,带兵大胜了,天子给他封了个侯做!” 村里赶过来的年轻人七嘴八舌地替木兰把话说完了。 “天子赏了那么多车的东西!花大郎还喝过天子赏的酒!那可是天子每天喝的酒!” “这一路上我都不敢说话,好几百个兵护送着,我们木兰出息大了!” “振武侯是个什么侯,我都没敢问,反正就是像开国那会儿的大官儿,大官儿都封侯!” 开国大官儿的后裔萧载露出一个礼貌而尴尬的笑容,他就知道,这样不走程序的衣锦还乡,是要吵嚷上一段时间的。 其他两村的人,从手持兵刃准备给人开瓢,到渐渐放下兵刃,再到把兵刃藏在身后,若无其事地插进呱唧呱唧的人群里,仿佛自己是来凑热闹的。 有个拿大刀的实在藏不了,从地里摸了个没熟的瓜,用刀劈开几半给众人分着吃。 老里正很费劲地听懂了,自家木兰出去打仗,把路带丢了,带着大军一路打,打着打着就得了很多军功,又把路找回来了,所以天子给她封了侯,又拉回来十几车的赏赐,都在村里地头上摆着呢。 里正心里头实在舒坦极了,拉住木兰的手,对另外两村的人也一挥手,“走!去看看咱们村的好儿郎得来的赏赐!” 远远地见到很多兵丁整齐地站在那儿,就叫很多人心里一惊,花父瘸腿,没去争水,但这会儿也叫人报了喜,花母一手抱着花宝儿,花小妹跟在后头跑,花父瘸腿飞快,一看那跟在车队后头的牛羊就呆住了。 这得是立了多大的功,才能拉这么多牛羊回乡啊! 花母想去扒拉车上的箱子,被两个兵丁架住了,她都不敢说自己是贵人的阿娘,主要她也不能确认,那天子亲封的振武侯,真是她家那个三棍子不出一个屁的赔钱货? 花父也停了脚,花宝儿把头扎进母亲怀里,反倒是花小妹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道:“两位阿哥,我大兄真的被封了侯吗?他姓花,叫木兰,木兰花的木兰,他今年十五了。” 架着花母的两个兵丁对视一眼,都收回了手。
第23章 花家是外来户,在武安县亲戚也不多,只有叔伯辈,花母家里更简单,或者说她压根没家,是逃难来的流民,当初一大家子逃难过来,也就剩她一个挣扎了出来。 所以花母总想把东西抓在手里头,不管是儿子还是家里那点破烂,这都是她活命的本钱,可她年轻那会儿又吃够了苦头,不愿意勤劳做事,就把担子压在木兰身上,她说自己眼睛不好,木兰以前真信,但后来她发现,除了要纺织的时候眼睛不好,其他时候阿娘的眼睛可尖利了。 木兰一直怀疑自己射箭的天赋来自阿娘,家里的鸡下蛋,不管鸡把蛋藏在哪儿她都不会少收一只。 回乡前木兰就把准备好的两箱铜钱摆在最前头的车上,一箱她是准备散给乡邻的,还有一箱准备发给护送的兵丁,这是她和卫青学的,叫人做事一定要给赏赐,而给乡邻散些喜钱是萧载的建议,木兰想都没怎么想就同意了。 因为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她都不知道什么是抠门。 木兰被村里众人簇拥到车前,她让几个兵丁抬了一箱铜钱放在地上,打开箱子,满满的铜钱串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光是这一箱子就叫村人看呆了,木兰对里正道:“这些是喜钱,老爹,我打算按村里人头分了,过两天我就要带着家人去长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当……” 她费力地想了想,都没想起来萧载教她说的话,不由看向萧载。 萧载微叹一口气,对众人拱手道:“贵人将行,福泽乡邻,以后就有劳诸位乡贤照拂花家祖坟了。” 其实花家在这块地面上没什么祖坟,就埋了一个花老爷子、木兰那战死的小叔和之前被李广带没了的堂兄弟……啊,说起来木兰小叔也是跟着李广战死的。总之坟墓是不可轻动的,无论木兰以后是不是长住长安,做了人上人,祖上的坟墓埋在这儿,武安县就是她的根。 里正拍了拍木兰的手,叹道:“都分,都分,把村里人都叫过来。” 花母想说什么,她紧紧盯着那一箱子的铜钱,心都要滴血了,被花父按住,瘸腿老头儿朝着那十几车的箱子努嘴,示意老妻不要在这么多邻居面前丢人。 可那是一箱子铜钱啊! 木兰说按人头分,就是按着人头分的,村里的女孩儿们也有自己那一份,除了家里孩子生得多的,其他人都有些眼红,但白得的钱攥在手里,想说什么也嫌烫嘴。 分了乡邻的钱,里正就叫大家都散了,木兰又让萧载主持给兵丁们发钱,她一手抄起花小妹,另外一手抄起花宝儿,对花父花母道:“我去跟里正老爹说会儿话,阿爹阿娘你们先回家吧!” 花母气得想打人,花宝儿离开母亲紧紧的怀抱,立刻开心了,笑呵呵地抱着木兰的肩膀,大兄大兄叫得可欢了。 兵丁们都站在边上等分钱,偶尔有瞧过来一眼的,花母就怂了,她想说先把东西给她拿一箱回家看看,可木兰走得飞快,对着那些兵丁,她是什么脾气都没有,又委屈又气地朝家走。 里正是个勤快老头儿,他家打扫得也勤,木兰走时什么样子,里正家就还是什么样子,也就廊檐下多了一条小白狗,她把弟弟妹妹放下去,蹲在廊檐底下摸起小狗来,也就到了这个时候,木兰才咧开嘴笑了起来。 里正也知道,木兰在家里不快活,他家爹娘都是宠幺儿的,显贵了也没给个好脸,今天那一出,他都想上去给那两个不清醒的一人一个耳刮子! 你家大儿封了侯回乡了,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就知道盯着赏赐!对着自家封侯的儿郎一个笑模样都没有! 老里正摇摇头,这世上的偏心父母都是能给人气出好歹的,可谁叫摊上了呢? 木兰捏着小狗耳朵轻轻地揉,花宝儿和花小妹对小狗不感兴趣,在院子里撒欢儿,木兰一边摸狗,一边对里正说:“祝老爹,我过两天就去长安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带你去享福。”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4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