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暮看着言冰云的背影,突然问了身旁的范闲一句:“言冰云先前的外伤如何了?” “哦,你那药膏真是不错,见效很快效果又好,他先前身上伤口又多又深有些还发炎了,用了你那药膏之后到现在才七天不到吧,连结的痂都脱了,就留了点儿痕迹。” “七天……”许朝暮喃喃了一句:“够用了。” “什么?” “哦,没什么。”许朝暮笑眯眯地转头看范闲:“言小白鼠试药效果不错,这数据我很满意。” 范闲翻了个白眼,而后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哎,你这药膏那沈小姐用完要是还有剩的话……” 许朝暮挑眉:“你想研究直接跟我要配方不就成了?” “嗨!”范闲摆摆手:“现成的有什么乐趣?再说了,言冰云用的这些天我也不是没琢磨,就是怕浪费了言冰云用着不够,好多试验没敢用药膏做呢!谁知道你这药膏这么给力,没用多少他就好了,我估计着这剩下的量,那沈小姐的伤也用不完,肯定还会剩的。” 许朝暮意味深长地看了范闲一眼,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行,你拿去吧,反正……我手里还有一小罐。” 要不是还有一小罐,她还真不会让范闲去“糟蹋”可能剩下的药膏。 毕竟…… 她也是要用的嘛…… …… 接下来使团的这一路算是顺利,队伍中有伤员,行进不算太快,沈婉儿昏昏沉沉,虽然伤势愈合差不多了,但每日清醒的时间仍旧不算多。许朝暮只在最初去过一回,之后就让五色梅经常去沈婉儿的马车上药医治。 这一趟来北齐上京城也算惊心动魄,就是现在回程也因为知道走私的秘密,尤其是藏得最深的长公主和太子的事,说起来绝对算不上轻松,但范闲却似乎不是特别在意的模样,除了跟言冰云同车商议回京之后的事,和他打算的鉴查院安排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车上看庄墨韩留给他的书籍。 既然内库走私这件事至少表面上没有让范闲如剧情中显得那么沉重,许朝暮就权当他就是像表现出来的这样清闲,然后十分果断地去…… 催更。 回程的路,许朝暮没有跟之前一样让自己的马车行在队伍中间,跟范闲马车不远的位置,反而让马车坠在队伍之中靠后的位置上,于是使团行进路上,范闲也只有每天特地去队尾蹭饭的时候才跟许朝暮打个照面。 但是…… 一打照面就被人催更红楼,许朝暮甚至通过许诺滕梓荆小孩子喜欢的零食方子,许诺高达回京后跟花烛切磋的机会,许诺王启年珍馐阁半价优惠的好处……将他身边除了寡言冷脸的言冰云之外的所有人,都变成了每天帮着她提醒他写红楼章节的说客…… 于是范闲深刻体会到了被人不只一日三顿催更的酸爽感,实在躲不过去,只好将每日看其他书的时间挤出一些继续默红楼。 幸好他还没更到八十回……暂时不用头疼最后四十回的续写问题。 然而,这段让范闲觉得苦逼的平静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 使团在刚进入南庆境内不久的时候,遇到了劫杀。 据说,是国战之后流窜在两国边境附近的马匪团伙。 幸而使团内有范闲,花烛这样的高手,又有高达为首的虎卫在,众人虽有伤却无亡。只是来劫杀的马匪跑得太快,他们也只斩杀了三人,竟没捉住一个活口。 让人意外的是,使团一行受伤的人中,伤势最重的……竟然是许朝暮。 许朝暮的马车在使团队伍末尾,并不在众护卫的防护圈之内,马匪冲将过来的时候恰是从队伍尾端。身手虽不算好但也有六品的五色梅,今日又去查看沈婉儿的情况,并不在许朝暮的马车上。而有花烛在身旁的许朝暮这边原本还算安全,但是很快马匪之中也出了几个高手,花烛一方面为了援助使团护卫,一方面也是想将争斗从马车这里引走,便离开了马车附近。 谁知,花烛才离开,另外一边范闲也被缠住顾不上这边的时候,马匪之中又窜出了两个,直奔许朝暮的马车而去…… 范闲赶过来的时候,匆忙回来的花烛的刀正从一个马匪的腹中穿过,而许朝暮趴在地上,背上浅青色的衣料已被鲜血染红。 许朝暮倒还清醒着,只是一刀斜劈在右肩上,一直到背部中央,虽然不至于深可见骨,却也皮肉外翻血流如涌,动上一下就能肉眼可见到血流的加速,很快几乎整件衣裙的上半身都染成红色。 所幸……使团内不只范闲,五色梅也是懂医术的,许朝暮的马车上带着的药草药膏药粉药丸也算充裕,不然…… 这样的伤势,又是在荒芜少人的边境,连村庄都没有的地方,能不能活得下来还真地很难说。 血止住又上了药之后,失血过多的许朝暮撑不住昏迷过去,这一昏就睡了一天。 为了尽快离开,到离边军守护之处更近的安全地带,以防再有人来劫杀,使团并没有停下,但是因为顾忌许朝暮的伤势,行进得并不快。也好在许朝暮昏迷着,路上的颠簸并没有感受到多少。 入夜,使团在过了边军守卫防线之内的树林里停下扎营,范闲好容易带着人将使团内的其他伤者处理妥当之后,来到许朝暮所在的马车边上的时候,正赶上许朝暮醒过来,五色梅正给她换药,花烛正用她们带的小锅熬煮白粥。 马车附近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范闲没有贸然过去,凑到正往碗里盛白粥的花烛跟前,皱着眉头轻声问:“你们小姐……怎么样了?” 花烛端着粥对范闲微微行了一礼,也放轻了声音:“谢大人关心,小姐用了药已经好多了,伤口血止住,人也已经清醒过来,待稍后吃些东西再服今晚的药。” 范闲叹了口气朝花烛递过来一个瓷罐。 挺眼熟的,是之前范闲从许朝暮这里给言冰云要的外伤药膏,前些时候还在给沈婉儿用。 “你们小姐跟我说过她手里还有一小罐,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够不够。她伤得不轻,那刀口当时我瞧了一眼实在……这药膏用材都很稀罕十分难得,如今我们是找不到比这更好外伤药了,都留给她吧。” 花烛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药膏接了过来:“谢小范大人。” 先前范闲探过许朝暮的脉,虽刀伤又深又长失血过多,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脏腑。那刀口之上有些“脏东西”,在范闲这个费介得意门生眼中实在不算什么,解了毒之后,剩下的疗伤调养,就交给了许朝暮身边懂医术的五色梅。 “眼下还在荒郊野地,什么东西都缺,养伤养身都不合适,我已让人快马去附近有人烟的地方尽可能收些药材吃食,你们……费心些吧。” 花烛又行了一礼:“多谢小范大人。” “不用。”范闲摆摆手:“她是我朋友,应该的。粥别凉了,你去吧,有需要记得来寻我。” 花烛没有再客气,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上,许朝暮趴在马车上铺着的层层软垫上,脸色苍白,额头还渗出冷汗,嘴角却是含着微笑的,不见痛苦之色。 花烛抿了抿嘴,上前用勺子舀了一勺白粥,朝她嘴边递过去:“小姐,来用些粥吧。” 许朝暮嘴里满是发苦的药味,此时面对寡淡的白粥却也并不挑剔,张口含住,慢慢咽了下去。 只是,渐渐地…… 看着眼前花烛手里的白粥…… 她恍惚想起了在京都那次染上风寒的时候…… 那一碗也是这样,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边的粥。 鸡丝粥……嗯……味道比眼前的这碗……好上太多……
第39章 鸽子汤 受伤后的第四天,许朝暮已经能够在花烛和五色梅的搀扶下,靠坐在被垫得越发舒适的马车边上,掀开车帘往外看景色了。 因为伤口长而深,一时半刻她还不能起身自己走动,但好在药材充足,她配的药膏效果也不错,刀口上当初的那点儿毒有范闲出马解得也彻底不剩什么,尽管这会儿许朝暮的脸色还不好,使团不能长久停留还要继续往京都方向行进到底有些颠簸,伤口却也已经愈合了一些,许朝暮自己估摸着,最多再有五天,伤口就能结痂,她就能如常行动,让人看不出曾受过伤的样子。 虽然这伤比预计的似乎重了点儿,她这伤口的愈合速度比当初被她拿来做小白鼠的言冰云估计会慢上一点儿,但也足够了。 心中又计算了一番眼下他们离京都的距离,估计了一下如今使团行进的速度,估量了一下春闱开考时间…… 很好,就算要赶春闱开始之前回去让范闲能够成为考官,就算再过几天他们开始加快速度,怎么也要再有大半个月才能回到京都,那时候她的伤应当是已经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再用些祛疤的药膏,很快就会不留痕迹的…… 范闲日常过来探望这个整个使团伤得最重的伤员的时候,许朝暮正靠坐在马车车厢上,掀开帘子往外看风景,手里还端着花烛刚刚送来新煮好的清炖鸽子汤。 这还是范闲的主意。 毕竟是行进路上什么东西都缺,使团里只有干粮足够,许朝暮的马车上调料充足米面也有点儿,但其他食材却是存不住的。条件所限,只能尽可能想办法弄得再好些。范闲在找寻猎物未果只能遇到河流试图抓鱼的时候瞧见天上飞过的野鸽子,顺口与花烛说了一句对许朝暮养伤有好处,于是花烛便很上心地费了很大力气打了两只,若不是这野鸽子实在难捉她还想活捉一些养着带着上路。 许朝暮背上的刀伤动作稍大些就会拉扯到往外渗血,所以她虽然自己端着汤碗没再用五色梅她们照料,喝汤的动作却是又轻又慢,好一会儿才喝了半碗下去,额头上却已经开始慢慢渗出点儿汗珠。 范闲过来,轻倚着马车却并不敢用力,抬头瞧见那个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油腻腻的鸽子汤的许朝暮,表示佩服。 毕竟有伤,饮食要清淡,即便她们这儿调料不缺,许朝暮却多半吃不得,于是这清炖的鸽子汤,格外…… “说真的。”范闲瞟了一眼许朝暮端着的汤碗,难得没有露出一点儿嘴馋的模样:“你喝这油腻腻的汤的样子,让我有种你在坐月子的错觉。” 许朝暮手指微微一抖,抬眼过来,瞪了范闲一眼。 范闲丝毫不受影响:“我可是亲眼看到花烛往里捏的盐粒都差不多能数得出来了,难为你喝得下去。” “花烛和五色梅商量着做的,这鸽子汤里加了黄芩红枣枸杞……”也许是有伤在身的缘故,许朝暮的声音没有往日那么清亮,带着点儿沙哑还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路上不方便,炊具只有这么几样,这是她们守着汤锅熬了两个时辰的心意。其实……味道还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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