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一锤定音:“琏二哥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再说凤姐姐马上要生了,他没空的。” 虽然琏二哥也很好说话,但惜春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与林表哥对她们做事的看法完全不同。林表哥不觉得女子拥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是“自讨苦吃”,他支持并鼓励林姐姐向外发展,而琏二哥却不怎么理解。 这不代表他不是位好兄长,琏二哥也在尽自己所能帮助妹子们呢。 只是林姐姐那边有渠道,何须再叫琏二哥绕一道圈子? 探春一拍额头,惜春说得对,凤姐姐再过不久就要生孩子,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她们不好拿些许小事去麻烦凤姐儿夫妻。 印刷只要托林表兄帮着起个头,后续她们便可以自己派人做了。 只尴尬的是两人一时竟找不到可以放心托付办这件事的人。 内容她们负责,印刷有印刷坊,但将印好的报纸送到各处书坊销售、对外联络、收集反馈的琐事总要有人在外面跑腿罢? 这些事情细碎,自己这边不出人难道还指望林家全盘接手不成?亲戚情分也不是这样用的,她们还没那么厚脸皮。 两人都是未婚女子,身边照看她们的成年人只有一个奶母,两个贴身丫鬟同她们一样,轻易出不得门的,那些小丫头老婆子们哪里是能担事的呢? 若是自己长成大人—— 探春咬牙,到时似凤姐姐那般有陪房帮忙也是极好的。 现在想做点什么总有这样那样的掣肘。 惜春默默出神,她向京报投稿只需要将画稿交到林家,若是被选上便只需要将稿酬领回来即可,剩下的琐碎事情都被林姐姐和林表嫂解决了,所以她才能这般轻松。 到如今她才体会到做一件事的不易,便是有再好的主意没有人执行也是空谈啊。 两人都不想找老太太或是老爷、太太帮忙,一是恐怕不能被理解,反倒被当作小孩子的心血来潮打发了。二则是她们私心里憋着一口气,总想着用此事证明些什么,证明一种她们目前还没想明白的东西。 探春定了定神,打气道:“不着急,咱们一步一步来,我先回去想想可有能用得上的人。” 惜春点头,她心里也有一个想法。 探春思索着出了门,环儿身边跟着的小子是赵姨娘兄弟的儿子,不知得不得用? 她没回自己院里,领着丫头转出园子,先到王夫人院里转了转,出来便拐向赵姨娘母子所在的东小院。 东小院只得三五间房,地方不大,一眼便能瞧到头。探春是来惯了的,进来后疑惑四下静悄悄的也没个人影儿,又听见赵姨娘屋里似有人说话,想必天冷都窝在屋里呢。 她走上台矶,就听屋里传来一个奸猾的女声:“阿弥陀佛,不是我说,赵奶奶,您在我跟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有何用?反叫人心里郁闷,我看你也忒软弱了些,白叫人欺负。” 赵姨娘叹气:“谁说不是呢?他是个活龙,上面偏疼得紧,谁还敢把他怎么样1?” 那女人哼道:“你就是面,依我的意思便是明着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2。你别想瞒过我去,我是知道你的人脉的,谁还能察觉不成?” 在外面的探春听得真切,瞬间就明白要算计谁。 她眉目间凛然一片,示意侍书别出声儿,她倒要听听姨娘怎么回话。 屋里赵姨娘坐在炕上,对面坐的正是年节来荣府请安的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这马道婆在各房各院问安化缘毕又特地到赵姨娘房中来唠嗑,她虽是个方外之人,却最爱探听富贵人家的阴私,从而招摇撞骗、暗中使坏,攫取银钱。 她在这些人家里行走多年也总结出了些许心得,不管是权贵之家还是豪门大户,不管家规森严还是治家松弛,只要那家有几房妻妾,就有她的用武之地。 须知正室与妾室是天然的敌对,尤其是各自有了孩子,谁不想为自己的儿子多争些? 便是一团和气她也有的是办法挑起人心里的鬼哩。 马道婆不错眼的觑着赵姨娘,果见她听到自己这话眼里露出喜意。 嗤—— 又一笔进账,稳了。 赵姨娘双眼放光,一拍腿:“嗐,我倒有这个意思,只是没这样的能干人3。阿弥陀佛,今儿把你等来,可见我有造化,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说与我来,我大大的谢你。” 马道婆见鱼儿上钩,老神在在的坐在炕上眯眼拿乔。 赵姨娘被她挑起了瘾,哪里坐得住?百般求告,又胡言乱语的许诺:“你帮了我这遭儿,叫他去了,家私还不是我环儿的,到时还怕酬谢不了你?” 马道婆眼里精光闪烁,假惺惺道:“我不过是看不惯你在府里受委屈,希图你谢?只你却说错了一句话,便是他去了,你头上且还有一座大山呢!” 她伸出两个指头比了个“二”字。 赵姨娘眼珠骨碌碌地转,凤姐儿的脸浮现在眼前。 她撇嘴:“她有什么?往日看着威风八面,现在还不是夹着尾巴猫在院里?比我强什么了?” 若是以往赵姨娘还愿怕一怕凤姐儿,只现在她手上一点权力都无,有什么好怕的。 想起凤姐儿那一双凌厉的凤眼,赵姨娘不露痕迹的缩了缩头。 马道婆心里不屑,说:“她是大房,肚里又有一个,依我看很像个带把的怀相,你真要看她生个儿子与你的环儿抢家产?”她避重就轻的略过爵位一事。 赵姨娘脑子不聪明,闻言立即竖起眉毛,仿佛凤姐儿肚里的孩子马上要将“属于”贾环的财产夺走,瞪眼道:“那怎么成?一不做二不休,我送他下辈子赶早投个好胎罢!” 马道婆笑道:“我帮你,你也得帮我做件事儿。”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只管说来。” 马道婆道:“此事也不难。” 她胡乱编出一个故事:“我有一个熟人,往日与你们府上亲家林家那位状元有旧,这位林状元偷走了我那熟人一件极珍贵的物件。她是再忍不下这口气的,再四托我想个法子治他一治,可惜林家的门槛高不好进,我是半点法子也无。” “听说那位与她们两口子交好,常有来往,你若有本事将我的东西人鬼不知的渡到林家两口子手上,我只要你三百两的供奉使费。” “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赵姨娘满口打包票。便是凤姐儿的屋里看得再严,她想想法子总能找到机会的。 马道婆掏出纸人儿小鬼并一角符纸,叫赵姨娘在纸人儿身上写宝玉凤姐儿两个的生辰八字,符纸则要弄去林家。 探春在外面将她们的算计听了个一五一十,她脸上露出一片哀伤,不想姨娘竟这般狠辣无情。 宝玉想来爱护姐妹,对环儿虽不亲近,那也是他的癖性使然,但从未苛待过环儿,怎能叫人作法咒他?再说府里的东西总归是大房继承,便是二房也应该是兰儿排在前面,环儿且还轮不上呢! 甚至连无辜的凤姐姐、林家表嫂两个都能眼也不眨的出手。往日只觉姨娘小家子气,没想到私下行事这般无所顾忌。 林表兄何等光风霁月? 她根本不信马道婆的话。 探春已然听出屋里的女人就是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连干儿子都能算计,可见她就是一个阴险狠辣的恶婆子。 赵姨娘手里有几个钱?眼见就要受马道婆的诓骗写下债契,探春心念急转,下定决心后毅然将门帘一掀—— “姨娘,你要做什么?” 赵姨娘正要吩咐心腹婆子去弄个文书来,不妨探春突然闯进来,唬得面无人色。 这个丫头主意最正,心又狠,不会听到什么话音了罢? 赵姨娘结结巴巴的正要说话,探春指挥侍书叫来两个婆子,一指马道婆:“将这个挑三斡四、阴险毒辣的恶婆子给我绑了!” 马道婆起身:“哎——” “使不得,姑娘,使不得!她、”赵姨娘慌忙阻止,却被探春拦住:“姨娘让开些,仔细伤了您。” 她双眼冰冷的盯着赵姨娘,赵姨娘心里打鼓,讪讪让到一边。 探春叫婆子堵了马道婆的嘴,又叫她们将摆在炕上的小鬼纸人儿带上,婆子们见到这纸绞的青面白发的小鬼唬得心里直跳,哪里敢碰?你推我我推你,生怕沾上脏东西。探春见状眉毛一竖,扯过一旁的鞋面子裹住那东西往贾母院中来。 “小姐,这东西晦气,我来拿罢。”侍书上前要接,探春一让:“纸糊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我怕它!”人比鬼还可怕呢。 她气势凛然的走在前面,婆子们在后面哑然无话,三小姐脾气硬得很! 婆子们押着马道婆走在路上格外招眼,毕竟府上都知马道婆是宝玉的寄名干娘,往常过来打秋风哪个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对她客客气气的,捏着鼻子舍出去一堆好东西。阿弥陀佛,怎的这假尼姑今儿竟犯到了三姑娘的手上? 闲出屁的丫头仆妇们悄悄缀在后面瞧热闹,很快贾母也收到探春捆了马道婆往这边来了。 贾母笑道:“三丫头为人正直,性子又耿介,这老婆一向爱嚼舌头,肯定是没眼色做了什么错事叫她拿住了。” 鸳鸯点头,心里拍手,这马道婆但凡上门就要诓老太太捐香油钱,胃口忒大!今儿合该叫三小姐治一治才好。 探春叫婆子们等在院中,进来先见了贾母心里一酸,含泪跪到她膝前。 贾母不妨她是这么个情形,慌忙叫鸳鸯将屋里伺候的人打发出去,“三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要受了委屈与祖母说,祖母给你撑腰!鸳鸯,快扶你们三小姐起来。” “三小姐快起来。”鸳鸯来扶,探春让开,只跪在贾母面前,说:“祖母,姨娘犯了大错,都是孙女没看好姨娘的缘故,祖母罚我罢!”
第96章 赵姨娘 “探丫头,起来。”贾母做出生气的样子说:“你姨娘犯了错也该是你父亲没管教好,再如何怪不到你一个小姑娘头上。” 探春这才站起来,鸳鸯掇来一个绣墩给她坐。 探春平复好心情,将赵姨娘受马道婆怂恿要害宝玉和凤姐儿的事说了。她也想过只说马道婆要害凤姐姐和林家表兄,然马道婆在姨娘屋里那么久,且姨娘与凤姐姐又无明显的利益纷争,贾母这样精明的老太太哪里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到时将姨娘身边的婆子抓来一拷问,有什么问不出来? 这府里若论谁最看重宝玉,老太太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姨娘敢起心思害她的活宝贝,查出来哪里讨得了好? 倒不如自己先将情况一一道明,将老太太的怒火消了再求她给姨娘一个恩典来得好。 探春说完后面上烧得慌,强撑着忐忑的看向贾母。 贾母听说赵姨娘伙同马道婆要害宝玉,果然大怒,气得狠拍桌面:“黑了心肝的混账老婆!她、”她震怒间看到探春羞臊愧疚的小脸,心里一哽——赵姨娘这个老鼠还不能狠打,这里面又有三丫头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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