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 组织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有在这其中的人都更像是巨大机器当中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人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不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需要完成好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然后在必要的关头死去—— 这就是绝大多数组织成员的一生。 是一眼可以望得见尽头的人生。 松田阵平咬着牙,轻轻向边上啐了一口, 目光朝着奈何消失的方向扫了一眼。 他不太清楚子弹是不是有真的打在那家伙身上,按说没人能跑得过子弹,但空气中好像也没有什么血腥味。所以那家伙是逃掉了?还是拖着伤口跑走, 然后不知道死到了什么地方呢。 那家伙自称是“神”。所以作为神的那只黑猫, 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 可以拥有一点自由吗? 说到底,神明这种东西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啊。 * 奈何当然不会被区区人类的武器伤害到。 她原本就凌驾于时间和空间之上,换句话说,在这个低维的世界当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到她。 事实上,就算留在原地也没有关系,她大可以把那个大胆到敢向她开枪的家伙当场处理掉,让他死去,或者让他疯掉。想要解决一个脆弱的人类实在太简单了——但奈何没有这么做。 这倒不是因为她宽容大度或觉得那个人类不值得她睚眦必报,只是因为,在枪响的时候,她的视线扫到了那个名叫诸伏景光的青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惶。 他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奈何研究过人类的感情,根据她的分析,人类之所以会“害怕”,多半是因为不想失去。不想失去生命,不想失去健康,不想失去财富,不想失去熟悉的人。在不知道能不能抗衡的危险面前,人总会因为不想失去而害怕—— 如果这样说的话,诸伏景光的害怕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说他没有愿望,他说他没有想要的东西,这也就意味着,眼下的他似乎也没什么不能失去的。 不然,如果他害怕失去生命,活下去就是愿望,如果他害怕失去健康,那么健康就是愿望。 这样的人又会害怕什么呢? 奈何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在那个青年推开房间门的时候,她直接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她问:“那个时候的景光在害怕什么呢?” 看着和前一天一样坐在餐桌上的少女,诸伏景光的眸色深了几分。他在玄关换好了鞋子,板着脸说了一句:“不是说过了吗,餐桌不是用来坐的地方。” “我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你可管不到我。不过……”奈何将两条手臂撑在背后,身子向后靠了些:“你要是说这是你的愿望,我也不是不能下来。” “……” “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她又问了一次:“那个时候,就是那个大块头忽然拿枪打我的时候,你明明就是在害怕。你是在怕我的事情会牵连到你?是在怕我会动摇你在组织里的地位,还是,在担心组织会因为我的出现杀了你?呐,告诉我吧,这样说不定我能更快实现你的愿望哦。” 小姑娘说着,从桌上跳了下来,一步一步地逼到诸伏景光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诸伏景光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说出了一句:“我怕你会受伤。” “啊?” 奈何愣住。 太奇怪了不是吗?作为组织成员的诸伏景光,作为杀-手后备役的诸伏景光,面对自称全知全能的神明的她,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害怕……她会受伤? 这算是什么啊。 明明他自身就是以剥 夺他人生命为主要谋生手段的穷凶极恶的存在,明明他在她面前那么弱小,居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像是在关心,像是想要……保护? 真是荒唐,明明这样的词和他一点也不搭才对。 可是在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海当中的时候,奈何忽然觉得,一切好像都那么的顺理成章。 就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大脑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流出了些许残破的画面。 奈何无法分辨那些画面上的内容是什么,她看不清那当中的人的脸,就像她无法看到自己的过去与未来一样。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那就算看不清也无妨。 可是好像有谁在告诉她,那不是怎样都好的东西,她应该看清,她想要看清。 是了,那是她内心里的声音。 她想要看清他的愿望,她也想要更了解自己。 或许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吧。 奈何忽然这样想。 * 她又去问了萩原研二的愿望。 比起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的行为显然要成熟内敛得多,甚至于在见到奈何从猫的状态变成人的时候,他都没有流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还饶有兴趣地打了一个轻佻的口哨。 “果然实际看到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啊,这种像是魔法故事一样的展开。”萩原研二抱着手臂,随意靠在了墙边,看着眼前的少女:“所以猫咪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意外地容易沟通呢。 奈何原本也不会拐弯抹角,既然对方这样问了,她索性便将自己的诉求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我想知道你的愿望,但并不是为了帮你实现,而是作为参考,去推测某个其他人的愿望。” 如此。 听小姑娘把话说完,萩原研二爽朗地仰头笑出了声来。 “还真是直白啊,提出这样的要求什么的……弄得我都稍微有点羡慕被你照顾着的那个人了呢。” “是那位诸伏君来着吧。”他忽然侧过视线,一双桃花眼里透出了几分狡黠:“被猫咪小姐你喜欢着的家伙。” “……喜欢?”奈何的脸上露出了茫然。 “是啊,为了实现对方的愿望,所以自己在努力什么的,这种事情,除了喜欢之外没有人会做吧?” 萩原抬手撩起了垂在自己额前的刘海,露出了一片光洁的额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奈何想要辩驳,想要说,不、不是这样的。 【喜欢是独一无二的感情,是在独一无二的时间喜欢上独一无二的你。】 【喜欢是想要一直一直看着你,想要让自己的目光随时都追随着你。】 【喜欢是想要了解关于你的一切,想要去看你眼中的风景,想要去实现我们的愿望。】 【喜欢是,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我在想着你。】 我在想着你。 脑海当中的确出现了那个青年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她“记忆”当中的人有点不一样。 明明是一样的面容,但那对灰蓝色的眼睛却显得格外透亮,像是秋日响晴的夜空一样。而他身上穿着的,也并不是组织里惯常见到的黑色系的衣服,而是一套浅蓝色的制式的服装。 他脸上带着温柔,以至于那副画面仿佛也被染上了烫人的温度,他向她伸出了手,用柔和到不可思议的语调说着: “过来,奈何。” ……好奇怪。 这样的画面好奇怪,这样的记忆好奇怪。 奈何甩甩脑袋,想要把这些奇怪的念头暂时驱逐出去。 毕竟她来萩原研二这里可不是为了回想这些奇怪的东西的,虽然她来这里的理由和诸伏景光那家伙也不无关系吧,但她真正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可不能就这么离开。 萩原研二倒是没有拒绝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眼前的小姑娘,他的愿望比那个卷毛要简单许多也平和许多,他说:“嘛,大概是想要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吧。虽然家里的工厂没有了,不过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是也挺好的吗,没有任务的时候也可以正常的生活,日常起居都不用发愁——这样活着就挺不赖了。如果说愿望的话,那大概就是能够安安稳稳地多活些年头吧。” “虽然这样说不定会让那些警察头疼呢。” 他笑着,语气很是轻快,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或许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平常?即使身处危险的环境当中,即使在从事着在刀尖上跳舞一样的危险工作,即使在组织当中就像是一颗螺丝钉一样的存在,但他依然维持着自我,维持着自己心头小小的愿望,然后以轻松的心情迎接每一天的朝阳。 “像我们这样的坏人,其实都很该死吧。” 他忽然又说,语气依然轻快,说出的话却让人触目惊心。 奈何想要反驳,可在话说出口之前,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 有那样的立场。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默着回到了诸伏景光的身边。 * 奈何又去问了伊达航的愿望,那个大块头的老成青年表现得很警惕,不过奈何还是很轻易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想要女朋友娜塔莉可以平安喜乐,也希望自己能一直在她的身边。 之后是降谷零—— 打从第一次见到这家伙,奈何就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息,让她本能地觉得讨厌,让她本能地想要回避。 她不太清楚这种气息究竟源自什么,按说在这样一个低等的世界,原本不应该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畏惧或讨厌。难不成是这家伙与诺登斯之类的家伙有什么联系,或者说他在什么地方弄到过那种让人作呕的旧印? 可他的身上也没有与【那个世界】有所接触的气息。 所以好奇怪啊,为什么她会本能地抵触这个家伙呢? 奈何没办法理解。 不过她并不是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回避的人,就算那家伙让她觉得讨厌,为了实现诸伏景光的愿望,奈何还是在某一天堵在了那个金发黑皮的青年面前。 青年的眼睛当中透着阴沉,像是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一样。奈何记得,鬼冢八藏好像提到过,说这个人是难得一见的全能型天才。 但他显然对这个“天才”之名并没什么兴趣。他说像他们这种连光也见不得的人,就算是“天才”也没有意义。 想要接近这家伙并不容易,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警惕,除了诸伏景光之外,平时几乎谁也没办法近他的身。可这样的问话奈何又不太想让诸伏景光听见,于是她决定稍微动用一点特别的手段,比如使用人类世界的催眠术,这样或许能以最快的效率将他潜意识里的东西引导出来。 催眠进行得很顺利,青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脑袋微微垂着,金色的碎发就这么散在额前。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奈何问:“你之前说过,连光也见不得的人就算是‘天才’也没有意义,那么你想要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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