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过多的少女已经没有阻拦他的余力了,长长的头发黏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如此狼狈。“……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不会让你伤害别人……所以……不许你违背我们的束缚……” “……”无惨从喉中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喘息。 当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冰蓝,身体瞬间被恐惧笼罩了。 “很好很好,一个人都没死嘛——今天的任务也是大成功~” 一个略显跳跃的声音含着笑响起,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院子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这位……不知名的女孩,可以让开一点吗?大哥哥祓除诅咒的招数有点粗暴哦。” 白发的男人脸上带着俏皮的笑容,扯下蒙在眼睛上的绷带,宛如无垠天空的蓝色双眼看向了抱着诅咒的巫女。 看到她血肉模糊的断臂,他眨了眨眼睛:“至于你的手……嘛,别担心,大哥哥会帮你重新长出来的哦。不会变丑的,安心安心~” 这番话听起来充满了少年人的活泼,可男人明明已经不是青少年的年纪,说出这种话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然而话语虽然听起来亲切可爱,男人浑身的压迫感却无不告诉众人——他只想杀死变成诅咒之身的产屋敷无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您是……五条知大人……”一旁的仆人忍不住喊出了声。 传闻中最强的咒术师之一……拥有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 可萤姬大人连付出手臂都不肯杀死的无惨少爷……明明已经有了松动…… 明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看着脆弱地抱着人形诅咒的少女,仆人的心中却升起了一种无力的悲伤。 “五条大人,且慢——”虚弱的巫女此刻再次打起精神,撑着无惨的背直起身,露出了那张比月辉更加夺目的面庞。 清冷的月光和血色中,她的目光依然如深林的野鹿,没有沾染一丝一毫怨愤阴暗。 “嗯?”五条知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收敛了,“真的假的……你,该不会就是萤姬吧?” 从她的外貌和零咒力判断出身份后,男人的笑容消失了。不笑的他,看起来更多了一分令人畏惧的压力,美丽的蓝色双眼更是令人不敢对视:“你的手,被那个诅咒吃掉了吧?为什么不用净化术?被你碰到的话,那家伙早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令人变得想要吃人肉的灵药……那个医师不过是钻研医术时,无意中通向了用诅咒换取□□力量的道路。如今的产屋敷无惨,已经彻底变成了人形的诅咒——这样不成熟的诅咒既混乱又强大,不能够暴露在阳光下甚至渴望人类的血肉,却赋予了他非人的力量。 不加以遏制的话,产屋敷无惨甚至能够人为地在人群中传播这种诅咒…… “啧,这下忧那家伙要发疯了……喂萤姬,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必须杀掉这家伙才行。他的存在就是对他人的威胁。” 五条知这么说着,摆出了[苍]的手势:“快点让开。我杀了他就给你治疗。” 然而,一直云游四方祓除恶灵的巫女,此时却撑着残缺的身体挡在了诅咒身前。 “很抱歉……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她的嘴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变得苍白干燥,美丽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血色,像一个随时会融化的雪人。明明断肢还在不停滴落鲜血,却要保护那个吃掉自己手臂的怪物。 “他还什么错事都没有做,不能因为还未犯下的罪孽轻易夺走他人的生命——” “哈?那家伙可是把你的手——” “他停下来了。”不等五条知说完,樱井星就打断了他的话。那双柔和的眼中,此时燃烧着某种炙热灼人的火光,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明明被诅咒和无尽的饥饿驱使着……但是他停下来了,在意识到吃下的是我的手后,还为此作呕……” “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无惨!” “……什、么……?”被巨大的杀意笼罩着,他艰难地回应了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仅剩的左手牵住了人形的怪物。 “现在,在这里立下束缚——绝对不能以任何方式伤害别人,绝对不可以再吃人。如果你违背了这一点……那么作为你的监督者,我和你会立即暴毙身亡——” “呼……”忍耐着食欲和呕吐欲的鬼物,咬着牙喘息了一声。 “无惨!” 那个声音再次叫了他的名字——严厉的、不容反抗的、保护般的。 “束缚……成立……” 又一道漆黑的诅咒缠上无惨的身躯时,那张沾满巫女鲜血的脸上,似乎有另一种透明的液体滑落了。 而注视着这疯狂一幕的五条知,苍蓝色的双眼似乎被点燃了某种令人不安的讯号。 “这可真是……疯得可以啊……” 巨大而浮夸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 一切混乱结束后,无惨被五条知用咒具束缚着接受了医师的检查。 “总之,就是这样。只要找到青色彼岸花,就能够完成整个配方。产屋敷大人的情况到时就会稳定下来,不再畏惧阳光、也不会想吃人肉。” 用自己培育多年的唯一一朵青色彼岸花制成的药被打翻、又差点丧命于无惨手下的医师,在给他做出诊断时却始终保持冷静和客观,其专业的态度让产屋敷家主都不禁惭愧又钦佩地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犬子给您造成了这样的伤害,您却愿意不计前嫌,实在是……” “感谢的话就不必了。我在展开治疗前,就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会遭遇不测,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医师毫不领情地整理着药箱,面上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坚定之色,“麻仓大人早已警告过我……这次行医,带给我的不会是圆满的结局,只有无尽的血色。” “麻仓那家伙居然给你占卜过了?”一旁正揽着少女施展反转术式的五条知一脸的难以理解,“那你岂不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我知道自己大概会死。但是就如姬君所说——不能因为还未犯下的罪孽轻易放弃他人的生命。”年轻的医师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我成为医师……就不能看着病人因为自己的无动于衷而死。” “不过我也不是圣人。如果我最终被产屋敷大人杀死了,那么我会用所有的力量诅咒他们——诅咒无惨永远得不到青色彼岸花,诅咒产屋敷家的男子一定会夭折,直到无惨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五条知一脸兴味地看着医师,他能够无意中用医术打造出人形诅咒,说不定在咒术上很有一番天赋……临死前发出的诅咒,或许真的会实现也说不定…… 只是那样的话,难免会造成更多的死亡和悲剧。 “……如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预言。说不定我自己,也是亲手酿造恶果的人……这张药方,我不会再使用了。” “至于感谢的话,你们应该感谢的人只有萤姬大人。是她打破了血色的命运……萤姬大人,您教会了我何为仁者之道……今后,我会继续踏上医治他人的路,就此别过——愿您的道路,永无风雨。” 医师这么说着,留下了青色彼岸花的图纸和生长习性,深深向巫女一拜,便离开了。 而收到了无言感谢的巫女,看着他消失在黎明曙光中的背影,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指引你前进的,明明是你的仁者之心啊。 她温柔的思绪刚刚闪过,立马变了一副无情的面孔,“……五条大人,请不要这样玩弄我的手。” 五条知捏了捏她刚刚新长出的手臂,柔弱敏感宛如初生的纤细右手便轻轻颤抖了一下,青年完美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发现新游戏的神情。 “可是你的手在抖诶!” “……”樱井星决定暂时无视这个各种意义上都有点难搞的男人,转头看向了一脸忐忑的产屋敷家主。 他们正拿着那张青色彼岸花的图纸研究着,口中念念有词,神情止不住的忧虑:“一年之中只会盛开两到三天,只在白天绽放……这,从未听闻过这种花的存在啊……” “产屋敷大人……请将无惨托付给我吧。”少女的话刚一出口,周围的人就全部陷入了沉默,就连一直躺在地上、像一只垂死蝴蝶的无惨,都猛地抬起头来。 “萤姬、萤姬大人……您这是……?” “我不会久留平安京中,待刀法有成后,便会重新踏上驱魔之路。”长出手臂后的巫女衣衫破损,长发微乱,一身清净纯洁的气质依然令人心折。“在云游四海的旅程中,或许能够找到他需要的青色彼岸花。即使找不到,在我有生之年,也会约束他不得伤人性命……” “但是,在我死前,若无惨还未能康复……我也会将他一同带走。希望您能够理解。” “我……”黑发早已染上霜白的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无惨他何德何能、让您如此……” “萤姬大人,您的恩情,我们如何才能偿还啊……” 樱井星看着泣不成声的夫妻,突然有点想念樱井爸爸和樱井妈妈了。 “……如果为此不安的话,就用家族的力量钻研医术吧。建立医馆、行医救人……然后,去帮助更多像无惨一样的人……这便是在为他祈福了。” …… 从产屋敷家离开后,樱井星忍不住在清晨的阳光里伸了个懒腰。 “呼——明明只是一个晚上,但总觉得打了一场恶战啊。” “你对昨晚发生的事到底有什么误解啊……被啃掉一只手还不算恶战吗?要是没有大哥哥帮你,你要怎么办啊~” 五条知又重新把绷带缠了回去,一副盲人的扮相。然而这样的掩盖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视觉,男人一脸兴致盎然地“盯”着樱井星,仿佛被她引起了浓烈的兴趣。 “星酱,从一开始我就想说了……你,没有被束缚影响吧?” 虽然在面对无惨时,为了不杀死他,樱井星主动关掉了【痒痒怪】的效果,但是……她毕竟还是【痒痒怪伴生体】,诅咒根本不可能对她生效。 也就是说,她没有受到任何代价,就让无惨定下了【不能伤害任何人也不能吃人,否则会立即暴毙身亡】的束缚。哪怕无惨违背了这条誓言,会暴毙身亡的,也只有无惨一个人。 面对五条知令人倍感压力的视线,樱井星很冷静:“……封口费多少。” “哈哈哈哈哈!”五条知抬手搭在樱井星的肩膀上,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少女身上,笑得眼泪都要出来的样子,“封口费?什么都不需要哦~我不会说出去的。感不感动啊?” “那还真是谢谢了……” 樱井星被压得肩膀都酸了——这家伙到底对自己的重量有什么误解啊!而且为什么人均风雅大师的平安时代会有这么一个毫无距离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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