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这话却恰恰说中了穆平不好说出口的心事。他不由得心花怒放,面上还要装作没事人一般,道:“你说的颇有道理。怨不得夫人她一时半刻离不开你,无人之时常姐妹相称的。你果然知她甚深,怪道情分与众不同。如今我还要劳烦鸳鸯姐姐一件事。” 鸳鸯听他突然改口唤作姐姐,心下暗笑,面上不动声色,道:“侯爷何必如此?有甚么事,但凭吩咐便是。” 穆平这才期期艾艾道:“今日之事,实是我做错了,不该错怪了夫人好意。还请鸳鸯姐姐转告夫人,在她耳边美言几句,教她莫要生我气才是。” 鸳鸯听了,正中下怀,忙答应了一声。待回到晴雯处,也不肯将穆平怀疑她和贾宝玉之事据实以告,只是笑着说:“怪道他那般勃然大怒。原来他竟是误会了。他误会你嫌弃他,从贾家寻了龄官过来当妾,从此便不教他近身呢。你说说看,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晴雯听了,心中委屈倒去了大半,笑得前仰后合道:“我的老天爷!亏他想得出来!纵然他愿意时,只怕龄官也不愿呢,那姑娘是个极有骨气的,既已和贾蔷定下百年之约,自然不会反悔的。我特意要了她过来,原本也是怕她在大观园中受人折辱,郁郁不乐的意思。” 鸳鸯见她高兴,趁机劝道:“由此可见,他对你用情极深。偏生他从小生在民间,豪门大家的许多规矩皆不晓得,如今乍逢富贵,不免瞻前顾后,惟恐被人看低。你倒要时不时开解他,及时解释嫌疑,方是夫妻之间好好相处的道理。” 晴雯向来对鸳鸯极其信服,听此言颇有道理,自是应允了。因打听得郡王妃已请高人算过了黄道吉日,拟定穆平三日后搬回来住,整日里忙着装点房屋,将前前后后打扮一新,又送了私房钱去厨房,吩咐备了一桌好菜。 穆平移居归来的当晚,玉盘珍馐在席,温香软玉在侧,灯笼高挂,彩烛长明,春意融融,风光无限之时,竟比洞房花烛之夜更添了几分温馨惬意。至此时穆平才知两心相悦的意趣,暗道:“怪道古人说甚么只羡鸳鸯不羡仙。若是能长长久久如此,便是拿这个换皇帝之位,我也是不肯呢。” 这般又过了半月有余,有长史官过来报说,顺义侯府已是修葺一新,只待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便可迁过去居住。穆平和晴雯听了,心中自是欢喜,每日忙着筹划添置家什。穆平见晴雯拿了一张图纸过来,向他指着这处院子做何用处,那处花园有甚么打算,声音娇脆恰如黄鹂初啼,耳鬓厮磨安享闺房之乐,心中不由得暗暗得意。 突然有一日外头来报说:甄家被人抄了。穆平犹未反应过来时,晴雯早已颜色大变,原本是洗了一玻璃缸的葡萄,端了过来欲喂穆平吃的,不觉失了手,半玻璃缸的葡萄跌落在地上,圆溜溜乱滚满地都是。 鸳鸯在旁边看见,忙赶过来收拾,又从晴雯手中接过剩下的半玻璃缸葡萄,放在案几上,道:“每逢大事当有静气。甄家虽是贾家老亲,如今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只老太妃娘娘和北静王妃她们几个女孩儿撑着。如今老太妃娘娘薨了,北静王也遭了圣上斥责,甄家做错了事,又去哪里寻袒护去?” 穆平这时候方回过神来,急着换衣服出门。晴雯忙问究竟,穆平才道:“你归宁之时,大爷爷、二爷爷他们请我过去吃酒,说了许多贾家的事。我已是知道,甄家是你家老亲,情分同别人不同,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当时你大爷爷、二爷爷便求我从旁留心,若能加以援手时,不妨庇护一二。” 晴雯目瞪口呆道:“这般大的事情,你吃了一席酒便应允了?” 穆平道:“我说我于朝廷事上头不甚通,也说不上甚么话的。偏他们说太上皇老人家甚是疼爱我,但凡我开口恳求,无有不准的。我当时也是喝醉了酒,晕晕乎乎的,竟不知道怎么的,一口应承下来。常言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是如此,我少不得入宫一趟,为甄家求一回情。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是无愧于心了。” 晴雯听穆平这般说,心中更加不安,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解,只愣愣站在穆平身前,不肯让他走。穆平轻叹一声道:“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愿掺和到这些陈年旧事里头。只是有一样,咱们能有今日,实是承了贾家不少人情。人人皆知你出自他家,便是你身边的婆子丫鬟等下人,也有一多半是他家的。你带来的嫁妆,更是贾家老太太从私房里拿出的馈赠。他家的请托,咱们自然不好当做耳旁风。不然的话,你我岂能安心?” 晴雯听了这话,只得闪身让开。 穆平便一路出了东安郡王府,一路骑马只往皇宫而去。到了皇宫,先求见圣上,因圣上日理万机不曾相见,转身便进了大明宫,求见太上皇老人家。 太上皇见了穆平倒甚是喜欢,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因老太妃娘娘大祭之后便未曾见过穆平,不免细细追问他近况,待到听他说和晴雯夫妻恩爱之时,才放下心来,道:“朕原拟着与你寻一门好亲事,将来朕百年之后,也好有人护着你。偏生那些颇为自矜,勋爵人家又奸猾无比,竟不肯将嫡女嫁你。你又不思进取,贪恋美色,见了一个美貌标致的便再也移不开脚,只得罢了。幸而如今你们夫妻和睦,也算错有错着罢。” 太上皇又考较穆平近日学问,问了几句,叹一口气道:“不过称得上一句略通文墨罢了。若论文采,比起那饱学之士来却是差远了。这般要怎样才能成为治国安邦栋梁之材?”看了一回字,又道:“字倒是长进了不少。” 穆平一直等到太上皇将文韬武略各种进度都过问一番,才向他提及甄家之事。原以为行或不行,总要有个回音才是,不想太上皇神色大变,立时屏退左右,问穆平道:“你向来不过问朝廷之事。如何偏偏问起这甄家?对这甄家,你又知道多少?” 穆平遂将自己所知说了一遍。无非是甄家是已故的老太妃娘娘和北静王妃的娘家,甄家从前劳苦功高,也是军功出身,正宗的勋爵门户,又与贾家是老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等语说了。 太上皇听了他的话,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先前你向朕求娶一个丫鬟。朕虽万般不悦,仍旧是允了你。你道为何?” 穆平摇头,茫然不知。 太上皇便道:“朕见你于这文韬武略,皆无所长,于朝廷之事,也不甚关切。想来必是无意于争权夺利的。但其他人未必肯放心。这正是怀璧其罪了。你寻了个丫鬟,虽然门第低了些,倒可以消了他们的疑惑之心,灭了他们的提防之意。朕正是想到这一层,才勉强应允了。” 穆平听了这话,深感太上皇对他呵护之深,忙俯身在地,连连称谢。 太上皇看也不看他,继续说道:“但如今你却偏偏为甄家入宫求情。便纵你没有开口求情时,你一入宫门,那些人已是知道了。这甄家便是从前效忠你父亲的人。如今你为他们求情,看在有心人眼睛里,又成甚么样子?若果真有心还好,偏你又无心,单论才能,也不堪重任,实不像个有能力争上一争的。如今朕在时,尚可庇护你一二,但人有旦夕祸福,若朕一夕去了,你又该如何?” 穆平听了这话,背后冷汗潺潺,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太上皇又道:“究竟是甚么人暗中挑唆于你,难道竟是那个丫鬟不成?若果然如此的话,不若弃了她,另娶一个好的罢。” 穆平听了这话,不由得大惊失色,身上汗出如浆。
第238章 求援 晴雯是直到第二天才发现不对劲的。 那日穆平快到正午的时候才进宫, 直至夜里还未归来。晴雯难免有些焦虑,去伺候东安郡王妃用晚饭时,就被她瞧了出来。 东安郡王妃问了缘故, 道:“这又有甚么好担心的?穆平一向受太上皇疼爱, 兴许是太上皇留他在宫中住一夜, 也是寻常之事。”又打趣道:“果真是年少夫妻, 竟是一时半刻也离不了的。” 晴雯见东安郡王妃说得在理,便也信以为真,当夜吩咐人紧闭了院门, 同鸳鸯、麝月等人一齐早早安置了。 次日因端午节将近, 她便和鸳鸯商议打点着送往贾家等人家的端午节礼。她是个急性子的人,在鸳鸯面前更没甚么架子, 于是两人一起动手收拾, 有商有量。这一收拾,不知不觉中便到了日头西斜时分。 晴雯只觉得颈疼脖酸,忙直起身揉了揉肩膀, 看一眼外头的天色, 笑道:“不知不觉竟这么长时间了。” 因想着仍旧要去伺候东安郡王妃晚饭,却不好穿着家常衣裳,走进里屋时换衣裳,突然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 就仿佛少了甚么东西一般。 晴雯低头想了一回, 不由得失声而笑。原来从前这个时辰, 穆平最喜手握一卷书在床头读书, 如今他在皇宫未归, 屋中少了男主人,怨不得觉得有些奇怪。 晴雯向鸳鸯笑着说道:“不知不觉, 咱们家侯爷已是入宫一日夜了,尚未归来,只怕是乐不思蜀了罢。” 鸳鸯早因穆平迟迟未归之事在心中不安,只是见晴雯不开口,自己也不好提,此时听了晴雯这话,心中长出一口气,忙道:“正是呢。虽说皇宫中千好万好,到底这里才是家。便纵不回来时,也该有人送信才好,怎能这般教人日夜悬心的。” 两人正在说话间,突然间东平郡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流云慌慌张张走了过来,向晴雯道:“不好了,不好了!侯爷被囚在宫中了!” 晴雯闻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中明明白白,似穆平这样的性情,本无甚么治国安邦的大志向,不至于铸成大错,而宫中太上皇犹在,便纵有甚么小错,有太上皇庇护,想来也是无碍的,怎地好端端的,被囚在宫中了? 流云见晴雯沉默不语,只当她被吓住了,道:“王妃请夫人到她房中去,有要事相商。” 晴雯听了这话,忙急急换了衣裳,带着鸳鸯一路往东平郡王妃的院子里走,一路上听流云说着事情经过:“是侯爷身边的小厮小全儿过来报信的。王妃正在屋中烹茶品茗,忽而小全儿带着哭腔冲进来,说郡王不在家,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请王妃做主。” 晴雯闻言,便知事态严峻,走路便如一阵风一般,两步三步飘进了郡王妃的院子,却见满地的丫鬟婆子侍立在侧,堂中跪着一人,正是小全儿,一边在那里拿袖子抹泪,一边哭诉着说:“奴才陪着侯爷一起入宫,只在临敬门外等着,听那守门的侍卫都说,侯爷先是去求见了皇上,因未得见,复又往东边大明宫见了太上皇。奴才在门口直守到宫门落锁时分,仍不见侯爷出来。那些侍卫都说,侯爷必是被太上皇留下说话了,教奴才先回府去,明日再过来接。奴才哪个敢自个儿回来,就在那皇城城墙底下将就了半宿,今个清早跟着玉泉山送水的车子重新回去,那宫门还未开呢。这般直守到宫门洞开,从清晨到午后,仍不见侯爷出来。这时候宫中才有消息传来,说侯爷不知道怎地,竟触怒了太上皇,太上皇不许他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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