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该有此想法吗?你应当听到这种言论就叫奴仆把此人打出去!”卫长君再也忍不住, 隔空指着他, “堂堂大将军, 给一个妃子送钱,他是何居心?王氏天女下凡,既入后宫, 她也不配!” 卫青不由得说:“陛下——” “陛下喜欢她。”卫长君不敢叫他说下去, 他怕忍不住一拳挥过去,“我听不少人说过。那又如何?那是陛下的女人,其家人是贫穷是富贵都是陛下的事。再说了,陛下喜欢的人多了去了。你都送钱送的过来吗?你或许没想过给他人送钱。那王氏有头六臂,还是你有什么把柄在王家人手上?” 卫青连连摇头。 卫长君咬着牙叹气:“你是大将军啊。大汉立国几十年,军中拜将的有几个?陛下如此看中你, 你去讨好他的女人之一,陛下会感到欣慰?恐怕会叫你气晕过去!” 卫青张口试图说些什么。 “你别说话。”卫长君赶忙阻止,“有没有想过她在陛下心中地位?说句不好听的, 她跟宫中那些宠物没两样。高兴赏一口,逗一逗,心情不好,她可能就失宠了。 “而你,国之栋梁,擎天之柱,万民敬仰,百官尊敬。”说到此,卫长君越发想骂人,“你这样的人给她那样的人送钱,你你你,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近日太闲?” 卫青的脸一下子红了,嘴巴动了动想劝他消消气,到嘴边又咽回去,端的怕他越发生气。 卫长君放下手,深吸一口气:“仲卿,如果还不知道大将军意味着什么。皇后不姓卫,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诞下皇长子,皇长子已经被立为太子,皇后和太子都得讨好你。我这样说,懂了吗?” 卫青惊得微微张口。 卫长君再也忍不住,朝他脑袋上一巴掌,“醒了吗?” 卫青慌忙点头。 “大公子?” 疑惑声从身后传来。卫长君不禁闭上眼,他就知道得碰到熟人。卫长君无奈地睁开眼睛,转过身去,“韩说?” “大公子知道我?”韩说很是惊讶。 韩说和十年前的韩嫣很像,只是不如韩嫣相貌好。卫长君不好说实话:“听你大兄说过几次。你怎么在这儿?” “家父病了,我向陛下请几天假。”韩说举起手中纸包,“才找医者拿的药。”忍不住看一眼卫青,见他脸上还有淡淡红晕,“远远看到大将军,我还以为看错了。”由于不信世间还有人敢训卫青,韩说都怀疑他年龄不大眼睛先花了。忽然想起除了陛下确实有一人敢数落卫青。虽然那人远在边关。对卫长君的好奇叫他走过来,“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卫长君:“一点小事。” 韩说不信,但他很清楚什么热闹能看什么热闹不能看,“大公子何时回来的?” “今日午时左右。”卫长君想起一件事:“你大兄叫我给你父母捎一箱葡萄酒和酱菜。若是方便,我叫卫广给你们送去。” 韩说哪敢劳烦大将军弟弟:“我家有马车,回去叫人过去拉就行了。给大公子添麻烦了。”说完就行个礼告辞。 卫长君转向卫青:“可以告诉我谁给你出的主意了吗?” 卫青下意识问:“大兄是想——”对上卫长君似笑非笑的样子,他不敢有半点迟疑,快速把宁乘此人供出来。 卫长君转身往家去。卫青不禁问:“大兄不去东市?” 嘟嘟替卫长君发愁,[你这个弟弟啊。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相信他是卫青。] 卫长君叹气:“家里什么都不缺,我去东市做什么?” “那……” “自是怕阿母听见胡思乱想。” 卫青小跑跟上,“大兄,以后——” “记住,你是大将军!”卫长君瞪他,“除了陛下,你见着太后都不需要弯腰。” “可是——” “没有可是!”卫长君打断他,“不要说什么礼贤下士。据我所知朝中那些官吏还没有人值得你大将军以礼相待。” 卫青忍不住说:“会被人说成傲慢吧?” 卫长君:“给王家人送钱就没人说?嘲笑你的人只会更多。” “那我,我听大兄的。” 卫长君按住他的肩膀,长叹一口气:“身为大将军,不仗势欺人作践侮辱臣下就够了。” “您以前提醒我谨慎?” “那是做事。你没干过徇私枉法的事,谁敢弹劾你?”卫长君松开他,“你性子绵软,不会惹来非议,但会有很多人给你添堵。纵然浑身肃杀之气,像谁都欠你钱,欠你一条命一样,也没人敢在背后议论。只会说你不愧是大将军。” 卫青神色一怔,仿佛茅塞顿开。卫长君知道无需再说,“回家吧。”卫青欢快地跟上,步履都轻松多了。 卫长君瞥他一眼,无奈地微微摇头笑笑,“明日进宫你去做事,我一个人去椒房殿。” “大兄何时找宁乘?” 卫长君又想叹气:“他也不配我亲自找他。” 卫青尴尬地摸摸鼻子,不敢再提这事。 翌日进了未央宫,到宣室殿附近,马车停下,卫青看着卫长君犹犹豫豫好一会儿,确定卫长君没有开口的打算,他不得不下车走人。 卫长君无奈地看他一眼也从车上下来,步入椒房殿。 椒房殿离宣室不甚远,可宫殿太大,他走到椒房殿外身上都冒汗了。 昨晚刘彻留宿椒房殿告诉卫子夫,卫长君回来了。今日一早,卫子夫令宫娥太监打扫宫殿,准备食材,然后又叫小黄门去给刘据请假。 天寒地冻,卫子夫也没舍得殿门紧闭。透过宽大的门缝看到人影,卫子夫拽着刘据出来。卫长君疾走几步,“外面冷,快进去。” “大兄。”卫子夫松开儿子福了福身,然后叫刘据见礼。 卫长君欣慰,妹妹比弟弟懂事多了。他笑着抱起小外甥:“据儿还记得大舅吗?” 刘据乖乖摇头,打量着卫长君,乌溜溜的眼中尽是好奇,仿佛在说,这就是母后父皇心心念的舅父啊。 “以后就不会忘了。”卫长君坐下,把小孩放腿上,“路途遥远,我也没给你们带什么东西。” 卫子夫在他身侧不远处坐下:“大兄回来就好。宫里什么都不缺。” “不过我给据儿准备一样。”卫长君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用汗巾裹着。卫子夫好奇,小刘据也好奇。卫长君拆开汗巾,卫子夫很是意外,“匕首?” 一把镶满了各种宝石的匕首。 卫长君:“这是阿奴在匈奴首领账中找的。最初上面有腥味,我怀疑匈奴首领割牛羊肉用的。等据儿长大,出去狩猎时留他割肉吧。”说着递给小外甥。 卫子夫提醒:“据儿,谢谢舅父。” 小孩喜欢亮亮的东西,看到宝石笑眯了眼:“谢谢舅父。” “据儿喜欢就好。”卫长君给卫子夫使个眼色。 卫子夫叫宫女领儿子下去,“据儿,匕首很是锋利,不可以自己玩儿。” 小孩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把小手递给宫女。 卫长君等殿内只有卫子夫心腹,他才开口:“宫里的事我听说了。” “王氏吗?”卫子夫问。 卫长君颔首:“如今有了王夫人,来年就有可能有赵夫人张夫人李夫人。如果在意得在意到死。” 卫子夫很是赞同地点头:“我很早便有心理准备。” “真到这一日难免失落不是吗?” 卫子夫从来没有把王夫人当成对手,也不在意皇帝一日去几次,仿佛刘彻和王氏之间的那些事与她无关。 太后没少跟宫人感慨卫子夫一如既往地贤惠。不少宫女太监佩服她沉稳大气。殊不知卫子夫心里也不安。这不安因为帝王多情,也因为她出身低微。 卫长君回来,卫子夫有了主心骨,不安没了,便只剩失落。偏生又被卫长君点出来,一时间卫子夫心头百感交集,喉咙发堵,甚是想哭。 卫长君不等她落泪便问:“还记得你留在宫中的初心吗?” 卫子夫愣了愣神,想起多年前她直面帝王,请求出宫。 “记住初心,谁也动不了你。哪怕我和仲卿不在了。”卫长君屏退左右,补一句,“真有那么一日,可以去八阳里,也可以去朔方。” 卫子夫惊得失语。 “你大兄确实不掺和朝堂之事。可我不是圣人。我也有私心。不过我希望不到那一日,永远不要告诉据儿。他是你儿子,日后也是太子。我不希望卫家保住了据儿却成为第二个吕氏。” 卫子夫慎重点头:“子夫知道。子夫替据儿谢过大兄。” 卫长君摇头:“我不是为他,是为你,为卫家。倘若陛下只动据儿一人,我不会做这些。然而那是不可能的。据儿是我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子夫知道。” 卫长君:“可以放心了吗?” 卫子夫笑着连连点头。 “那以后我再来看望你们母子。”卫长君起身。 卫子夫惊得跟着起来:“大兄还回去?” 卫长君朝宣室殿方向看去:“找陛下聊点事。昨日弄了我那么多酒、菜以及棉被,连我的野菜也不放过,不找他要点好处,他以后非得跟蝗虫似的,颗粒不剩。” 卫子夫想笑:“难怪陛下昨日那么高兴。” “他是高兴了。那两条被褥本是韩嫣孝敬父母的。他拿去了,我只当没这回事。”卫长君见她要送,“风大,别出来了。” 卫子夫指一个小黄门,“叫他陪您过去。” 卫长君摇头:“我踹门而入,陛下也不敢把我交给廷尉议罪。”说完大步走下台阶,直直地朝宣室走去。 卫子夫听母亲说过,陛下把她大兄当友人。但她从未见过二人如何相处。卫子夫好奇,走到殿外,朝她大兄看去。 巡逻的禁卫停下拱手见礼。卫子夫很是意外:“他们也认识大兄?” 椒房殿也有个四处打听消息的小黄门。这小黄门今日当值,卫长君和卫子夫说话的时候他便守在门外:“皇后有所不知,未央宫卫兵几乎都认识大公子。大公子每年夏秋二季在秦岭,陛下总会去几次。” 宣室在椒房殿南边,卫子夫看不到宣室殿外情形,但她可以看到卫长君从旁侧上去的时候并没有停,也无人阻拦。 这说明大兄在陛下心底确实很特殊。 卫子夫只需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进屋吧。” 小黄门应一声“诺”关上宫门。 宣室殿外的小黄门看到卫长君便请他进去。卫长君停下:“无需禀报?” “大公子方才去椒房殿时陛下就知道了。” 卫长君点一下头随他进去。 刘彻忙着公务,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一下,用朱笔指一下右下侧座位,令宫人备热茶。 卫长君喝完一杯茶,刘彻放下笔,活动筋骨:“难为大公子这次终于想到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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