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跟大舅说的一模一样。“我眼里有父皇才叫你给大舅送去。” 江充以为能吓唬住稚气未脱的少年郎,闻言他停顿一下:“你大舅乃一介白身。太子殿下,莫要忘了。” 刘据点头:“我大舅会种地。那又如何?孤只问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 刘据:“也不去牵马?” 江充坚定地说:“不去!” 刘据看着他:“死也不去?” “太子你敢就打死我!” 刘据笑了,拍马过去两步,“孤不敢吗?” 闭上眼等着鞭子落下来。 刘据冲身后佩剑禁卫伸出手。禁卫小声说:“殿下息怒,下官进去把马牵出来。” 要是以往,刘据不介意自己去。他不止喂过马,还割过苜蓿草。但此时不行,大舅说了,有些时候不能退! 刘据扬起马鞭。 禁卫双手奉上宝剑。 江充身后众人齐声喊:“不可!” 血溅三尺,江充陡然睁开眼睛,刘据抬腿又是一脚,人轰然倒下。 刘据看向其他人:“去还是不去?” 众人连滚带爬把卫长君的马“请”出来,跟着刘据返回皇宫。 太子一行丝毫没有遮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日子无聊在四周晃悠的人都跑过来。太子一剑下去,围观的人吓一跳,等他走了,又连声感慨,不愧是陛下的嫡长子。随后又很是畅快,奔走相告,江充个小人被太子杀了。 刘彻看着儿子拎着带血的剑进来慌得迎上去:“出什么事了?哪儿受伤了?” 留在殿外的禁卫们互相看看,不禁庆幸方才没拦着。就陛下这眼神,太子气得往自己身上一鞭子,他们都得人头落地。 “父皇,孩儿没事。这是江充的血。” 刘彻放心下来,又惊呼:“谁?” 卫长君很是欣慰,冲禁卫招手:“进来一个人告诉陛下怎么回事。” 禁卫进去一个,留在外面的禁卫冲台阶下招手,江充的人上来,禁卫推进去一个:“启禀陛下,他也清楚。” 两边人都不敢添油加醋。 刘彻听完五味杂陈,抬抬手示意所有人下去。 刘据很是不安,看一下他大舅,卫长君面带微笑,刘据踏实了,想什么问什么:“孩儿不该杀江充?” “据儿,你才十四。杀了江充天下臣民会如何议论你?” 刘据糊涂了,怎么跟大舅教的不一样,“可他鄙视孩儿啊。我叫他牵马,他还笑我。” “这——”刘彻不好说儿子性子烈,“江充不该这样,但他也是职责所在。” 卫长君一把拉开他:“你差不多行了。小小一绣衣使者都敢无视太子,以后你不在了,他镇不住那些魑魅魍魉天兵天将,政令能出未央宫?” 刘彻踉跄了一下,刘据慌忙扶住他老子。刘彻指着卫长君有口难言,盖因他此话在理。 忽然之间刘彻想起韩嫣的话。韩嫣的意思卫长君入朝,会该杀杀该砍砍,不会为了贤名或收买人心只做善事。 刘彻明白过来:“据儿,是不是你大舅教你这么做的?” 刘据不好供出大舅,又不好骗他皇帝老子,左右为难。 “不是我难道指望你?还是仲卿?”卫长君没好气地问。 刘据松了口气,不用为难了。 刘彻有话说:“他才十四,你就教他这些——” “我不止教他这些。据儿,那人不是江充,是上过战场的公孙敖,你当如何?” 刘据下意识看他老子。刘彻叫他大胆说出来,说错了也无妨,下次记住。得了这话,刘据思索片刻就说:“公孙敖有功于大汉,他这样是居功自傲,头一回我会跟他商议。再有下次叱责,再来一次就贬为庶民。变本加厉再处死。” 卫长君转向刘彻。 刘彻很是意外:“如果是你二舅?朕是指如果。” 小太子无法想象,他代入江充的脸,又摇了摇头,是大将军江充:“一边供着他,一边令人分他的权。大将军功劳太大,除了谋/反,其他罪证都不够处死。最好想法设法叫他回家养老。” “养老也不安生呢?”卫长君问。 太子不知道了:“大舅会怎么做?” “查他的罪证,哪怕只能关他三天。大将军连年征战,很多将军是他手下的兵,一旦交给廷尉,有人公报私仇的话,会牵出很多无辜的人。牵连甚广一定动摇国本。” 刘据不明白:“三天再把他放出来?” 卫长君:“你不会假装忘了?不审不理。廷尉还敢偷偷放人或偷偷审他不成?” 刘据想说这不是无赖干的事吗。他听到一阵笑声,循声看去,不是他父皇又是哪个。 “父皇也赞同这样做?” 刘彻:“大公子就是这些招数多。” “好用不就行了?”卫长君白了他一眼。 刘据见父皇心情好,趁机问:“父皇,江充死了,驰道不平,您不会怪孩儿鲁莽吧?” “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跟卫长君说的一样,儿子和江充之间,刘彻毫不犹豫地儿子,“下次不可这样。你才几岁!” 刘据看向他大舅。 卫长君:“以后也没人敢把你的话当耳旁风。” 刘彻转向卫长君,你还提醒他。 卫长君:“江充的事到此为止。我们聊聊老虎的事。” 刘据想起他出宫前父皇欲言又止,今天宫里也没什么事值得大舅亲自来一趟……刘据心中一凛:“大舅,我的功课——” 卫长君抓住他的衣领,拽着他按坐在茶几上。 刘彻噙着笑抄着手过去看热闹。 “父皇!”刘据满眼乞求。 刘彻:“你母后的话你不听,朕估计说什么也没用。你大舅可是打过公孙敬声。要不要尝尝鞋底打屁股的滋味?” 一炷香前嚣张跋扈的小太子变成了家猫,抓住卫长君的手求饶。 卫长君掰开他的手:“为了你我差点赔进去一匹马。” 小太子心虚地低下头:“我错了。” “过两年再养?” 刘据猛然抬起头来,大舅怎么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刘彻凉凉道:“据儿,你大舅吃的盐比你吃的面都多。” “父皇,孩儿知道错了,过两年不养,以后也不养。”刘据可怜巴巴望着他舅,“我再也不敢了,大舅,气大伤身,跟我犯不着啊。” 卫长君好笑:“你乃大汉储君,怎么犯不着?” 刘据闭嘴,多说多错。 卫长君:“大舅为何养狼崽子?” “看家护院狩猎。”太子脱口而出。 刘彻摇摇头:“非也。据儿,狼崽子自己找上门的。你大舅为了母狼能发现它,头几年它的窝在门外。狼崽子赖着不走,你大舅才把它的窝挪院里。你也有这样的机缘,我们不会阻止。” 太子难以置信,还可以这样啊。 卫长君颔首:“你祖母和去病在地头上发现的。你的博望苑修好了?” 太子下意识看他父皇。 刘彻好笑:“敢杀江充不敢回答?” “江充说话再大声也是仗着父皇给他的权利。大舅打我,父皇拦得住吗?” 刘彻噎得瞪他一眼,告诉卫长君早修好了。 卫长君:“你可以养猫猫狗狗鸡鸭鹅,可以养牛羊马驴,也可以养野鸡孔雀,也可以种各种花花草草果树,有可能伤着你的凶兽,不可!” “不是我亲自喂养。” 卫长君看他:“我喂过狼崽子几次?” 刘据哑了。 “据儿为何想养老虎?” 刘据脱口而出:“威风凛凛。” 卫长君已经从刘彻口中知道这点:“没了?” 刘据想一下:“看家?” “你敢放它出来跟大鹅一样肆意走动?” 刘据摇了摇头。 卫长君:“一块抹了毒药的鲜肉就能把它放倒,看什么家?” 刘据不敢搭话。 卫长君:“我死了,管不住你,随你怎么着去。我活着,你敢故意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我打断你的腿!” 刘据吓得哆嗦了一下。 刘彻心疼:“长君——” “我不是吓唬他。”卫长君打断,“据儿,你且等着。” 刘据想问等着什么,可他不敢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舅骑马回秦岭。 小太子转向父皇:“大舅吓唬我呢?” “同样的话他跟公孙敬声说过。”刘彻觉着不是。卫长君是他找来的,总不能跟卫长君反着来,“敬声在宫里,你可以问问他。” 小太子跑出去。 刘彻看到茶几上带血的剑,拿出去问:“谁的?” 禁卫不敢回答。 刘彻皱着眉说:“拿回去。朕看着就烦。” 黄门赶忙接过去。 候在门外不敢离去的禁卫你看我我看你,问另一黄门章兴:“这事就这么着了?” 章兴:“当年先帝砸死吴王太子什么事都没有,为了一个江充,你想叫陛下罚太子闭门思过?他也配!”说完进殿伺候。 众人想了想,可不是吗。除非陛下想换太子。 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可没有小太子受宠。太皇太后有两个儿子,最宠小儿梁王。当今皇后只有一子。 先帝没有能征善战的大将军舅舅,也没有封狼居胥的冠军侯表兄。 江充是皇亲国戚查多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太子一剑斩杀江充的事传出来,长安内外黎民百姓也是这样认为的。 霍去病和阿奴听说了此事,夸刘据像个太子。卫青把人叫过去,叮嘱他以后切不可这样做。 小太子已经知道二舅打仗行,其他的不行。伉表弟都比他懂得多。舅舅一片好心,刘据也不好不听:“大舅说,以后没人敢无视我,我也没有机会再这样做。” 卫青诧异:“大兄知——是我忘了,大兄着急进宫走驰道,马才被江充拦下。” “大舅奉父皇口谕进宫,他实不该阻拦。” 卫青微微摇头:“你有所不知。早年间江充刚当上绣衣使者,太后还在,馆陶大长公主奉懿旨进宫,车马随从就被他拦下了。” “祖母是太后,父皇是皇帝啊。不一样。” 卫青笑笑:“一不一样人都死了。不说他。既然大兄这样说,当舅舅没说。” “大舅叫我这样做的。” 卫青满脸错愕。 刘据见他这样笑了:“二舅没想到吧?大舅怕以后父皇年迈,我管不住三公九卿啊。看以后谁敢不听我的。” 卫青在俗事上迟钝,不等于他不知道朝中那些弯弯绕绕:“大兄深谋远虑。” “二舅不擅长不必勉强。”小太子安慰他,“二舅了解大舅吗?” 卫青叫他说说看。 刘据说出他想养老虎,大舅要打断他的腿,还叫他等着。小太子想了几天也想不通:“等着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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