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看了周振兴一眼,然后问道,“先生没有其他的要问了?” “好了,我们开始学习吧。”周振兴却没有理贾瑚,而是大声对着学生们说道,“把书翻到公孙丑篇。” 贾瑚也不想自己第一天来就跟先生起了矛盾,衬着他格外不同也不好,他虽不懂周振兴刚刚为何要为难他。 但见周振兴扯开话题,贾瑚倒也没有紧,追着不放的意思,依言跟着同学们一起翻开了《孟子》,然后好整以暇看向周振兴,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夫子是如何教学生的。 “孟子曰…”周振兴先是带着学生们将公孙丑篇读了一遍。 这倒是寻常的操作,贾瑚正等着周振兴,接下来要如何教,就听到周振兴问道,“我刚刚带着大家读了一遍,大家可都记住了?” 学生中间稀稀拉拉地响起几声“记住了。” 贾瑚原本还想这先生倒是挺懂得跟学生互动的,但下一刻贾瑚就听见周振兴说:“既如此,那么大家自己先把公孙丑篇念上百二十遍吧。” 说完,周振兴也不顾学生们的反应,倒是自顾自地就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贾瑚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教学方法,先生只是带着学生们读上一遍,然后就让学生们自己读,还出来一个什么百二十遍? 先生既没有讲这篇的注解,也没有讲其中的典故,连意思都没有解释,就直接让学生自己读? 这算什么教学方式? 贾瑚有些蒙圈,但是他周边的学生应该是早就习惯了先生的这种教育方式,听先生这么说,也不意外,只自管自地开始念起来。 “你们一直都是这么学的?”贾瑚小声问旁边的贾莅道。 “是啊,”贾莅都已经习惯了,说起来也挺理所当然了,“先生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只要我们能读上百二十遍,把内容都记住了,这意思也就自己明白了,自然也不需要讲其他的了” “……”贾瑚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贾学办得这样这样声势浩大,却极少出举人和进士,甚至连秀才都极少有。 “那你们读了百二十遍就真能了解了其中的意思啊?”贾瑚觉得这样的教育方法并不可靠,疑惑地问贾莅道。 “不太懂,但是读完百二十遍以后,我倒是真能把文章给背出来。”边上的贾萍挠了挠头,说道,“不过我爹娘向来说我脑子笨,可能莅哥儿懂。” 贾莅听到贾萍的话,连忙摆摆手说道,“我也笨,我也不懂,所以特意去书店里抄了状元的注解。” “书店里还有有注解的书?”贾萍好像打开了新的大门,“我改明儿也去买一本。” “甲乙丙三个班都是这么教的吗?”贾瑚问道。 贾萍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兄弟在其他的班读书了。甲乙两班都自视甚高,向来不愿意搭理他们丙班的。 再说了族学里所有的学子们都是有竞争关系的,谁都怕自己考得不好掉到丙班去,也怕丙班的人赶超他们,自然是不会有人跟丙班的人讲,他们是如何学习的。 他自然是不知道甲乙两班是如何教的。 贾莅抿着嘴说道,“我倒是偶尔听我庶兄提起过,他们先生好像不是这么教的。” 贾莅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先生这种讲法着实是在耽误他们,但是想起上次他反抗的遭遇,贾莅又沉默了。 “瑚大叔叔,先生在看我们呢,我们还是赶紧读书吧。”贾萍瞥见周振兴正在看着他们,立马怂了,连忙说道。 说完,贾萍连忙低头开始看自己面前的书,念刚刚周振兴“教过”的公孙丑篇。 贾莅也不敢再说话,也连忙开始念书。 “先生,说百二十遍不合理吧?”贾瑚站起来说道,“这百二十遍读完怕都已经下学了,难道先生不应该先给我们讲一讲这篇文的意思?” “到底是荣国府的大哥儿,一来就敢顶撞先生。” “你小声些,可别连累了我。” 贾瑚出声以后,身后就传来小声讨论的声音,贾瑚也不在意,只定定地看向周振兴。 “哥儿可是觉得百二十遍太多?”周振兴见贾瑚站起来问,依旧坐在椅子上,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是。”贾瑚坚定地说道,“而且我不认为读完百二十遍以后就能知道其中的意思。” “歌哥儿到底是没受过苦,自然是不懂勤能补拙,”周振兴开始打苦情牌,“哥们,这样条件好的自然是不知道,像贫困人家的孩子想读百二十遍都没有那个条件可以让他们读。” “我年幼时,家中贫寒,并无先生教导,就是靠着自己读书读上百二十遍,这样寒窗苦读,这才考中举人的。” 周振兴讲话时的那个表情,一副就是贾瑚不懂疾苦,有这样好的条件又不愿意勤奋读书的模样。 贾莅看着贾瑚和周振兴的对话意识地用手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妄图用这种方式逃避。 他也曾提过这个百二十遍方法不对,可上次这位周先生也是这样,仿佛自己只要提一只百十二遍方法不对,就是自己懒,就是自己在这样好的环境下读书都不知道用功。 贾莅还记得,自己被打上懒和不知道用功的标签以后,自己是怎样被同窗指指点点的,回到家以后又是怎样受他亲爹和庶兄的奚落的。 只是这位瑚哥儿应该与自己不同,想来他不会落得跟自己一样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中华书局出版的《科举·秀才》 [2]《孟子·梁惠王下》
第81章 听到周振兴这话以后,贾瑚一愣,倒不是被周振兴的话给堵住了嘴,不好再说下去,怕被贴上懒和不知道用功的标签,而是贾瑚没想到,这先生好歹也是一位举人,怎么就这样答非所问。 不过…… 贾瑚环顾了一圈周围同窗的脸色,不得不说,这位先生的道德绑架倒是实在做得不错。 要是自己但凡接下来的有一句应对得不好,可能那赖和不知道用功这两个锅,自己怕是背定了。 不过,贾瑚前世做御史的时候,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这种打苦情牌的,贾瑚分分钟就能教他做人。 周振兴不是要打苦情牌么?贾瑚就决定用魔法对付魔法。 “说起勤奋,瑚虽然出身颇高,家中也有些余钱,完全能供瑚读书,我外祖父又是大儒,也不存在先生说的“无先生教导”这种情况。” 你那出身是颇高么?是很高好么?老子读了大半辈子书了,辛辛苦苦考中了举人,也只能来你家做个坐馆先生。家中是有些余钱么?自家祖宗十八代开始从地里刨食都挣不了这么些钱。周振兴听了贾瑚的话,听得脸色都快发绿了。 他原本打苦情牌是为了用“懒”这个字压贾瑚,省得这些个公子哥们再敢顶撞他。 又不是来听这位小爷是如何炫富的,如何显摆自己的出身和地位的。 贾瑚不用看也知道周振兴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不就是卖惨么? 贾瑚也会啊。 贾瑚自顾自说道,“旁人只看到我不用为生计发愁,可却没见到瑚刚刚牙牙学语时,便由家中的长辈们教导着启蒙,不过三岁,瑚便要每日往来于外祖父家与自己家之间,只为能跟着外祖父读书,寻常与我一般大的孩子,那个时候应该都还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呢。” “瑚虽然打算学文科举进身,可家中却是以武起家的,为着不坠先祖之志,也为着不让祖父失望,是以,瑚每隔一日,还得跟着武师傅习武,有时候挥剑挥多了,第二天手腕酸得提不起笔来,可瑚还得咬牙提笔练字。” 贾瑚这么一哭惨,倒是让他的那些同窗们改变了口风。 “我原以为做荣国府的哥儿家中婢女环绕,那肯定是只要每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边上了。” “是啊,我爹还说呢,瑚哥儿是荣国府里的凤凰蛋,原本我还羡慕呢,想着自己要投胎到赦大伯家就好了,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肯定累啊,我娘说了,享受多少,就得承担多少。” 周振兴听到底下的窃窃私语,脸色黑了大半,他没想到贾瑚居然也卖起惨来了,只能出言打断道,“哥儿你刚刚不是要说这百二十遍读书法么?你怎么倒是开始……” “可刚刚不是先生先开始说自己年幼时读书的艰辛么?” 贾瑚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一副我就是学你的,把周振兴梗得就差立即晕过去了。 周振兴也不是头一年在族学里教书,年年都是用这个百二十遍大法教的,简直就是省时又省力,自己连教都不用怎么教。 什么?学生学得不好?那不用说,肯定是自己不用功,没有念完那百二十遍,周振兴连个锅都不用背。 期间也不是没有学子们对这个百二十遍大法提出过异议,毕竟那些公子哥们向来是不愿意受苦,但周振兴都以那场苦情戏糊弄过去,甚至还能倒打一耙,说那个学生是不知道珍惜现在的好日子。 久而久之,没人敢质疑他了。 周振兴原本想着今天对付贾瑚也是如此,哪怕是聪慧些,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呢,论玩心眼,如何能玩得过自己这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 可周振兴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贾瑚手里吃了亏。 贾瑚看周振兴脸色变了又变,就是不说话,就想着还得再下一剂猛药。 “学生说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说明一点,读书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不能因为有人觉得这百二十遍法不好,就觉得有人不愿意用功。”贾瑚朗声说道。 贾莅听到贾瑚的话以后眼睛越来越亮,他没想到自己之前的冤屈居然还会有一天被洗刷了,而他再也不用背着那“懒惰”,“有这样好的条件都不愿意用功读书”的名声了。 虽然那件事也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除了他那个亲爹和庶兄以外,也没旁人会在自己面前说自己不用功读书之类的,可那些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插在自己心里。 贾莅一直表面上都是笑嘻嘻的,可内心里却已经多少次想,既然你们觉得我不用功,那我便不读真摆烂得了。 “刚刚先生也说了,先生幼年时是无先生教导,这才只能通过念百二十遍来理解其中的意思,可如今我们是有先生您教导的,又为何要通过您没有先生教导时的方法来读书呢?” 贾瑚笑盈盈地看向周振兴,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周振兴遍体生寒,“难不成我们贾家花重金请个先生来是当摆设的?还是花重金只是为了让我们贾家的子弟体验一下平苦人家的疾苦?” 在场的这些学子们,也就贾瑚有这个资格说这个话。 毕竟族里现在的祭田基本上都在金陵那边,所有的出息也都供金陵那边的祠堂之类的使用了。京城这边京郊的庄子供不应求实在是不好买,张氏虽然之前也想过要买些祭田供不时之需,但因为接连着贾政和贾敏的婚事,也还一直没打听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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