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确信舞女怔住的那一下不是对出乎意料问题的意外,而是被说中的紧张。她表现出来的愤怒是真的,但不是对苏西。 “我很抱歉”,苏西微微俯身以示歉意,“为我接下来的话。” 等她重新站直看过来的时候,舞女因为那双尚挂着泪水的浅棕色眼睛里的歉意和冰冷的理性审视感到一丝不安。 舞女想阻止苏西,但苏西已经开始了。 “你的父亲去世了,意外?疾病?谋杀。你知道凶手是谁,领班?管事。领班告诉你这件事,他还在查别的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你告诉了管事——” 完全不需要舞女接话,苏西关注着舞女每一丝情绪变化,看出了她对这句话的抗拒和否定,“你是非自愿的,但你告诉了管事领班所做的事,你认为是你害死了领班,所以你偷走了他的尸体——”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舞女崩溃地捂住脸,蹲下,发丝散落,露出后颈,新旧疤痕夹杂着一路从肩胛蔓延到露背装的下摆里去。 “我把他埋在我父亲旁边,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甚至不敢在墓碑上写他的名字……” “对不起。” 苏西再次道歉,她凝视着舞女身上那些伤疤,能想象到它们的来历。 尽管接触不多,苏西还是能从周围人的描述中组建出管事的形象。 惯于从人弱点下手的人往往也有着不一般的掌控欲,喜好用项圈控制他人彰显自身地位的人当然也不仅仅满足于束缚□□。 舞女是管事的人,有求于他,有债于他,被折磨的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她畏惧他,甚至无法反抗。 苏西能理解舞女的行为,同情她的处境,但不会因为她的痛苦就对她的错误心软。 一个人为自己犯下的错痛苦是理所应当的事。 而且能够说原谅的人已经不在了。 “也许你需要和心理医生聊聊”,苏西给出建议。 舞女流着泪反问:“像你这种?” “不、我不是医生,我只是跟着人学了点微表情知识”,苏西摇头,“在心理问题判断上,只能说是经验之谈。” “……也许该看医生的是你。” 苏西不置可否,停顿一下,忽然问舞女:“你叫什么?” 她一直没问过这个问题。 “阿比盖尔。” 意为父亲的喜悦。 苏西在阿比盖尔旁边坐下,默默陪着她。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 又开始下雪了。 苏西一直等到阿比盖尔自行整理好情绪,才丢下制服和工作,直接去了阿比盖尔所说的墓园。 她找到一块只刻着名字缩写J.E.的简陋墓碑。 雪下的不大,但也够给在墓碑前伫立良久的苏西戴上一顶白纱。 外界的低温和体内的滚烫互相冲突,刺得苏西头疼欲裂。她闭了闭眼,压下模糊视线的泪花,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我该带束花来。但你也知道,哥谭的花很贵,没多少人敢在毒藤女眼皮子下出售她孩子的尸体。” “我本以为你要做什么坏事……如果离开这个世界不算坏事的话。” “我给你想了一条墓志铭,就叫‘这里躺着一位好人’,也许我可以给你烧封信下去问问你的看法。” 苏西稍稍停顿一会,抬手摸自己发烫的额头,觉得自己在这种状态下说几句胡话也不算什么。 “现在我才发现,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以前我不想在意这些,觉得在这里,我只需要知道谁是干什么的就行。就像对待游戏里的NPC,只需要知道谁是发布任务的村长,谁是进行交易的商人,而不关心在代号、职业之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把这里当成现实,没把这里的人当成真实。” “直到你这么突然的死掉”,苏西拍拍墓碑,苦笑一下,“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开始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了。我就在想,你死了怎么也不先知信一声,怎么死亡是这么轻飘飘的,悄无声息的,猝不及防的……” “然后我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未来是不可预测的,死亡是无处不在的。上帝为你丢指明命运的骰子时可不会提前说,不管是什么福运灾祸,老天要降到人身上,人也只能受着……” 苏西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幽幽叹了口气,甩一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再次沉默下来。 直到一声呼唤打碎雪夜的宁静。 “你好,你来看雅各布吗?” 来人一身黑色长裙,头戴黑纱,打扮的像个新丧中的寡妇,身材圆润,五官平平无奇。 苏西看不出对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她就是微妙的感觉对方很危险,于是她神色自若,开始装傻: “不,我来看约翰。” 寡妇愣了一下,“阿比盖尔告诉我是这,我找错了吗?” “说不定是我找错了”,苏西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向寡妇确认,“我记得他有两个儿子?” “……我们肯定是有人找错了,我和他只有过一个女儿。” 苏西又盯着寡妇看了几秒,微妙的不和谐感依然存在,但她没从对方身上发现恶意,于是她率先开口道歉:“抱歉,夫人,我刚说谎了,我只是不确定你叫住我的目的在故意试探。” “没关系,毕竟这里是哥谭”,寡妇垂下眼睛,哀戚地望着墓碑,“而且他又是因为那种原因而死。” 苏西跟着望向墓碑,没说话。 “你认识苏西吗?这是给她的。” 寡妇拿出一个有些厚度的牛皮纸信封,封皮上写着苏西的名字,能从未密封的开口看见里边是绿油油的钞票。 “……”,苏西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她拒绝了,“夫人你留下吧,这本来就是我赠予领班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理由。” 寡妇的态度也很坚决,“他只是代你保存,我不能拿这种钱。” 推诿两次后,苏西拗不过,只得接下信封,又陪寡妇站了一会,直到强烈的眩晕不适感掐紧她的喉咙,她不得不告辞离开,去找个隐蔽的角落吐出翻涌的胃液。 寡妇注视着苏西离开的背影,插在口袋里的手在手机上盲打: “菲尔,我看见你办公桌上照片里的女孩了,她还活着。”
第25章 一袭黑裙的女人离开墓地, 走在寂静无人的小道里,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哥谭的夜晚,边走边揭下脸部的伪装, 放瘪宽松长裙里伪造身形的充气道具, 几步之间,原本平庸毫无特点的胖女人就变身为一举一动勾人心魄的魅惑美人。 她看向蹲在滴水兽头顶的黑影,勾唇一笑, 和他打招呼:“你来的比我想象的要晚,蝙蝠侠。” “黑寡妇”, 蝙蝠侠的回应很冷淡, 绷直的嘴唇线条明示着不愉快的心情, “告诉神盾局, 离哥谭远一点。” 黑寡妇摊了摊手, “公务在身。你知道你的城市有人在搜集氪石吗?” 这句话隐藏的信息很多。 首先, 公务意指政.府下达的任务。 在九头蛇将神盾局穿成筛子的事暴露后, 神盾局曾一度濒临解散。考虑到神盾局作为政府和超英联盟间的沟通桥梁, 加上正义联盟和复仇者联盟的态度, 各国联合代表议会里想将神盾局解散取而代之的想法才被压下来。 但作为代价, 神盾局需要为维护国家安全工作, 局长尼克弗瑞被架空,起码一半的权利都被移交给政.府直接管辖。 其次,搜集氪石。 氪石源自于氪星爆炸后的碎片。自从超人的宝宝飞船抵达地球后,氪星碎片也仿佛一同被地球吸引,氪石在地球上泛滥一时。 在超人还未打响名号, 没人知道氪石是氪星人的弱点的时候, 这只是一种颜色诡异还带有放射性的外星陨石,而在超人出现后, 这便成了炫耀自己拥有制服超人的能力的象征。 为了避免出现超人因为无处不见的氪石发生意外或是暴露身份,蝙蝠侠和超人曾联手清理了地球上大部分氪石,将它们丢入太阳。 当然,蝙蝠侠的密室里有大量氪石储备,总是追着超人跑的莱克斯卢瑟也私藏不少。 如果有人为了对付超人而着手收集地球上散落的零星氪石,蝙蝠侠并不感到意外。 爱戴超人的人很多,憎恨他的人也不会少。 让蝙蝠侠打起十二分注意力的是黑寡妇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她受政.府安排,负责调查有人搜集氪石的事。 氪石并非违禁品,既不能做能源,又具有害辐射,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超人的弱点。 政.府关注氪石去向的缘由可想而知。 蝙蝠侠短暂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低沉,“我会处理这件事。” “其实我过来,还因为斯塔克托我给你带句话”,黑寡妇不在意地笑笑,“他说要是你家小鸟再不打招呼就进他战衣的数据库,他就把蝙蝠侠性感照片送上报刊头条。” “……是他水平不行。” “嘿!你说的什么鬼话!”,斯塔克的声音从黑寡妇的通讯器里传出来,提着声调,带着夸张的装腔作势,“他进的只是我的废弃数据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只是跑来我家翻了垃圾桶,拿走我的智能管家暂时还没粉碎清除的回收物。” “呵”,蝙蝠侠颇为嘲讽地冷笑一声,不与闹小孩子脾气的斯塔克多计较,抖开披风迅速离开。 发现斗嘴对象故作高冷离开,斯塔克有些恼火,“该死的,我现在就把蝙蝠洞所有电脑屏幕都换成斯塔克的标志。” “男孩们——” 黑寡妇叹了一声。 在比较同队的男超英们谁更幼稚的话题上,她和神奇女侠总有说不完的话。 待喧嚣平息,黑寡妇神色重新凝重起来。 在为政.府办事的这段时间里,她旁敲侧击,探寻出不少信息。 政.府里一直有种“超英祸论”的声音,意为凡地球所遇大小灾祸,皆源于超英的存在,超英是地球的威胁,将且必将带来祸乱。 比如因为超人的存在,引来了外星人入侵;因为蝙蝠侠的存在,哥谭疯子层出不穷;因为钢铁侠的出现,造成了智械危机…… 将国家的灭亡归咎于个人,将时代的灾难归咎于某一群体,荒诞、粗野、丑恶且极具蛊惑性。 如果这类理论广泛传播开,说不定会引发现代版“超英恐惧”。 她曾听到过有人议论超人挡下瞄准纽约的导弹的事。 不是为纽约免于毁灭而感到欣慰,而是首先评估超人的战力,散布目前人类威力最强的武器都无法杀死超人,如果有一天超人站到人类对立面,人类该怎么办的恐慌。 居安思危,她能理解。 负责的掌权者会为国民生命安全作保障,为国土安全做防御,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危险做预案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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