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的。我们在潜意识记忆里找到了实验室各处基地的信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我来了。” “你很有把握能见到我。” “因为我知道我是你们无法拒绝的诱饵,而你又是关键之事从不假手他人的作风,在这种最终执行的时候,你一定会亲自把控计划进度……但你的真身还是很让人大吃一惊,像一扇红色的活着的门……我完全辨认不出你人类的样子。” 艾荣恩沉默一会。自从以这种把自己改造成这种形态后,他丧失了大部分人性。以前他还会对苏西倾注少许同情心和移情,现在只剩下追寻目标的偏执疯魔。因为不再拥有人形,而痛恨拥有自己过去外表的复制体,发布指令在一出厂的时候就毁掉所有复制体的脸,即使使用那些复制体的也只有自己和智能主脑。 他还保留的为数不多属于人类的部分,大概就剩不容置喙的执着和相对旺盛的好奇心。所以当苏西说起自己潜意识梦境内容的时候,他没有打断她。 “这个世界上有一群被称为筑梦师的人,他们能通过构筑梦境从人的潜意识中盗取信息,同理,他们也能借此植入信息,或者寻找那些被表意识遗忘的记忆。” 被蝙蝠侠用金钱攻势找来的筑梦师是金盆洗手好几年,靠在华尔街打拼挣钱抚养两个小孩的单亲父亲柯布。柯布为苏西构筑梦境,限于信息保密性,柯布停留在深层意识外的梦境里,只把迪克送进了潜意识梦境寻找线索。 人的潜意识里可能会有各种天马行空的东西,而在自我认知混乱的人格潜意识里,最可能出现的情况便是奇形怪状的多个自我。 迪克刚一进入潜意识梦境,就有一个熟悉身影自上而下砸在眼前,他僵硬着低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下一瞬间,熟悉的身影再次高速坠落,在即将触及地面时突然消失,重新开始无止境的坠落,从高空中看不清的小黑点飞速下降放大、消失、反复。 迪克感觉自己心梗了一下,伸了伸手又缩回去。柯布警告过他,如果在这种多重自我认知的潜意识中触碰到错误的目标自我形象,很可能会导致人格转换的情况。可奇怪的是,苏西潜意识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混乱的自我认知? 有无限重复坠落的,有一遍又一遍从河里飘过的,有躺在病床上连着数不清数目的镇痛泵的,有趴在酒瓶碎片和呕吐物的大坑里的……但那些都不是他的苏西。 迪克继续往更深处走,一直走到看见一座被竖着剖开、似乎是将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房子强行拼合起来的房屋,从中间分为泾渭分明的两半,一边各有一个和苏西相似的小女孩,像单人哑剧表演一样,各自过着悲喜剧对比强烈的生活。 迪克有种预感,于是他停留下来仔细观察两人的区别。 同样的稚嫩年纪,同样的满身泥土背着书包回家,一边是讨好笑着的泥猴,一边是茫然困惑但还是对着什么人露出微笑,捂住书包上的泥脚印。 同样长大一点,同样的芭蕾舞蹈服,同样做完一套鞭腿转动作,一边停下来玩笑式做着谢礼的动作,一边稍作停歇便继续不知疲倦地旋转起来,直到突然重心失衡摔下高台。 同样的成人日,同样的一张长桌各坐一端,同样的一块生日蛋糕摆在中间,好像这一次两边角色的生活终于要如镜像般同步了,然而不幸总是发生得那么突然,作为幸福人生对照组的那一边房屋颤抖起来,猛地震动一下,墙壁断裂倒塌,蛋糕被扬起的尘土盖住,而另一边却安逸快乐地吹熄蜡烛。即使蛋糕的样式再怎么相同且均等地划分成两半,这也只是两个互不相及的世界。一边唱着欢快的圣诞歌,另一边推不开压制自己双腿的水泥板还焦急地呼唤父母。当这边用刀切开蛋糕溢出草莓果酱夹心时,另一边正呆望着沉重的钢筋水泥下流淌出混合了尘灰的鲜血。 迪克的心紧了又紧。 这两段人生,一边来自于苏西被植入的记忆,一边来自于苏西身体经历的遭遇。如果苏西要隐藏保持自我,很有可能就藏在两人之中,但会是哪一个? 迪克难以分辨。 当理智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也许该听从一下所谓的直觉,所谓情感、经验和潜意识的指引。迪克的视线落在支起上半身,双手撑在从石板下淌出的血液里被染红而毫无知觉的女孩身上,然后下挪,盯着血泊中模糊不清的倒影,终于在倒影的左手中指上找到一抹突兀的黑色。 迪克向血泊伸手,如同穿过水面一样抓住苏西的手把她拉出来,戒指一离开血泊,立马恢复成亮眼的蓝色,而苏西也成功逃脱如保存标本的琥珀般的粘稠血液,停下被动的镜像模仿行为。 “你又找到我了。” 苏西释然地笑着,抓紧迪克的手不肯放松,防备性看向表情空洞望着他们的女孩,“你是过去之人,你一直藏在这里。” “过去之人活在过去的记忆里,很符合逻辑”,过去之人漫不经心应了一句,熟练地控制梦境让一片狼藉的房屋废墟消失,坐回形影不离的轮椅上,“你们找到了这里”,她看着苏西,“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走到这里。” “什么?” 过去之人无视掉苏西的疑问,“抓紧时间,记住我接下来说的……” “她说了什么?!”,艾荣恩追问。 “一些实验室秘闻,比如你按自己原先的人格模式制造出智能主脑却日益畏惧忌惮主脑的发展,然而又离不开主脑的帮助,只好强硬地写入禁止违抗、伤害、欺骗你的核心定律,每日更新覆盖系统日志以防止主脑产生过度自我意识。可惜千防万防还是出了错误程序并成功逃离控制,也就是对我照顾有加的领班先生。” “你不相信主脑,处处限制他,不然这么强大的智能程序早就能统一全球网络电子产品进而控制全世界。”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被你们控制的芯片人偶有太多不方便直接清除存在的麻烦角色,团体数量大,每个人还相当于一个微型干扰信号发射塔。如果你们调动所有人能给社会造成巨大混乱,现在好了,你发觉上次主脑为我提供通讯线路的事,这次又抓住我,便不许主脑插手。可你再怎么改造自己也无法在信息处理和网络方面赶上一个电子生命,你做不到同时控制所有人。” “不能所有人,一部分也……” “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所说的事感到这么好奇,甚至连发现我在拖延时间也会停下来迫切地想知道谜底?” “为什么?” 庞大的脑组织块颤蠕的频率增加了几分,音响传出的电子声线没变,声调却变化明显,“因为我喜欢谜语,喜欢谜底。” 苏西在艾荣恩的惊诧中解释道:“你看中过谜语人爱德华尼格玛的大脑,按流程先通过芯片剥夺其意识。你为了防备智能主脑自己亲力亲为,接收并处理尼格玛的人格记忆。有强烈执念的人格总是很难被消化,而你没拿到尼格玛的大脑,对他轻蔑慢待以至于不知不觉让尼格玛的人格在你的地盘里成功夺得一席之地。” “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轻慢的不是谜语人,是所有超英超反”,压制住尼格玛人格的艾荣恩指正道,“你拖延时间也毫无用处,平行世界间的不稳定度已经归零,活化你能力的机器也已经启动,你没办法回头。” “我看见了。” 在苏西视野中,目光所及之处的空间被无限拉长,不管看向哪个方向,都会看见无数个排成长龙的自己的后脑勺,失去了明确空间感知能力。 “但你为什么会相信过去之人的说法?”,苏西语气似笑非笑地指出,“她可是社交鬼才,连人工智能都能策反。想知道智能主脑为什么能不触犯三大定律生成错误病毒?因为错误程序储存在独立端子集个体上,在子集向主脑反馈时打了个时间差,主脑一接收到病毒子集的信息就正好是你设置的更新覆盖系统日志的时间点,没有违抗、伤害、欺骗你,他就这么慢慢形成自我,而不单单仅是你原有人格的数据拷贝。现在到了图穷见匕的时候,我们计划的协助者也该第一次正式亮相了。” “抱歉,博士。” 被压制的智能主脑瞬间越过艾荣恩的权限接管实验室,同样的电子合成声从另一处音响响起,语调沉缓,却比艾荣恩本体的语调更有人味。 “不,这不对,你们甚至没有停下活化能力的机器!你们想毁了那个世界吗!” “相反,我们希望无论哪个世界都能好好留存下来,但可惜我能做到的还是有限,只能通过提前建立的链接,将我们的世界和那个和平世界粘合成镜像世界,就像磁铁正反两极,相似又相反,相生不相见。” 巨型脑花剧烈地颤动起来,尖叫着反对。苏西可不会理会他的意见,空间感知失调的视野中出现一抹亮蓝,落在所有投射的苏西背影的肩头,像一条串起全部平行世界的蓝线,收紧拉拢世界发展的不同可能性,最终融成一个原点。 看到期待的发展终于实现,苏西几乎是脱力地放松每一块肌肉瘫在手术床上。实验室还是有点优点的,毕竟他们的科技水平一直在世界前沿,针对自己的能力捣鼓出不少奇怪科技。 她勉强提起声音回复艾荣恩,“别急,等下再收拾你。变异成这种奇形怪状,我想有很多人会对你感兴趣。” 音响里却传出艾荣恩慌张的声音,“你在干什么!你不能伤害我,停下,我压制住了谜语人的人格,你应该听从我的命令才对!” 存放艾荣恩脑组织的培养罐被注入无色透明的油状液体,推开蛋清色的培养液,黏附在急促搏动着的脑组织上,肉眼可见地快速腐蚀着肉块。 苏西惊愕地抬头去望智能主脑曾使用过的音响,即使知道那并不能代表电子生命所处的位置,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一眼。她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那正是过去之人用以策反他的理由。 苏西张了张嘴,犹豫几下,最后看向愤怒地大吼大叫的艾荣恩,说出造成这一切最为关键的真相: “在你为主脑设下三定律之前,你拷贝给他的人格数据就已经在他的程序里写下构成核心的一条,‘找到,并保护好你的女儿’。” 艾荣恩的音响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取而代之的,是主脑平静的声音:“雅各布艾荣恩,经演算,判定将会对弥赛亚艾荣恩造成严重威胁,执行清除程序。” 艾荣恩再没了声音,变形巨化的脑花在腐蚀性液体冲刷下像一枚逐渐溶解的泡腾片,最终安静的化为气泡消失,只留下一罐浑浊的培养液。 苏西闭紧嘴唇沉默着。即便一人一程序刚才还算协同合作的同伴,身为人类的本能还是让她下意识对失去限制的人工智能抱以警惕,尝试用能力去看主脑失控危害世界的可能性。可她忘了刚将小世界整合修补好,幸运的、不幸的可能性未来不再被固化在没有变化可能的伪平行世界里,而是回到作为世界原点的黑匣子里,未来有无限多种可能。她观测到的无限量可能性数据冲击得大脑宕机好一会,听着主脑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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