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夏油君其实也已经看出来她的喜欢只是不说的,因此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击碎的穗波凉子忍不住这么问。 被五条君知道自己的心事对她来说并不会如何, 然而,如果夏油君知道她的心事却什么表现都没有,那其实就和拒绝她没有差别,因此明明还没得到回答,她的快速跳动着的心就快开裂了。 然而,五条悟却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紧张,也不懂她这么多情绪从何而来,他一时间不明白也无法完全探究出她的心情,但他隐约发觉或许他并不该在此刻戳破她的少女心事,不过做都做了,也没法后悔,他只能歪歪头,很诚实地回答她的问题:“不,很隐蔽。我也观察了很久才发现。” 这大概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因为在他说完之后,少女怔忪了一瞬,又将脸上笑容隐没了,但此刻,她不笑要比笑真实多,因此五条悟宁愿她不笑。 “……是吗?” 她喃喃地询问他,却并不再需要他的肯定,在短暂地出神后,她点点头,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用很轻的语气感叹了一句:“这就好。” “这哪里好了?杰说不定永远也看不出来。” 五条悟不明白她的想法。 “那才好呢。”黑发少女垂下眼,去盯着虚空中不存在的某一点,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烟花的爆声和人声的喧哗里,五条悟走近了她几步,才能完全清晰地听见她很惆怅的感叹:“看不出来才好呢。” 是真心话,而非什么反话。 然而听清她话的五条悟却不理解。 “为什么?” 他这么问她。 喜欢,暗恋,是他全然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他总有太多问题要问,即便他大概知道这时候不问问题最好,然而他依旧是要问的。 他也知道,穗波凉子也总会回答的。 在这个全是烟花,灯光,人声的七夕的夜晚,他垂眸看着同样垂眸的,难得一点笑容都没有却也并没有在生气,只是平静而有点哀伤地站在他面前的穗波凉子,看被天上明灭的焰火照出不同颜色的黑色的长发以及她脸颊边的被风吹动的,飞到她脸前的碎发,他生出一点想伸手帮她把它们勾到耳后的想法。 但在此刻,他的肉身好像与灵魂割裂,因为即便想了,他的指尖却甚至都没有为此颤动哪怕一下。 这是个很奇怪的夜晚,以至于五条悟都在怀疑他是否一直都在镜中从未出来。 但穗波凉子不知道他的想法,她从之前低下头后就再也没抬过头,因而也再没有看他,她虽然在和他对话,却又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沉默了一会儿,回神后才迟来地觉得头发烦乱,将那几缕发勾到耳后,她垂下手,短暂地抬眸看他,为自己将要说的话露出一点腼腆,无奈的笑: “因为……啊,五条君这么突然问我,我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这么说着,带着点犹疑地侧过脸,沉吟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发问: “五条君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表现出来,夏油君也无法回应是吗?那么,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我很清楚……夏油君虽然温柔好脾气,看上去也的确是不会让自己的喜欢困扰到别人的那种人,但我知道,他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五条悟已经知道她的心了,于是穗波凉子也不愿意再在他面前遮掩自己的表情,在说到喜欢的男生的名字之后,她便不再看五条悟,而是继续侧过脸,凝视那虚空中的一点,她没有微笑,但脸庞却比微笑时更温柔,她很细的,青黛色的眉舒展,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梦里才存在的美丽,又携带着一点因为心意似乎永不能得到回应的哀愁。 好像她口中的‘夏油君’就在眼前似的,但五条悟又知道,她面对真正的杰时从不这样。 即便她注视杰的目光会比面对任何人时都缱绻温柔,然而这情绪也始终都藏在她层层叠叠的伪装之下,在先前五条悟只能窥见几分,直到此刻它才现出它的真容。 这种情感对五条悟而言极为陌生,于是他忍不住用比平日认真一万倍的态度去观察穗波凉子,几乎一眨不眨地注视她,听她用很轻柔的,晚风一样的声音和他说话: “如果夏油君喜欢一个人,他才不会让他的喜欢只是隐蔽地存在着,即便不会在细致地观察以及深思熟虑后果断地告白,也一定会在日常相处中展示他的喜欢,还会让对方惴惴不安地猜测怀疑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还疑心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抱歉,这样听起来,夏油君似乎有点坏了,但是,我猜测里的夏油君喜欢人的样子就是那样的。” 在说到这里时,穗波凉子还为想象中夏油杰可能展现出的姿态而短暂地微笑了一下,而后,这种于幻想中的,虚无的甜蜜就被她很清楚的现实打碎了。 “而很显然,无论是我猜测里的夏油君会做的方式,还是普世意义里男生喜欢女生时会做出的追求的举动,都没有在我和他的相处里出现过哪怕一次,我和夏油君认识很久,然而始终只维持在很清晰的朋友关系之内,从没越过边界一步,因此,我很清楚,夏油君是绝对不喜欢我的。”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穗波凉子很清楚,她自己向来是个冲动又冷静的人。 她的冲动体现在她为了这段暗恋居然敢让手无缚鸡之力,只带着有用又没用的「春日笼」的自己踏入咒术界,就在刚刚,在她的第二次任务中,她就差点被关在镜子里再也出不来,说不定下一次她就会倒霉地彻底死掉。 但即便如此,她也绝不退缩,还在期盼第三次的任务,是完全鲁莽而不要命的愚蠢的冲动的执着。 然而在除去那份冲动之后,她又总是很冷静的,以至于可以说她很清楚自己在正为了虚无缥缈且也许一生都不会真正得到的东西行于钢丝之上随时会坠落,然而她偏要为之。 穗波凉子有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她总是会去做的。 而现在,她正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几乎在诛她自己心的话,侧过脸,看向五条悟的同时,为自己和自己的暗恋下了判词:“他不喜欢我,那么,我的喜欢倘若被他知晓,对他而言就是困扰了。” “喜欢,为什么会是困扰?” “呃,因为……”穗波凉子有点被问住了,她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但当触及到他的确迷茫且疑惑的一双眼睛后,她就意识到了他并非是明知故问,而是的确不懂的。 她回想起之前在闲谈中夏油君和她透露的,五条君在上高专之前一直在家族当大少爷的过去。 意识到他大概从没喜欢过人且他家族里大概也没人敢喜欢他,于是,穗波凉子立刻意识到倘若不和他解释清楚他恐怕要一直问下去,于是,她有些苦恼地皱起眉,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而后,不太确定地开口: “普遍,当人们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爱胡思乱想,多想,幻想,会觉得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在回应她的喜欢,如果你明知一个人喜欢你却不拉开距离的话,看上去就很像是在吊着她。尽管你没有那个意思,但在别人看来是的,也许五条君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但这种举动对暗恋者其实也是很残忍的事情,让她以为自己能得到却始终不得到……所以,一般情况下,当人们得知别人喜欢自己而自己却没这个意思的时候,都感到困扰,并选择拉开距离。” 因为从没遇到过有人问这样的问题,因此,国文很好,说话逻辑一向清楚的穗波凉子在这种时候说出的解释也难免显得冗长而赘述了。 但五条悟明白了。 他托着下巴沉吟,有点不太确定,亦或者是听懂了所以不敢置信,因此一定要开口问个究竟:“所以,你们会因为知道别人喜欢自己,就不再跟他做朋友了,对吗?” “是的。” 五条悟很不解,甚至完全不敢相信:“无论是再好的朋友,发现后都不会再继续做朋友了吗?” “……这我倒不太确定,但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不会。” 不过穗波凉子自己也清楚,对夏油君而言,她绝对不是什么‘最好的朋友’,所以也不做这样的妄想。 而在心里把友情看得挺重的五条悟在穗波凉子三番两次地承认否认后有点受伤了,他理解她的说法,却不认同她的决定,他狠狠地拧起眉,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女,明明知道无论问再多遍答案也不会有改变,又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关系还在,可是心却变了吧。” 黑发少女在短暂地停顿后,叹了口气,以这样一句暧昧不明而又富有哲理的话作为最终的回答。 “……我不懂,什么心却变了,我就不会。”五条悟皱起眉,他偶尔也会遇到无法理解普罗大众约定俗成的‘常识’的情况,而现在,显然就是这种情况。 他不理解,所以不会遵守,有时候理解了也不会遵守,他只会在乎自己舒不舒服而绝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但同时,他又知道,他永远只能控制自己而很难改变别人的想法。 穗波凉子更是难改变的人之中的佼佼者。 于是他不再问,他也的确在这上面再没了什么兴趣,只呼出一口气,摊了摊手,露出一副太难搞所以放弃了的表情,开始抱怨起来:“啊,搞不懂,真是的,只要是喜欢人,都会这么弯弯绕绕吗?” “也许只有我的喜欢是这样的?” “噢。” 白发少年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后脑勺,点点头,并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而正当他们应该将这些话题结束,继续去看还没结束的花车巡演和烟花时,他又突然想到什么,侧过脸突然问:“对了,那么,穗波,你选择进入咒术界也是因为杰吗?” 穗波凉子点头:“是的。” “那个时候拦下我保护春日笼也是因为这个。”这一回他索性不用问句了。 穗波凉子又点头:“是的。” “那你答应暑假来高专不会也是因为——?” “这倒不全是了。” 还好,还有一点良心的黑发少女没在这个问题上也点头,她侧过脸,很真诚地望向差点因为一腔真心错付而要闹脾气的五条悟,忍不住笑了一下,在他真的要闹脾气之前,连忙向他解释:“虽然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但是另外一部分是的确想和你们像朋友一样相处一会儿,毕竟咒术界是全新的世界,虽说不怎么好奇,但有机会的话,我也的确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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