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油杰没为这件事做出任何反应,显然习以为常,然而脸皮薄的,没说人坏话只听了几句的少女在这时候却红了一下脸,往旁边挪了一点,拉开了和夏油杰以及更远处的五条悟的距离,侧过脸,掩耳盗铃似的不去看他们了。 在初中的三年里,夏油杰虽然没有和穗波凉子过多接触,却也隐约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格,知道这时候她是有点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脸上的笑容没变,依旧温柔地看她,玩笑似的开口,适时地为她解围: “悟的眼睛很好听力也很好,所以穗波同学以后如果讨厌悟,记得得在他不在的时候和我说坏话。” 他这样一说,穗波凉子是没忍住笑起来了,但另一边的,完全没长大的六眼也跳起来了。 “喂,杰,未免太偏心了吧!我哪里就一定会惹她讨厌了!更何况这家伙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轻易讨厌别人的性格吧?我哪里会那么容易被这种人讨厌啊?” 他说着,摆出一副生气又惊讶还带着点胡搅蛮缠的表情来,把墨镜往下一拉,往前走两步,第一次越过杰正式把目光投在那个看上去脾气就特别好的女生身上。 然而,虽然他并没有将战场牵扯到她身上的打算,但口气却因为在和杰闹脾气的原因不算太好,而同时,又用像是不争出高下,不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决不罢休似的灼灼目光盯着她,问: “喂,你说对不对?花见(はなみ-hanami)!” 并非是他故意要惹她生气,毕竟才是第二次见面,黑发少女之前也没怎么惹他,他也不至于为两句玩笑话耿耿于怀。 他们关系没近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她看上去也不是好和人开玩笑的脾气,因此五条悟只是想得这看上去脸皮很薄的少女的赞同,得她一句‘的确不会讨厌五条君’这样的话,让他可以继续和杰吵闹,进而就用这一点把今天一想就长到离谱的报告全权推脱给他。 然而,百密一疏的是,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认真记过她的姓氏。 即便从她出现开始杰已经念了她姓氏几十遍,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因为听了太多次所以大致记得音节,因此说的时候还算自信,不过显然,这一次他的自信用错了地方。 因为他的确叫错了名字。 于是,黑发少女脸上刚刚被夏油杰逗出来的那一点笑顿时散开了。 看来她的确不是喜欢和人开玩笑的脾气。 至少不喜欢和还不怎么认识的五条悟开玩笑。 但她也并没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只是歪了歪头,借用抿嘴唇的动作松了上扬的嘴角,那暖棕色的眼眸第一次认真地从夏油杰的脸上挪向他,明明只是视线的转移,但刚刚看夏油杰还温柔到要滴水的含笑的眼睛看向他时就一点情绪也不见了,可她也没有冷脸,只是在这一刻,面对他,看向他,她只在做很简单的,‘看’这一个动作。 黑发少女的眸色此刻是很暖的棕色,笑起来看人的时候像粘稠的蜜糖,即便不笑也总让人感觉温和,但是,在被她看的这一刻,五条悟突然意识到她的眸色大约是假的,并很笃定她原本的瞳色该是冷色才对。 因为,在她笑意还在但并不在笑的此刻,那双暖棕色的眼睛突然显得无比地,突兀。 而这一点细微的,几乎完全没法被人察觉,总之没被夏油杰发现的很有趣的变化,让五条悟一瞬间都有点没反应过来,而在他推下一点墨镜,眯起六眼想更仔细看黑发少女脸上表情的前后区别时,她已经很轻的挑了一下眉尾,用虚假的柔和将刚刚脸上什么都没有的表情遮掩掉了。 在此刻,她也并没有微笑,但她有一张看上去很柔和漂亮的脸,所以不做表情看上去脾气也很好,她就这样,很熟练地,把那一点一时半会儿谁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情的表情藏在了她好看的脸里。 她没说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性格,也不说自己到底讨厌不讨厌他,只用很轻,听上去与之前没差却又的确有差却说不出哪里有差别的的声调说了句不太重要的话: “抱歉,空条(Kujo)君,我叫穗波(ほなみ-honami)。” 即便五条悟不能用任何的句子形容出她表情和语调的改变,但此刻他也能很清楚地知道这是她对他叫错她名字的反击。 他动作幅度很大地挑了一下眉,为她莫名其妙的,看上去和她那张脸完全不符的小肚鸡肠咂舌,不明白为什么有那样一张脸的人怎么会因为只是叫错名字而不高兴,自觉有点看错人的六眼不满起来,忍不住质问了:“哈?你明明记得我叫五条的吧?” “抱歉,因为只听过一遍,所以是真的没有记住,很惭愧。” 一举考入偏差值接近80的学芸附高的少女眨眨眼,像是真的因为‘没记住他的名字’而很抱歉地望向他,不过尽管她表情做得十成十的真实,但显然五条悟并不相信。 但穗波凉子也并不在乎他相不相信,她只是冲他礼貌地微笑一下,转而看向了身侧一直微笑着望着他们的黑发少年。 夏油杰其实并不是有点矛盾就会出口的性格,大约估计要等吵起来才会介入,也很清楚初见的友谊的确要靠小冲突来升温,所以并没有参与他们两的小小争执。 但穗波凉子才不会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更不会为这点小事真生气,于是,她没再去看好像有点炸毛,似乎还想和她辩论的五条悟,只是重新将柔和的视线投向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问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在她看来也算很重要的问题: “对了,夏油君,虽然之前横山女士和我大致说了一下任务情况,但,我并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春日笼」,也不知道具体我要怎么做。” 她说着,望向了一直在五条悟手中的「春日笼」。 「春日笼」,顾名思义,它本身是用来装烛火的石灯笼,与常见的立式供灯不同,它并没有支撑柱,只有可装烛台的上半截,看上去也不重,是能够被捧在双手之上的大小,整体形状是四柱雕刻着紫藤花的亭子,大约是应和武翁槌命乘鹿而来的传说,立在亭子正中央是鹿形状的烛台,稍微凑近点看,可以看见鹿的皮毛肌理和紫藤花上很精致的花纹。 虽然说是特级咒具,但此刻,除去很明显的,将它拦腰截断又被修复的那道裂痕以外,它看上去与春日大社里的其他石灯笼的区别并不是很大,也并没有什么神异之处,只是上面的花纹让它看上去昂贵而已。 而正在穗波凉子打量他手里的「春日笼」的时候,五条悟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你什么都不用做,跟着我们进去就行了。” “是的,至于领域——”夏油杰说着,伸手从五条悟手中拿过咒具,递给了她,“按照资料上说的,应该只需要穗波同学你碰到它,把住它,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念「光明之春」就可以了。” 这听上去的确玄而又玄,然而在穗波凉子拿到这用石头打造的灯笼的这一刻,像为了证明他们话的准确性,灯笼中央的鹿角上霎时亮起了暖色的,小小的烛火。 很小的一点光亮,是摇曳的,看上去随时会被夏日暖风吹灭但却始终存在着的。 凭空点起的火焰对穗波凉子来说是完全的超自然现象,更何况这是由她一手造就的超自然景象,这自然让她不免有些惊奇地捧起它细看,而此时,夏油杰也适时地向她做出了解释:“这是你的咒力的具现化,它能亮起来,就说明储存的咒力足够开领域了。” 当然,现在「春日笼」中的咒力并不是穗波凉子的,应该是之前的某位持有人剩下的,但在这方面,「春日笼」并没什么限制,现在她也能用就是了。 说着,夏油杰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召唤出了一个在他收集的咒灵里品相还算好看的,以被折下的花朵作为拟态的咒灵,而后,试探性地开口问:“穗波同学,你能看到它吗?” 穗波凉子抬眸,在她的视角里,她只能通过夏油杰向上的手掌意识到他正托着什么东西——她猜测大概是咒灵,不过,无论她凑近还是远离,瞪大双眼还是眯起一点眼睛,都不能看见他手里那东西哪怕一丝一毫。 她摇摇头:“不可以。” 尽管之前夏油杰就知道她在危机情况下看不到咒灵,但并不确定特级咒具会不会改变人的视界,直到此刻捧着「春日笼」的少女仍然对着咒灵摇头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接下来穗波同学出的第一个任务就要面对特级咒灵,就算做了心理准备,她看到后估计也得吓得好几天睡不好觉的,因此看不见咒灵在这时候反倒是好事了。 不过以防万一,他特地还问了她怕不怕蜘蛛。 答案是不怕。 于是,在一切都确认完毕后,穗波凉子终于和他们上了辅助监督的专车。 富冈八幡宫离东京国立博物馆并不很远,在离开八幡宫后,等在门口多时的山田先生很快开车带着他们到了那里,不过车只能开到博物馆面前广场的「帐」外,进去的路还是要他们自己走。 「帐」惯例的限制是不许普通人进入,一开始夏油杰还担心穗波凉子会因为是普通人而被「帐」排斥在外,不过这时候,身为特级咒具的「春日笼」终于发挥了一点作用,让她毫无阻碍的进入了「帐」内。 帐内只有几个正在观测博物馆内咒灵具体动向的辅助监督,不过以他们的实力也只够凭借咒灵溢出的那一点咒力推断出现在的大致情况,在看见五条悟他们到来后,他们便不再做这样的工作,立刻退出了帐。 越靠近东京国立博物馆的正门,咒灵的气息就越发明显,因为穗波凉子咒力稀少到几乎没有,因此除了稍冷以外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只是跟随着直觉,紧了一下有先见之明早就披在身上的外套。 而正是因为她做了这样一个动作,五感很敏锐的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和她更熟,脾气也更好,更会说话的夏油杰侧过身,像是怕她忘了或者因为面子不敢开口,又很温和地把之前和她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之前辅助监督和穗波同学说了这是特级咒灵,但其实也并不是很难的任务,我们两个也可以祓除它,所以,如果穗波同学进去后感觉害怕随时可以说,不必有心理压力。” 穗波凉子知道这是他们特意对她说的安慰的话,毕竟如果真的完全不需要她,咒术界也不会这么快就急吼吼地给她发布任务了,同时,她也隐约知道,在夏油君和五条悟看来,她这样一个普通人进入特级咒灵的地盘是很危险的事情,他们并不想把牵扯进来。 是好意。 但是,她现在已经站在了这里,在即便看不见咒力咒灵也能隐约感觉到危险的当下,在夏油君很温和地等待她的答案的当下,她的回答当然是不会更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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