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真不是阮如苏,无相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管她。 “大和尚,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阮的姑娘呀?”少女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他,那双眼睛明亮得惊人,像是要照进人的心底。 “施主莫要胡说!”无相双手合十,无奈地辩驳道。可对着那张和阮如苏一模一样的脸,他终究还是晃了晃神。 少女扬眉,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而是笑着摆摆手,道:“是不是也只有你知道,不过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口中的阮施主,你别认错了人。” 无相扫过她那保养得宜的手,心中对这说法保持怀疑,这可不是普通百姓家女子的手。 春夜尚凉,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少女笨拙地用桶从井里提水,结果力气不够,全洒在了地上,衣裙绣鞋湿了一片,好不狼狈。 “作孽呀作孽,你个没用的东西,连打水都做不好,我当初怎么……”怪老头就像在忌惮什么,将最重要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少女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把桶往他脚边一扔,气恼地道:“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爹,怎么我做什么你都看不顺眼。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自己出去自生自灭的强,总好过每天都听你的抱怨!” 一提她要离开,老头立马不再说话,只是身子弯得就像煮熟的虾仁,脸都恨不得贴在地上。恨恨踢了旁边的水桶一脚,老头拿上打更的家伙,摔摔打打地出了门。 这座不大的院子重新恢复了平静。 少女湿漉漉的,坐在井边上双眼失神地看着前方,就像一只无助的小羊羔,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泼辣模样。 许是被夜风吹得冷了,她环住胳膊的手抖了抖,远远望去竟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取暖。好在她也没有外外面待很久,提着重了不少的裙子,慢慢回了屋。 这一夜,老头没有回来,那少女的房门也没有再打开。 可是,第二天空空如也的水缸却装了满满一缸水。少女用葫芦制成的水瓢舀起半瓢水,又慢慢倒回缸里,嘴角勾起狡黠的笑。 看来昨夜有位好心人在呀。 有了昨夜的水缸之事,再碰到无相,少女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她熟稔地上前拉住他衣袖,眉眼弯弯地问:“昨夜的人是你吗?” 无相一头雾水地看她,似乎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佛祖说的!”少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信他会违背自己的信仰。 果然,无相收起了脸上的迷惑,叹气地点点头,承认道:“是贫僧。” 少女先是得意地一笑,后又像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气恼道:“好呀,你昨天根本不相信我说的!”否则就不会夜里还来探视。 女人的脾气就像盛夏的天气,一会儿晴一会儿雨,根本摸不透。无相苦恼地跟在少女身后,不知该跟她从何解释起。 江湖上却有擅离魂之术的人,他疑心对方就是中了此术。 大约是昨夜那缸水起了作用,少女还未走出一条街就停下了,转身问他:“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不是那个人?” 见他没回答,少女接着道:“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这世上,多的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无相叹了口气,抬头直直看进她眼里,问:“那你能告诉我,一个更夫女儿的手为何会生得如此细嫩。若是你那爹疼你也就罢了,可他那个样子,怎么会好好待你。” 听他这样一说,少女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手。确实光滑细嫩,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难道不是所有人的手都如此? 无相伸出自己的手,他从小在少林寺长大,要自己做活还要练武,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一摊开,就可以看到掌心厚厚的茧子。 少女摸了摸他的手心,又摸摸自己的,无措地抬头看他,“为什么会这样?” 连手上的茧子都没见过的人,又怎会是普通百姓的儿女。此时此刻,无相已确定,她就算不是阮如苏,也一定不是更夫之女。 “他说我叫郑云儿。”少女坐在河边的柳树下,开始整理脑海里的记忆。许是想说的太多,半晌也只说出了这句。 “你记忆最早的是什么时候?”无相皱眉,一步步问。 “好像是一个多月前,我病了,醒来以后有很多东西都记不太清。但是我记得他是我爹,我娘早早的就死了。只有我们两个住在那个院子里,他晚上去打更,白天都在家睡觉。”少女慢慢回忆,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无相皱眉,接着问:“中间他可让你做过什么事没有?” “没有,最多让我做做家务,可我几乎一样都没做好。”提起这事,少女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似乎想起了那老头气急败坏的样子。 没有任何行动,那他费尽心思的把人控制住是为了什么! 当夜,郑云儿拒绝了无相带她去少林见他师父的提议,依然回了‘家’。她虽知道自己身份有疑,却同样无法立刻相信无相。 没办法,无相只得藏身于附近院子中的一棵大树上,静观其变。 那老头今天没去打更,早早地睡下了。无相若是此时推门进去,就会发现那屋里哪还有老头的身影。 ‘郑云儿’倚在床边,挑眉看着从柜子里走出来的人,眼神扫了扫屋外,用唇语问他:“你不怕?” 来人正是那个更夫,他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浓浓的嘲讽,用唇语答道:“无相是个君子。” 所以,他哪怕是守着少女,也很守礼的没有靠近她的闺房。这样的做法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愚蠢,若是歹人真想动手,她不知已死了多少遍。 老头撕开脸上的伪装,露出底下俊朗的面容,赫然是妙僧无花。 而那位郑云儿,自然就是阮如苏,无相并没有认错人。 “为什么是他?”阮如苏歪着头,不解的问。这人还是无花的师兄,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亲近的人来给她练手。 “因为,比起总将自己欲望藏得很好的杀手,没有欲望的人,更难掌握。” 说这话时,无花低垂着眼,盖住了里面的复杂。或者这样的选择还有其他原因,只是他并不想让阮如苏知晓罢了。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无相已在树上完成了今日的早课。他就像有无穷的精力,哪怕一夜未眠,也依然神采飞扬。 “你不用回寺里吗?”阮如苏看着又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大和尚,不解地问。 无相捧着他的托钵,再次劝她:“施主还是和我一起回寺里吧,家师或许能解你身上的离魂之术。” 阮如苏突然停下步子,转身戏谑道:“你就不怕带个姑娘回去,你师父处罚于你?” “家师并非不讲理的人。”无相提起师父时,脸上带着崇敬与孺慕,显然与师父关系很好。阮如苏忍不住在心里想,无花对他师父,是否也有同样的情感。 估计是没有的,不然也不会对自己师兄下手。 “就算你师父讲理,可旁人呢?”阮如苏扫了一眼附近那些隐晦打量他们的百姓,笑得不怀好意:“少林的无相大师同一个女子纠纠缠缠,你猜他们会怎么说?” 无相神情平和,坦然道:“我自无愧于天地,又何惧人言。” 阮如苏摇摇头,不赞同地道:“人言之所以可畏,就是因为许多人根本不在乎真相如何,他们只要听了旁人的一句半句,就自认为那是真相。” 无相笑了,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我知我自己即可。” 无需理会别人怎么看你,只要你自己不曾看错自己就行。这位无相大师的内心一定非常宏伟博大,才能发出如此感叹。 “就算你不在乎,你的师父或许会在乎,就算你师父不在乎,你的师门难道也会不在乎?” “若是真有那一日,请师父逐我出师门便是。时间总会冲淡一切,我一走,要不了三五月,江湖便会将我忘了。” 为了一个陌生人,他难道不会后悔吗?这样想着,阮如苏便问了出来。 “你与我不过是一面之缘,就因此修行全毁,值得吗?” 无相低头看了一眼陪自己走过许多地方的托钵,笑容释然:“只要向佛之心不止,在哪不是修行。更何况,若是能因此救一人,岂不是比什么修行都更有用?” 难怪天峰大师选他做接班人,无花确实不如他。 她也不如他。 阮如苏心里闪过一个坏主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无相,示意他附耳过来。 “我听那人说,他今夜子时与人有约。” 更夫铛铛敲了两下,二更天了。 寂静漆黑的夜里,那更夫的背影就像驼了千斤重担,弯得看不到脑袋。乍看就像一具无头的尸体,在街上行走。 无相已经跟了他两个时辰,却仍然没有半点发现。他就像一个普通的更夫,矜矜业业地完成自己打更的任务。 就在无相怀疑对方是不是发现自己时,那个更夫终于有了新动作。他本该只在东面打更,如今却往西去了。 那人慢悠悠地打着更,在转入一个巷子时,突然没了踪影。无相没动,依然躲在暗处等着。果然,不过片刻,那人就从屋檐上飞下,警惕地四处打量后,飞身进了斜对面的院子。 这一次,无相才敢出来,跟着进了院子。一进去,浓烈的酒香和脂粉香混合,熏得人有些迷醉。 这是家青楼的后院。 院里没有人,只见那些接待客人的屋子都点了灯,一片暖意融融。无相没看清那人进的哪个屋子,只能一间间找去。 掀开房上的瓦片,只见里头男女交缠相抱,咿咿呀呀好不快活。看清男子的脸不是他要找的人,无相赶紧放下瓦片,心里不停地念‘阿弥陀佛’。 一连翻了十几间屋子,见了不知多少白花花的肉,才终于找到要找的人。那更夫的脸还是丑得瘆人,可是本来佝偻的背挺得笔直,动作也文雅,整个人气质已完全不同。 他果然有问题!无相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屋里人的对话。 “公子,中原一点红没死,他和楚留香两人联手在查这事了。”那个看衣着应该是老鸨的人立在桌旁,恭敬地道。 更夫没说话,那张伪装过的脸上眉头紧皱,可见面具下的人此刻确实非常不悦。 “哼,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他二人送个大礼。”那人提笔,在信笺上写了一句话。无相所在的位置刚好被挡住,他动了动身子,想要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没成想,左脚踩着的那块瓦片经历了太多风雨,已承不住他的力道,发出一声轻微的破裂声。无相暗道不好,立马起身翻下屋顶。 果然,他刚离开,一柄长刀就破开屋顶,将他原本所在位置刺了个大窟窿。 “是你!”更夫眉头皱得死死的,眼神像冬日的潭水,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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