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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师长久地沉默着。店长歪着头打量他，本来她以为售后服务会很顺利，但事实上从见面到现在，服务的两端就根本没有试图直接和对方对话。 五条悟脸上没什么表情，先前生气的样子飞快地从他身上消失掉了，他现在看起来又平静又冷，像是雪做的一面冰湖。 店长把那块宝石塞进他手心里。 他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往回缩了一下，被店长拽住，被迫五指合拢。 也许是被店长拿着的时间太久了，漆黑的宝石甚至带着略高一些的温度，宛如玉石的温润表面与皮肤相接，黏稠的、流动的微光在其中仿佛呼吸一般明明灭灭，五条悟握住它，有那么一两秒钟觉得自己握住的是曾经挚友的心脏。 “是夏油杰的灵魂。”店长说。 五条悟垂下眼睛。 他站了太久了，手里的宝石甚至也一声不吭，似乎完全觉得将自己再一次的生命就这么交到曾经杀死过他的人手中也没什么不对，沉默到店长快要睡着了，人类最强才低声开口。 “……你替我问一问他，”五条悟说。 “一万字道歉书和三年份甜点还算数吗？” 这是比数不清的谜团、太多等待弄明白的细节和等待搞定的麻烦都要更加重要的事情。 ——在杀死了那么多人，经历过刻骨的仇恨，惨烈的背叛和漫长的死亡之后，叫做夏油杰的这个个体，存在于他手中的这一个漆黑灵魂，到底是记忆中的哪一个人，将要走向什么地方？ 金色的涟漪从义眼湛蓝边缘扩散出来，店长伸出手，指尖轻轻地碰在宝石顶端：“让他自己来告诉你吧。” 于是在死去的一年之后，在自己伤痕累累的尸体旁边，五条悟年少时候仅此一个的挚友哑着嗓子笑起来。 “抱歉啊悟，我现在一分钱也没有啦！” “甜点就先赊账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免大家忘了，织田就是被店长雇来记录故事的。 感谢大家的收藏订阅评论和营养液！我超级爱你们的！最近要注意身体健康啊！！
第87章 【一万字道歉书与三年份甜点下】 家入硝子没有想到, 她今年从店长这里拿到的第四具尸体，会是夏油杰的。 五条悟在第一次收到夏油杰的身体可能还在外面活动的消息时来找过她一次，被他抓住的那两个小姑娘情绪实在是太过于歇斯底里了, 大叫着他是杀死夏油大人的刽子手, 完全不能交流，五条悟不得不把她们送到她这里来，以期能让她们说出一些什么。 两个女孩儿像是被强行抓出笼子的猫, 被三层符咒封在椅子上，居然还在试图用牙齿咬绳子,家入硝子烦得一个头两个大, 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心，才勉强让她们平静下来。 “杰的身体被人操纵了，”褐色头发的女医生沧桑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给自己满上一杯, “继承了全部的术式和记忆, 你要当心了。” “……没什么好当心的, ”那个时候五条悟这么说，“我能杀第一次, 也能杀第二次。” 这个第二次未免来得太快了。 这么大一个东西砸在面前，硝子不得不从堆积如山的报告中抬起头来, 目光落在解剖台上的男人身体上，沉默了半晌。 “一般来说, 我是不负责遗容整理的。” “而且你们是不是有点对我过分高估了, ”这位年少时的好朋友把视线从五条悟脸上移到他身后的店长脸上，“就算是我, 承受能力也是有限度的吧？” 五条悟面对如此质问什么也没说，脸上还挂着那种吊儿郎当的笑意, 只侧了侧身体，把后面的店长让出来。 黑发少女展开手心，一块水滴形状的漆黑宝石从她手中飞出来，安静地悬停在半空中，店长特有的那种薄荷蓝色的光芒轻轻地亮了一下。 然后家入硝子听到了那个只存在于过去的声音。 “……硝子。” 硝子愣住了。她猛眨了眨眼睛，看看店长又看看五条悟，再看看宝石，然后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一下子干了，才好像从梦游中醒了似的，朝着五条悟开口。 “这什么东西？我喝多了？” “…………”五条悟乐了，他善意提醒道，“没有噢，你才刚喝了一杯。” 夏油杰的声音朦朦胧胧，好像他变成诅咒师的那些破事从没有发生过似的，又温柔、又带着一点暗哑的笑意，持续不断地从那块怪模怪样的黑色宝石中播放出来。 “硝子，好久不见。虽然有些突兀，但你能把我的尸体治疗一下吗？” “…………” 带着浓重黑眼圈的女医生沉默了，她脸上的惊恐神色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她镇定地把目光收回来，开始收拾东西。 “原来如此，加班太多真的会影响精神，”硝子一把将桌子上的文件胡乱扫成一摞，擦了把脸，“早告诉那群狗东西人一天不能上二十六小时班了，这下好了。我得去喝一杯冷静一下。” “不，硝子，这个不是幻觉哦？” “不，硝子，我不是幻觉哦？”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然后五条悟就知道坏了，果然硝子指着那块发出夏油杰声音的黑宝石，好声好气地和幻觉五条悟解释：“你看，它也说自己不是幻觉。” 然后夏油杰委屈地闭上了嘴。在忍无可忍的五条悟说出“是否需要我来一发【苍】来帮你清醒下”这种可怕的话来之前，店长把手在硝子前面挥了挥：“是真的啦，现在是五条悟的售后服务环节。” . “所以说其实夏油杰的灵魂变成了一块宝石，”女医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回到身体里就能再活过来？” 五条悟不大高兴：“为什么莲酱说话就比我们都管用啊。” 硝子一边扎她的头发一边含混回答：“怎么想梦里也不可能出现店长吧？” 她被自己说愣住了，整间屋子陷入安静。 “呃……”店长左右看了看，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被美丽女医生拒绝了：“我该伤心吗？” “不要伤心，我还是会梦到你的哦莲酱！” “那倒也没什么高兴的……” “诶——” “求求你们了，”夏油杰虚弱地抗议，“这里真的需要一点人权……” 硝子已经在查看他的身体了，女医生戴上手套，拿出验尸的劲头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死透了。”她如是宣布。 “好，醍醐灌顶。”夏油杰称赞道。 “不我倒不是在阴阳怪气，”硝子再次揉了揉太阳穴，她极力憋住自己对于这具身体非比寻常的破烂状况的吐槽，“我的意思是，它现在的状态比较特殊，不论是不是用上术式，我都不可能在它还维持这个死着的状态的时候修复它。”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五条悟摸着下巴，“所以道路只有一条了，杰，你可以连上身体，然后努力先活上一分钟，等着硝子把你治好。” 宝石的视线有如实质般落在男性身体洞开的脑壳、穿透的胸腔和粉碎性骨折的颈骨上：“……这是努力就可以办到的事情吗？” “不需要一分钟，大概五秒就能脱离危险。”硝子乐呵呵地补充道。 “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要相信自己呀杰。”五条悟乐呵呵地鼓励道。 “……不，我现在对它有一点陌生。”夏油杰勉强地回答，不太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被同期霸凌了。 “我可以给你来一点电击，保证你不会一进去就失去意识。”店长安慰他。 “你也？！”现在他确信自己是被霸凌了没错，他竟然从店长脸上看出了一点跃跃欲试的意味，“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确实不知道啊，”店长摊手，“我也是第一次嘛，毕竟我不是丘比。” 三票比一票，夏油杰妥协了。 “我该怎么做？”他有点紧张，开始回忆自己当初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被店长抽出灵魂宝石时的感受。 “先吊起一口气。”店长建议道。 “好。”他深吸一口气，关掉视野，静静等待自己鬼生中相当重要的时刻。 …… 然后一等就是五分钟过去了。 “……什么意思？你们在干什么？？？” 店长在发呆，硝子在望天，五条悟捂着脸，从手掌后面露出一只眼睛，期期艾艾地问：“杰，你真的要活过来吗？” 宝石深吸一口气：“你现在问这个会不会有点晚？” “活过来会有很多麻烦事哦。比做宝石的时候还要麻烦很多哦。”二十八岁的人类最强嘟嘟囔囔，“毕竟你从前……” 他把后半句话吞进喉咙里，清了清嗓子：“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把事情完全兜住。” 他看上去像是很担心的样子，但夏油杰并不为所动，只是冷静地等待他图穷匕见：“然后呢？” “我突然觉得你就做宝石挺好的，没手没脚的，我还可以体验一下把老同学揣在兜里……” “五、条、悟。” “好嘛，”所有生动的表情一下子被从脸上擦掉了，五条悟平静地注视着夏油杰，“只要活着，心脏在跳动，就还会有很多痛苦的事情，你真的想好了吗？” 房间里的一切都仿佛凝滞在空气中，夏油杰一生中最珍贵的两个朋友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是你来对我说这样的话。” “虽然知道你在想什么，”夏油杰笑了一下，“但我这些日子，也不是白死的——” “好嘞，走你。” 甚至没等他“啊”的尾音完全发出来，视线就完全被动地陷入了黑暗，然后阔别已久的疼痛感席卷了全身，他像一块过分大的午餐肉被塞进一个小尺寸罐头里，清晰地感受到骨血碾碎身体撕裂的痛楚，伴随着血肉链接带来的沉重感——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马上要死了的恐惧。 这所有鲜活刺激的感觉来得太快，几乎是猝不及防、闪电般地连上了大脑，以至于店长都还没电，躺在床上的男性身体就居然自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五条悟都被吓后退了一步：“草，医学奇迹。” “快快硝子！” 眼看着他就要再永远地躺回去，女医生沉着地把手搭在夏油杰被豁开的半块脑壳上，发动了反转术式。 “这里要留下哦。”五条悟提醒道。 硝子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当那份撕裂灵魂的痛楚结束时，视线也渐渐地能够聚拢了。 作为一个人的时候，能看到的地方，也就只有面前那一小块而已。黑发的咒术师轻轻地抬起手臂，硝子把窗帘拉开，阳光落在夏油杰的手指上，带来细微的暖意。 微风拂过脸颊，衣物摩擦身体，消毒水的味道略微有一些刺鼻，温热的牛奶滑过喉咙流入胃袋……所有一切作为一块“宝石”时过分尖锐冰冷的感官，在时隔许久之后再次笼罩上了温柔的朦胧。男人低着头把脸埋进手掌里，长久地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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