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要说这真的是克制……却也不对。 一点红骨子里是头狼,生活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如此度过二十多年,若没点凶性,早就被其他的野兽撕扯生吃了。 他喜欢秦蔻,也能敏锐地察觉出秦蔻言语之中的诱导和有意无意的亲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去试探,试探她到底许他亲密到哪一种程 度,这种事他做的不多,全凭本能。 他神色如常、只好像将她送入自己的怀里,帮她细细地把头发吹干,乃是再正常、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秦蔻的神色很疲惫、却也没显现出什么排斥来,她的下巴磕在一点红的肩头,甚至还伸出手,像大橘去抓逗猫棒一样,去抓他落在背后的长发。 一点红没躲开,任由自己的马尾被抓住,又垂眸瞧了她一眼,低哑道:“我去煮粥,你先睡一会儿。” 秦蔻点点头,不说话,乖呼呼躺回被窝里。 头发完全吹干了,软蓬蓬的,窝在身边,像是窝了一蓬云彩,一点红垂眸,又瞧了她一会儿,又走到窗前,帮她把窗帘拉上,室内立刻就陷入了一片暗沉沉的颜色之中。 一点红慢慢转身走了。 他甫一出门,就瞧见了傅红雪。 一点红:“……” 这小狼崽子。 傅红雪就站在门外,盯着那扇门,苍白的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好像有点畏惧那扇门,但又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又一步也不想离开。一点红反手关上门,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走了。 傅红雪在原地站了很久,忽然慢慢地坐下来,居然就守在门外不肯走了。 期间陆小凤和花满楼上来了一趟,只不过这风寒嘛,其实休息更重要,你这来来回回地、为表关心上来探病什么的,其实反而是给病人增加负担,实在很没必要。 所以最后也没进去瞧她。 陆小凤瞧着坐在门口、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傅红雪,有点无奈,蹲下来与他平视,宽慰他道:“只是风寒,莫要担心,楚兄已回来了,她吃过药就会好的。” 傅红雪:“嗯。” 语气很冷淡,嗯是嗯了一声,但丝毫没打算离开。 陆小凤总觉得恍惚之间瞧见了只有点死脑筋的小狗崽子,他撇了撇嘴,有点无奈地走了。 然后是楚留香带着药上来了,瞧见靠墙、垂头坐着的傅红雪,愣了一愣,没说话,推门进去了。 秦蔻在玩手机。 楚留香坐到床沿上,伸手摸了下她的头,温声道:“不是头疼么?怎么不睡。” 秦蔻瓮声瓮气:“睡 不着。” 因为今天其实没少睡,头晕归头晕,睡也确实睡不着了。 然后就着温水把感冒药和退烧药一起吃掉,缩在被子里。 楚留香意有所指道:“你门口有人。” 秦蔻诧异:“嗯?” 然后又瞬间明白过来:“是小傅么?” 也只有他能干出蹲在门口,又不走、又不进来的事情了。 楚留香失笑,只道:“他大概很担心你,劝都劝不走。” 秦蔻也忍不住笑了,说:“好吧,我知道了。” 楚留香又和她说了几句话,转身出去了。 傅红雪就靠墙坐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他那柄黑漆漆的魔刀抱在了怀里,垂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楚留香出来了,也没抬头瞧一眼。 一点红刚刚出来的时候瞧见他这幅样子,属于是完全懒得理。 傅红雪当然也根本懒得在意别人是怎么想他的。 他的手机揣在兜里,忽然响了一声。 他抱着刀的、苍白修长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睫毛也忽然颤了一下,慢慢地拿出手机,翻出消息来看。 ——手机拿到他手上,他其实也没怎么探索过,唯一他自己琢磨、探索出来的功能是关闭群聊提醒,因为陆小凤实在太能聊了。 就……这种过度的聒噪,对刚刚开始正常社交活动的傅红雪来说负担挺大的。 而除了那个群聊,他的微信好友就只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会来找他说话。 赳赳老秦(备注:蔻蔻):你在外面做什么呢? 雪雪喵(=OwO=):守着你 蔻蔻:又没有人会来杀我,哈哈哈哈哈。 蔻蔻:美少女比 雪雪喵(=OwO=):你生病了 蔻蔻:……啊? 秦蔻盯着手机:??? 所以呢……? 这话说得真是没头没尾的。 但傅红雪显然不打算解释了,秦蔻盯了聊天界面好久,一直没蹦出来新的消息。 她只好自己去发消息。 蔻蔻:那你为什么不进来坐着呢?别坐门口啊。 傅红雪垂眸,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一会儿,五指收紧,紧紧地捏着手机,然后慢慢站起来,推门进去了。 秦蔻刚吃了药,感冒药的昏睡效果还没出来,又不困,正躺着玩手机呢,一抬头,就看见这个黑衣黑裤的少年人就站在门口。 他有点踌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往前走,秦蔻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上握着那把刀。 漆黑的刀,苍白的手,握刀的手法如此熟稔、好像早已经与他的骨头和经络融为了一体。 秦蔻愣了一下,忍不住问:“怎么又想起要带刀了?” 傅红雪垂头,盯着自己握刀的左手看,半晌才缓缓道:“……抱歉。” 秦蔻在床上扭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说:“怎么又道歉啊?” 傅红雪慢慢地说:“你不想让我带刀。” 秦蔻无奈:“我只是不想让你带,但你没义务按照我的想法做事,去外边不带刀是为了避免麻烦,在家里,你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 她觉得傅红雪大概……是有一点讨好型人格的。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已经被养得很歪了。 试问,一个五六岁……或者七八十来岁的小孩子,真的能理解大人口中的“仇恨”么? 像秦蔻自己,长大之后再回过头去看,才发现小孩子的大脑、思考方式就是和大人不一样的,什么仇恨啊、死亡啊……不懂就是不懂。 甚至她青春期时,口头禅都是什么死不死、血不血的,引以为时髦,其实这就是因为根本不理解死亡与失去的重量。 况且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对自己从未谋面、只是一个概念的父亲产生极大的感情呢? 他所做的一切,为复仇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自出生开始,一种毫无由来的、对母亲毫无保留的爱,是这种爱才让他能吃苦坚持这么多年。 大人对小孩子的爱往往包含了许多其他的期盼,但小孩子的大脑不懂这些,他们的爱就是毫无由来且汹涌的。 只可惜,花白凤不爱傅红雪,生生把这种孺慕之情扭成了卑微的讨好与祈求,并在日复一日之中深深地刻 在了他的心里,他面对秦蔻时……便不由自主地又要按照自己所熟悉的病态方式去对待她、珍视她。 秦蔻看在眼里,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只是很无奈。 傅红雪又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嘶哑地说:“我知道……你为我好。”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刀。 刀,是他和过去世界的连接点,也是提醒他自己可笑身份的利器,他放下刀后,就不敢再去看它,但今天瞧见生病的、虚弱的秦蔻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居然就是握住刀。 只有这把刀是熟悉的,他下意识地去找能叫自己安心的东西。 守在秦蔻门口……也是为了安心一点。 秦蔻能看的出来,他很紧张,身上无一处是放松的,警惕得要命。 是因为她生病了么? 傅红雪沉默着不说话。 他不离开,也不敢靠近,找了个距离秦蔻最远的角落,靠墙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刀。 秦蔻叹了口气,说:“只是感冒而已,你们那里是叫风寒么?吃个药,很快就好。”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我见过死于风寒的人。”!
第95章 风寒,说可怕也可怕,说不可怕也不可怕,主要与个人的身体素质有关系。 像一点红,他就不会认为风寒是极可怕的病症。因为他自小是在非常严酷的环境之下长大的,身边就没有身体素质不好的人——他师父又是收养孤儿做杀手来压榨的,不是开慈善堂的,当然那些身体孱弱、没有根骨的孩子一开始就不会被收养。 他方才在游泳馆里,发现秦蔻生病之后,担心归担心,但瞧见秦蔻自己的态度很是稀松平常,又思路非常顺畅地请楚留香去买药,心中也大概有了斤秤,并算不得太紧张。 但傅红雪与他又不一样。 秦蔻听了这话,怔了一怔,问:“……是谁?” 傅红雪靠坐在墙角,侧着头,不肯去看秦蔻,他并不太放松,作为一个闯入女孩子闺房之中的浪子,他未免太过于紧张、又太过于警惕了。 一点红为了让她好好休息,特地拉上了窗帘,她家卧室的窗帘料子都很厚实,完全不透光,此刻一拉上,明明外面还是天光大亮,里头却是暗沉沉的,傅红雪坐在墙角,整个人都被收进阴影之中,只有窗帘的缝隙里透出的一线光落在这少年苍白的脸上,打出他鼻梁与下颌骨的棱角。 苍白、冷漠、轮廓英俊而突出,神色却如远山的积雪一般,好似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但他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都不关心,他只是总把别人的位次放在自己之前,他只是不太关心自己所受到的折磨而已。 空调还开着。 空调必须开着,一个在盛夏里感冒的人可不能再添上中暑这一桩。 傅红雪刚好就躲在空调口下面,空调的冷气一吹,正好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他浑不在意,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小时候的一个老仆人。” 他的养母昔年也是养尊处优之人,即便成了外室,身边也有仆从无数,后来为了避人耳目,带着他隐居山林之中,但柴米油盐这样的琐事她怎么做得来? 所以他的家中是有仆从在的,自小到大一共换了三位,那头一位便是他很小的时候,带他包过粽子的哪一位,后来失踪了,不知是死了还是走了,第二位也是个老寡妇,对他从 来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傅红雪那时年纪稍长,日复一日、极其刻苦的练功,其实也并没有时间同这老仆人闲聊,也没有什么深切的感情。 这老仆人在一年冬天得了风寒,再也没能起来,在她病重的时候,傅红雪犹豫了一下,进了她的那间屋子,瞧见了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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