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动脑子想想,难道相柳是因为对你情同知己、惺惺相惜,才把妖丹掏给你的?” 凤凰花林间,两只白色小兽互相追逐嬉戏。 “……养了朏朏?九命送的?” 小夭点头。 “看来我也需要重新认识一下相柳。”颛顼自嘲地笑。 小夭笑道:“邶也是相柳,你这样理解就行。” 颛顼背过身,面朝花开烂漫无边无际的凤凰花: “其实是涂山璟还是相柳……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相柳还是好很多,至少你在他身边,我不用担心你的安危。” “明明当时你与涂山璟的婚礼盛大隆重,可是现在……我却有种真切的要失去你的感觉。”颛顼眼神迷惘而流离。 “哥哥,你说的我懂,”小夭看向颛顼眼底,“在你迎娶曋淑慧时,我只是感觉你多了一位侧妃,其余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当紫金宫有了女主人,我才真正有了一种你成家立业的伤感。” “你也有同样的感受……?”颛顼迷惘的眼神一点点焕发光彩。 “嗯,”小夭用力点头,“不过,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我们永远都不会失去彼此。” 颛顼露出一个笑容:“腿……确实是养好了吧?” “哥哥,那里可是玉山!” “已经过去百年,他也算是以命偿还了,我不再计较他杀死丰隆之过。早在清水镇之时,我就说过,若是抛开立场的对立,真想和他坐下来好好喝一杯。” 小夭灿烂笑着挎住颛顼:“那颛顼哥哥,我们去找他吧!” 小夭挎着颛顼走进殿中,在角落寻见了相柳……一身绿衣的涂山璟也在。不知道他们说话时有没有下禁制,小夭想了想,又设了一个禁制。 颛顼像是没看见涂山璟,自己倒了一杯酒:“相柳!上次在海岛相见,情急之下多有失言,我自罚一杯!” 相柳坐直了些,和他碰杯:“既然是情急,我自然不会在意。” 颛顼和相柳推杯换盏你说我笑,俨然没有一个把一旁的青丘公子放眼里。 小夭觉得璟有些可怜,但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姿态应对青丘公子,便坐在一边给哥哥和相柳倒酒,顺便自己也喝一杯。 虽然一直避着璟的视线,但小夭能感觉到,涂山璟的目光一直钉在她身上。 颛顼抓了一把果碟里的葵花子:“又演起来了。” “小夭,你打算此生都不共我言语了吗?” 都被指名道姓了,再装聋作哑未免有些刻意,小夭只好把目光转向涂山璟。一身粗布绿衣的璟神情温柔,眼泛泪光,好似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忠心小狗,小夭心里一惊。 “小夭,我知道我与你远算不上恩爱,可至少也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看在这百年夫妻的情分上,我最后求你一件事。” “好!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我会答应的!” “小夭,你给我一个孩子。” 颛顼放下手中的葵花子。 “我、我知道有一种男生子的法术,不用接触,感而有孕,让孩子在我的肚子里长大……” “抱歉,这是我不能办到的事。我的孩子只能在我的腹中长大,在我的身边长大。” 初时的愣怔惊讶之后,小夭拒绝得很干脆。 涂山璟仿佛早已知道小夭不会答应,没有再继续争取,甚至松了一口气。 他拿出狐尾人偶:“那,请给我你的一滴精血。” 璟的意思是,让这人偶以她的模样陪伴在他身边么? 这却让小夭有些为难了,她已经拒绝了璟第一个要求,这再拒一个,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何况,只是假的人偶…… 小夭犹豫间,相柳白色的袖子已经拂到自己手上,就在傀儡要被相柳拿走时,另一个人抢先拿走了九尾狐傀儡。 小夭抬头,挡在她前面的人是白帝。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白帝的背影是如此威严。 大荒曾有的三位国君中,高辛的国君一直以俊美温和出名,小夭印象中模模糊糊的爷爷,白帝的父亲,便是这样一位温柔多情的君王。 在小夭的记忆中,父王少昊更是温文尔雅,从未令人有恐惧之感。 不知道白帝露出了什么表情,璟又收回了什么,小夭只觉殿中这一隅的气息都改变了。 至少,她突然不再为了璟为难了。 酷似叶十七的装扮,温柔的神情和泪光,突然都不再起作用了。 “涂山小狐狸,你让这傀儡顶着小夭的容貌与你出双入对,傀儡是假,人的口舌却是真的,日后如何让小夭再与他人婚配?” 涂山璟咬唇,只好收回了九尾狐傀儡。 白帝拿起绢帛:“这和离书上有我白帝、黄帝、黑帝三位帝王的名字,你懂得是什么意思吗?” “……晚辈懂得。” “你真的懂得吗?” 小夭看见白帝微微低下头,盯住了涂山璟。 明明在白帝的背后,小夭却仿佛被一座巍峨高山压入万尺深海,感到窒息般的威压。 不知何时,颛顼早已不在一边嗑瓜子,并立在白帝身边:“涂山璟,听说你们家长老还是比较服你,对你儿子的态度褒贬不一。回家去,守好涂山氏。” 涂山璟向白帝和黑帝分别行了礼,慢慢转身。 小夭慢慢回过神,刚才她以为自己几乎跌坐在地,眼前却是开阔景象和宜人微风。原来自己被相柳带到了花园里透气。 小夭走到花园里的水潭边,洗了把脸,看着自己的容颜在圈圈波纹里碎裂,又复原。 相柳背着手笑看她:“怎么了,被白帝的威仪吓着了?” 小夭捂着心口,心有余悸:“我第一次看见父王这样。” 相柳闲闲道:“人在不同人面前是不同的样子,白帝是你的父王,你自然感受到的是父亲,而不是帝王。” 小夭心里一动。 哥哥、相柳和父王对涂山璟的评价,没有一个和她眼中的叶十七吻合。外爷甚至说过可庆他志不在天下,可是她眼中的璟,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唯唯诺诺又傻又笨,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如果,如果……璟真的温善柔软,何须纵横大半生的白帝近乎疾言厉色。 那可是亲手断送自己五个弟弟性命的少昊。 小夭第一次开始思考,她看见的……是真正的涂山璟吗? 若不是,那么真正的璟…… 小夭只是浅浅地向这个方向思索,却感受到一阵深深的恐惧。仿佛她一直站立在万丈悬崖边缘,却以为前方是美丽舒适的仙境。 惊醒那一刻,山风吹彻,遍体生凉。 而悬崖下深渊诡谲,似乎还在冷冷凝视她。 颛顼分花拂柳而来:“走,和哥哥放鞭炮去,辞旧迎新,求个好兆头!” 小夭定下心,还好、还好她还没有完全踏入深渊! 晚间,小夭沐浴完,坐在妆台前,手中是阿念的神识玉简,阿念的声音很兴奋: “怎么样怎么样,父王是不是很满意九命……”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小夭立刻关上玉简。 “你沐浴好了?” 从菱花妆镜中,小夭看见相柳斜靠在榻边,因为是浴后,衣裳穿得并不齐整,衣领口大开,隐约透出里面光洁的肌肤。 小夭有心想多看两眼,硬生生收住了。 城主道出她心脉毁损之后,相柳夜里只带着她运功调息,以灵力温养她的心脉,调息完十分舒服,她也就睡着了。 何况这里是朝云殿,冷静、冷静、克制。 相柳懒洋洋道:“你哥哥颛顼今天来看了你。” “他今天就是来了呀,”小夭奇道,又看看斜倚在卧榻边的相柳,“你……你是说,他走进了殿中,站到了这张榻前?” 相柳慢慢地点头。 “这你都不管!”小夭瞪大眼睛。 “他就站在这看了看你,就走了。” “他、他来看我?” “他不是看你,难道是来看我?” 小夭自觉刚才的反问十分多余,讷讷闭上了口。 显然,相柳是看出颛顼对她的情意了,不过是想听她说而已。 小夭握了握拳:“是,你猜想的是对的!” “他对你的心思,我并不惊讶。我惊讶的是,他居然说出口了。”相柳笑容玩味,眼神却是冷静的探究。 小夭想了想,掌心浮现一朵娇艳的红色花儿:“这是若木花,是若水族的信物,曾经属于我四舅娘,也就是颛顼的娘亲,若水族的女族长。四舅娘让颛顼把若木花交给他心爱的女子,嗯……后来颛顼给了我,这也是我为数不多能为他做的事,因为我注定不能回应他的心意。” 相柳拍拍身边的空:“过来。” “你知道的,这是我阿婆嫘祖住过的宫殿,思念她才住这儿的,还有,还有……” 小夭一时忘记还有蛊连着,演技十分拙劣地捂住心口:“我觉得、我觉得这儿疼!” 迎着相柳看傻子的眼神,小夭乖乖坐到了他身边。 相柳拉着她躺下:“让你过来睡觉,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小夭张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一股舒适的灵力钻入身体,相柳开始帮她运功调息了。 毛球拍着小翅膀过来,衔着金钩上的垂帐放下,又吹熄烛火。朝云殿里只有月光透进窗格,香气袅袅,一片宁静。
第12章 神农山,小月顶。 黄帝住在炎帝曾住过的茅草屋里,屋内陈设简朴,一盏油灯,灯火如豆。黄帝束冠正装,支肘在榻上小桌小憩打盹,膝头盖着一块厚重保暖的壮羚羊毛毯。 岁月并没有放过黄帝,曾经他是一位威严精明的君王,后来他成了小月顶上一位普通的农夫,挽着裤腿扛着锄头在田野间劳作。 如今,时间对神族的眷宠也从他身上渐渐消逝,黄帝衰老虚弱,是一片真正的风中黄叶。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小夭那一双眼睛: “蚩尤……你怎么在这里,我的女儿阿珩呢?” “我的女儿……” 颛顼轻声道:“爷爷,是小夭来了,小夭看您来了。” 黄帝渐渐睁开眼睛,握住小夭的手:“小夭?真的是小夭吗?你身体好些了?” “是我,外爷,我和颛顼看您来了!” 小夭拿起一边的粗砂茶壶倒了一杯茶,侍奉黄帝饮茶,让他润润嗓子。 黄帝几次想拿住茶杯,手却抖如枯叶。 这双手,曾经握住秀丽江山,握住日月星辰,后来也握住锄头,将荒凉的神农山药田重新变得生机勃勃。如今什么也握不住了,遍布老年斑点,干瘪瘦小。 礼官宣读和离书时,小夭只觉那些言辞乏味无聊又臭又长,黄帝是如何用这双颤抖的手,支撑着虚弱的身体一笔一划写下繁琐的言辞。轻飘飘的一张帛书,又耗去了这位老人多少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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