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记了自己曾醉心毒术,忘记了自己曾那样活泼生动,忘记了疼爱自己的父王与哥哥,只是日复一日与璟吃着鸭脖喝着青梅酒,好似两株互相汲取养分的菟丝花。 画面一转,潮拍浪打,礁石黑暗,龙骨狱中,小夭再次站在一边旁观涂山璟与她订下十五年之约的场景。 “……你让我感觉自己还是男人。” 小夭第一次觉出这句话的怪异。 怎么会有人爱上另一个人不是爱慕她身上的品性,而是因为她让他感受到了男人的自信。 若再深想一步,若一个人连男人的自信都需要别人给予他,那他……还是一个健全的人吗? 旁观的小夭看向龙骨狱外,海浪起伏间,她仿佛又见着那白色的身影。 “脚下是大海。” 一边是黑暗的牢狱,一边却是自由的大海。 画面再转,清水镇外的深山,参天巨木上,小夭看见相柳和晃着腿的小六并肩坐在枝桠上。 “……后来,我碰到一个蛇妖,它很想吃了我,差点把我的一条腿咬断,可是它能听懂我说话,对我的每个动作都有反应。我明知道很危险,可依旧忍不住,时不时跑到它面前晃悠,气得它发狂……” “那条蛇,后来?” “死了!” “你杀死的?” “九尾狐想抓我,蛇妖认为只能它吃我,它挡了那只恶狐狸的路,所以……就死了!” 一轮圆月静静悬在两人身后,小六的语气只是平常回忆往事,一字一句却带上某种古老神秘的气息,环绕在小夭周身,回响影影绰绰如暗夜里飞扬的灰烬火光,是命运高高在上的谶语。 画面被烈火焚烧,烈火之下是雪地梅林,小夭看见涂山璟跑过来,如痴如狂亲吻她气息断绝的脸,好像她从此只属于他…… 涂山璟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小夭在混乱中醒来,眼前是天青色的纱帐承尘,窗外溪水潺潺,气息中有桃花的味道,她在九黎,方才是梦。 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夭猛地坐起,撞到相柳的肩膀。 相柳……相柳在她身边。 小夭抓住他的手不松开。相柳玩笑道:“怎么,又梦见我死了。” “你、你没有看吗?” “想看来着,可是你的手一直乱抓,我怕强行探查损伤你的神识。” “梦见什么了?”相柳看着小夭迷惘痛苦的神情,“给你洗个热水澡吧。” 相柳下楼,提了两桶清澈的井水上来,倒进木桶。抱过小夭,除去她湿透的寝衣,轻轻将她放进木桶里。水花微漾,逐渐包裹住小夭。 窗边飞进一朵桃花,在相柳的灵力催化之下,木桶水面飘满了娇艳盛开的桃花。 桃花的绯色,与小夭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相映成趣。 热水氤氲,小夭吐出一口气,舒展开肢体,往水里又沉了沉。 只是梦境并未消散如朝露,小夭也不可能当这是一个普通的梦,忍不住思索,却是头痛欲裂。 相柳手抚小夭发心,点点灵力浮起。 小夭抓住他的手腕,“不……不用,我要想明白一些事情。” 温热的水流顺着木舀,一点点温柔亲吻她的身体。熟悉的水气,多多少少驱散了一些迷惘。 “你觉得,涂山璟是个什么样的人?”小夭开口。 “你梦见了涂山璟?”相柳似乎是在笑。 “是……不过不是梦了他,是梦见他,哎呀你快告诉我!”小夭挪了挪身子,面向相柳。 “我已经和你说过,在遇见你之前,我就已经和涂山璟打了几百年交道,涂山璟是再合格不过的四世家之一的执掌者,绝非你眼中那个呆呆笨笨的叶十七。” “外爷曾对他说过,你有掌握天下之能,可惜你志不在此,可庆你志不在此,你觉得、你觉得我外爷说得对吗?” 相柳没有正面回答她,“你觉得,你外爷是什么样的人?” “嗯……七世炎帝的格局比我外爷大,不过若论智谋、眼界、城府,外爷都是当之无愧的帝王。” 话说出口,小夭心里也明了了,这样的外爷,对涂山璟的评价一定是正确的。 相柳、哥哥、父王、外爷、不同方式旁敲侧击过涂山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而也是他们,即使有着对立的立场甚至仇恨,却一致对相柳的品性表示高度的认可。 小夭忍不住嘟囔,“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就像傻子一样。” 相柳毫不留情地嘲笑,“差不多吧!” 相柳给小夭的长发仔细抹上皂荚,指尖轻柔梳理发丝按摩头皮,揉搓出细腻丰富的泡沫,静待一会,再冲洗干净。 桃林之中绿竹楼静谧,天青纱随风拂动,凤尾竹簌簌沙沙,青螺帘静静垂下,这里有的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温柔地为他心上的女子洗发。 小夭在热水中环抱双膝,闭上眼睛乖乖接受相柳难得的呵护。 过往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浮现,再度睁开眼,小夭眼中空茫,“世上是否从未有过叶十七?” 相柳不置可否。 小夭掬了一捧水,尽数扑到脸上,待到抹去水珠,眼中空茫再也不见,化为坚定,“有一桩生意,涂山氏欲得之,有氏族与涂山氏争夺,且势头胜于涂山氏,相柳你说,他会如何?” “自然是殚精竭虑,穷尽手段,不收入囊中誓不罢休,”相柳原本神色淡淡,越说越凝滞,“你想到了什么?” 小夭被相柳眸底的阴冷所惊,她不该在相柳面前说这些的! 可是话已出口,相柳怎会放她蒙混过关。 小夭支吾了一会,轻叹出声, “让我从头开始梳理,涂山璟一开始出现在西河边没有问题,第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他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相柳,有件事情你不知道,轩带着阿念来找麻烦,我让十七帮我,他答应了,可是他怕被阿念认出真实身份,临阵消失。 为了不被认出来,他都可以这样背信于我,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清水镇俞府是什么地方,简直……就像是故意被静夜看见一样!” “他可不像是放不下涂山璟的身份。” “是,或许他真的已放下以往的荣华富贵,可是依当时的情况,如果他只是叶十七,眼看着我和你的接触越来越多,可是他却束手无策…… 轩来抓捕我的时候,他明明说他是涂山璟,轩不会拿他怎么样,可他偏偏说自己是叶十七,我才无法脱身。 还有、还有,外爷说他有匡扶天下之才,既然这样,他怎么连个家事都束手无策,迟迟退不了婚?他不退婚,只能说明他压根不想退!” “退不了婚,对他和你在一起没有好处。” “如果……他必须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意映生下涂山家的血脉呢?” 小夭终是说了出口,“我也是最近才往这方面想,涂山篌当年恨极了他,只是体肤之伤的折辱,或许并不足够……” 相柳眉头一跳。 “我给你看个东西,你要冷静。” 小夭避开他的眼神,闭眼,双指触上额头,从眉心抽取出一点神识。 帷帐华丽,是玉山小夭的寝殿。烛火沉沉,夜半时分。 小夭从悲伤的梦中醒来,身边有个黑幢幢的影子,涂山璟的声音不辨悲喜, “小夭,你又梦见他了,是不是。” 画面中,小夭拢了拢云被,“璟,我没事,你回自己殿中吧,让苗莆照顾我就好。” “小夭,你我夫妻,原本就该共眠一榻。” 黑影子扑了上来,裂帛声清脆,小夭惊叫,“璟,你放开我!你怎么了,你饮酒了吗——你冷静一点!” “我没醉!小夭,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我的妻子!你说要长居玉山,我依你,你说要独眠养病我依你都依你!可是你夜夜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你让我如何冷静!” 帐外的声音是急急赶来的苗莆:“青丘公子,青丘公子请自重!” “小夭是我的妻子,你让我自重什么!” “可是,可是小姐她不愿意啊!” 丝绢裂开的声音清脆持续,小夭努力爬下榻,涂山璟拦腰将她狠狠摔回去,玉榻轰然一声。 “青丘公子,你再这样,我要叫王母来了!” “尽管去,难道王母连夫妻间的私事也要管吗!” 苗莆跺跺脚,跑出寝殿去寻王母。 “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涂山璟如魔障了一般,急于宣示小夭是他的所有物。 小夭还未开始重塑经脉,仍旧灵力低微,被涂山璟摔打了几番后再无力对抗他,就在紧要时刻,涂山璟忽然冷静下来,“小夭,我今日……今日是有些不清醒,你早些休息。” 小夭收了神识,“就是这样……实在是和他平日的样子大相径庭,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个梦。” 她抓住相柳的手,轻抚他的手背,如同小心翼翼安抚一头随时暴怒的猛兽。 “你还想到了什么,继续说。”良久,相柳开口。 “嗯……”小夭一时也忘了要说什么。 “他继任族长,又不退婚,可是他又要和你在一起,他的想法是什么?” “噢噢对……呵,还记得他那个好兄弟离戎昶吗,他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映在青丘我在轵邑,涂山璟什么想法,不是很清楚吗?” “可是你是王姬。” “是啊,可如果我不是王姬呢?事实上,我也的确不是。” “那时距离你身世揭露,还有很久。” “不,你错了,我第一次身份险些暴露,是在那之前,梅林。” 小夭脸色惨白,“涂山氏生意遍布大荒,所谓生意,本质上就是信息,谁掌握更多的信息,谁就能做更好的生意。他或许早就得知我可能是蚩尤的女儿……不对,五神山上哥哥问我流浪这些年经历,在说到九尾狐折磨我的原因时,他就知道我可能是蚩尤女儿这件事! 自从我回归大王姬的身份,变成了颛顼的妹妹,又日日与防风邶亲近,他感到不安,最好的方法就是毁掉这个虚假的王姬身份!梅林,梅林……” 小夭抱住自己的脑袋,“是这样,是这样没错!涂山璟有把握与神农军师争夺一个玟小六,可是玟小六紧跟着变成了王姬,但这个王姬,极有可能是魔头的女儿……我就觉得奇怪,纵然他有九尾狐预知之能,可他当时身在青丘,怎么会比哥哥来得更快?静夜也说了,他家公子天生灵目,原本可以走出阵法,可是他却抱着我在等死……” 小夭忍不住回想梦中涂山璟的神情,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被哥哥处死的那四个人,沐斐是木灵不必说,詹雪绫是水系,晋越剑设了火阵,申柊做的什么?难道那两只离戎怪兽是他驱策的?他为什么会驱策离戎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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