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万家是主家,万姑娘虽说不见得有多欢迎她,也不能看着客人站着,便吩咐丫鬟搬了个凳子置于黛玉身侧。 这样的位置便显得有些突兀了,基本是位于所有人的视线中间,但探春此时也别无选择,只得坐下。 黛玉虽心下不喜,但人来都来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百无聊赖地道:“妹妹这话真是好笑,从我家到这儿并不经过你舅母家,这要如何等。况且我也是刚到,估计和你差不多时候出的门吧。” 贾母说得对,黛玉并不会当着众人面给黛玉难堪,但也不会多照顾她。 万家与荣国府并无来往,但凡宴客,也从未给他家下过帖子。这次荣国府得姑娘却来了,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这也是适才众姑娘不理睬她的缘由。 本以为是荣国府的哪位太太要来的,谁知确实这姑娘自个儿跟着舅母来的,更是叫人不屑了。 探春自诩不凡,虽是庶出,却也比二姐姐及四妹妹强些。往日即使叫黛玉几个亲戚家的姑娘压了一头,也从不曾受过这般冷遇。此时叫这样的眼光看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容易才强扯出笑脸道:“是母亲说我大了,不能光缩在府里,不然连天有多高都不知道了。恰好听说姐姐今日也过来,祖母便说让我一块儿过来,有姐姐看着总不至于失礼,便要舅母带了我过来了。” 又笑着对周围的姑娘们道:“还好听了母亲的话,不然 哪能有幸见着这么些钟灵毓秀的姑娘。往日我只知道自家姐妹们个个是好的,今日始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只是我到底是不怎么出门,若有见识浅薄之处,还请各位姐妹们多指点。” 话是说得好听,可总有不领情的人。 “那贾姑娘今日是觉得,你家里的姐妹们不好了?” 谁不知道,荣国府里除了宫里的那个,都是庶出的,连她自己都不例外。如今却拿来和她们比,可不是让人不高兴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饶是探春再想讨好他人,却也知道不能踩着自家姐妹,这是最叫人瞧不起的。只是听了这刻薄话,探春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最后只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向了黛玉。 黛玉虽说不至于十分厌恶探春,但她却不能放纵她耽误哥哥的婚事,此时见她求助,也只道:“俗话说,言多必失。三妹妹你既然知道自己出门出得少,便要少说多听。况且你适才又叫姑娘们提点你,如今你既说错了话,便要多谢人家肯指出来。” 贾母原打算的是,叫探春跟着黛玉,黛玉也不能如何。可她竟然没想到,只要黛玉不特意给探春做脸,她便很难融入进来。如今给她没脸的是别人,探春无法,便只得向先时那位姑娘道谢。之后便一直乖巧坐着,再不轻易说话。 直到众人坐得乏了,三三两两地去园子里玩儿去了。蒋姑娘问黛玉:“花朝节长公主府里的花朝会,林姑娘可去?” 黛玉笑道:“长公主殿下的帖子,岂敢不去?只是我头一回赏红,届时还请蒋姑娘多多照应呢。” 宛平长公主的驸马就是出自蒋家的,蒋姑娘作为长公主的侄女儿,自然也当得半个主人了。 只是她正要应“好”,便听憋了许久的探春道:“花朝?那不是林姐姐的生辰么。” 蒋姑娘狠皱了下眉,哪有人生辰还去别人家里做客的。两家又不是世交,还得将她当做寿星伺候不成?这林姑娘,先时看着还好,怎如此不知轻重。 黛玉还没来得及解释,顾舒嘉便道:“贾姑娘,你没收到帖子,是以不知道。花朝会是二月初二,并不是林姐姐生辰。” 方知薇年纪更小一点,说话也是没什么顾忌,大大 咧咧道:“贾姑娘,你该不是根本不知道林姐姐到底哪天生辰吧?天呐,林姐姐在你家住了六年啊。” 说完还惊讶地捂住了嘴。 终于到黛玉说话了,她垂下眼睑,道:“许是这几年家里守孝,并不怎么过生日,是以三妹妹不记得了,倒是不能怪她。” 黛玉也学坏了,心道:“既然你送上门来让我表现宽和大度,我为何不好好表现,这也当做往日你们背后说我小性儿的回报了。” 在场几人见黛玉这般“勉强”的解释,不免为她心下不忿:怪不得说林家与外祖母家关系并不好,原来人家住他们府上时就被这般怠慢,这还如何能亲近得起来。 只是外人不好说什么,只好纷纷拉着黛玉赏花,将探春一个甩在了身后。 探春气得原地跺脚,她并不是真的不记得黛玉生辰,毕竟那日子特殊。只是各人迎花朝的日子不同,有二月初二的,也有十二的。她只是记恨黛玉适才不替她说话,想让她不好看,才一时没忍住说了那番话。等反应过来,早便晚了。 本想拉近两家关系,这下却越发叫人相信林、贾两家不睦,回去可如何向祖母交代呢。 黛玉拿下探春,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可文湙想要说服万尚书可不容易。 万尚书面色冷峻,盯着文湙的眼睛严厉非常,仿佛文湙真的安插了人手刺探朝廷机密似的。 顾舒庭正着急呢,便见文湙看了看外面的天,找了个位置坐下,才开口道:“十四年前,天气也和今日一般好。母亲听到父亲惨死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病倒了,只有我一人去通州迎父亲尸骨。” 听到文湙提起十四年前的通州,万尚书面色一变:“当年的事情,你父亲也卷入进去了?” 当然,大家都明白这里的父亲不是指的林如海,养恩大于生恩,并不是多令人难以明白。 文湙接着道:“那次尸体实在是太多了,我花了好久才找到父亲。当时我就在想,天气为何这样好,这时候难道不该是倾盆大雨。也好让那些人看看。天地同悲是个什么样子的。” 文湙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洒满阳光,眼底却是浓浓阴霾。 一如十四年前,覆盖在通州上空整整半个月的阴霾,黑暗而浓厚。!
第52章 国仇家恨 十四年前,茜香突然大举进犯永安,他们绕开了朝廷兵力集中的福州一带,派重兵直取通州。 当时镇守通州的徐元鼎将军,带着不到两万人马死守通州城门。那些海冦见攻不下来,竟绑着来不及撤离的渔民们来到城下。并放出话来,若是不开城门,便每隔一个时辰杀两名百姓,无论男女老幼。 当时徐元鼎已经向福州求援,奈何迟迟不见援军。 城下被刀架着脖子的是一百多条无辜的性命,而身后是数万通州百姓,徐元鼎一个都不想舍,可他却不得不舍。 援军迟迟不来,他就带人站在城墙上,看着百姓一个个惨死在敌人刀下。有一次他甚至想自己先跳了下去,好救下那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可是被亲卫咬着牙死死拉住:“将军,我们还不能死,我们要先保证城里的百姓活着。” 七天,望海渔村百姓的命整整支持了七天,等到最后一条人命死去,南安王才迟迟带着十数万东南军前来支援。茜香在通州耗得太久,早已没了先前来时的气势汹汹,更何况,哀兵必胜。 这一战,茜香承诺年年来朝,岁岁纳贡。将城外的海冦打得落花流水。 可没有一个人还能为此战的胜利欢呼起来,所有幸存的通州军,看着援军就像是看着仇人。 徐元鼎抓着南安王的衣领问:“你为何不早一点来,哪怕是一个时辰,那个孩子就不用死了啊,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 “您知道我们的南安王殿下当时是怎么回他的吗?他说,户部军费没有拨下来,本王怎么带人来?” 文湙说完哈哈大笑,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就是为了和朝廷讨价还价,放任通州被围半个月,放任望海渔村一百二十三人死于非命。要不是陛下上表要将自己建府的银子拿出来,恐怕通州城破,都等不到南安王的一兵一卒。” 这场战事,顾舒庭时年还小,并不能体会到有多惨烈。但是他起码知道,一个国家若是没有足够强盛的军队,必将为外敌所侮。 顾舒庭眼里也有雾气,他义愤填膺道:“万大人,这样的惨剧决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不然我等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对啊,有何面目呢。”文湙继续道:“当年我父亲只是去望海渔村畈些海货回来 倒卖,却不料一去无回。徐将军当时亲手为惨死的渔民收敛,外地人也都一一发还家人。最后一具尸体被认领后,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万尚书从刚才便一直沉默,听到文湙此问才抬起头,沉声道:“老夫知道,徐将军以及他的副将,二人站在通州城楼上,面向茜香,举剑自刎。” “啊!”顾舒庭惊讶地睁大了眼,他并没听过此事。 徐将军自刎,与其说是愧对死在他眼前的百姓,不如说是为了表达对朝廷的怨恨。所以这事一直便被封锁,就连当时亲眼目睹的百姓都被勒令不得外传。所以这事儿,除了朝廷重臣,并不为外人所知。 而文湙,当时就站在城楼下。 人家养父死于茜香之手,他心心念念想报仇也不是说不过去,万尚书已经松动了,只是还有些不放心,问道:“那一场战事的确叫人痛心,只是林大人,看得出来,你这些念头不是这一两日才有的。可你那年才七八岁,仇恨积蓄到现在,你处心积虑壮大东南军,敢问如今,是国仇多一些,还是家恨多一些?” 若是只为家恨,那将士们的性命恐怕将只是他复仇的棋子,将来与茜香的战事就决不能让他参与。 文湙自然也明白他的顾虑,略略思考了一会儿,便道:“万大人,四年前的西宁之战,我本来是站在城墙上的,后来我却站在了城下,您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万尚书微微一愣,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 “因为我看到,前一晚还嘲笑我光棍儿,而他自己年纪与我差不多却有一个快一岁的白胖儿子的士兵被鞑靼人一刀从右肩往下,削下了脖子。因为前一晚给我送水的营长被人抬回来,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求我,说他出征前与家里的老头儿吵架了,他回不去了,让我替他向他老头说声对不起。” “万大人,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国仇重一些,还是家恨深一些。但是在他紧握我的手无力垂下之后,我决定脱下他的衣服混入战场。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看着鞑靼人得刀挥过来,我首先想到的不是我自己可能会死。而是,怎样才能让我身边的人不要死。所以,我冲向了拓拔烈。” 说完这里,文湙便不再开口,只是静静望着万尚书。 顾舒庭也什么都说不 出来,眼里盛满了悲愤,他从不知道,看似无所不能的好友,竟是这样被逼着强大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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