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闻言笑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道:“太过了,若能得后世一个治世的评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七月,神都迎来了一场大雨。 天气晦暗,明明昨天这个时候阳光明媚,但此时却如夜晚一样黑暗。狂风呼啸地吹着,仿佛在无情地驱赶这世间的一切,茂盛如华盖的树木被吹成了一团,在风雨中飘摇。 大雨哗啦啦地下,从昨天一直持续到今天上午,天空仿佛破了洞,水从天上倾盆而下,夹杂着霹雳闪电。 今天本是学堂放假的日子,但因为暴风雨,一群小孩子都被耽搁在宫中,留在宫殿内。 阿夙来得晚,被安排到配殿住下,主殿住着长宁和裹儿。屋内昏暗如夜,宫女早已点起了蜡烛。掩起的门窗依然挡不住外面的风雨声。 呆在偏殿百无聊赖,阿夙想要去主殿找长宁姐妹玩耍。她正要出门,宫女就劝她道:“外面风大,伞撑不开,小娘子,等雨小了再去吧。” 阿夙道:“配殿和主殿有游廊相连,不碍事,你把门开了,殿内闷得慌。” 宫女只好照办,但殿门一开,风卷着碎雨就往脸上扑来。阿夙的裙子就出现了许多水迹,赶忙后退了一步。 阿夙尴尬摸着鼻子,迎上宫女一言难尽的目光。 但她的牛脾气就是犯了,就决定要出去,宫女无奈,只好给她披上蓑衣,带上斗笠。 装备一新的阿夙顶着风雨,顺着游廊往主殿跑。游廊两侧无门窗,地板被飘进来的雨大湿了,从青灰色变成了黑色。 院中汇集起来的水流,飘着碎枝落叶残花,争先恐后地往外面淌去,最终在门口汇成了一片汪洋。 宫殿大门口,几个被大雨浇透的宫女和寺人正挽起袖子,伸手在下水道口捞枝叶,免得堵塞。 阿夙的余光隔着雨幕瞧见,由于暴雨冲刷,这几人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早在窗口看见有人过来的宫女在敲门声响起后,打开房门,迎上阿夙,惊道:“小娘子怎么来了?” 说着宫女一边帮阿夙脱蓑衣,一边让人送上热茶。长宁听到声音,从西暖阁出来,看到阿夙惊喜道:“阿夙,外面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我们都不敢出去。” 阿夙捧着茶道:“屋里呆着闷,我过来找你玩。” “快请进来。” 长宁邀请阿夙进来西暖阁,阿夙进去一看,发现庐陵王家的儿女们都在。 李重润见到阿夙,连忙站起来道:“阿夙姐姐,外面风雨这么大,你怎么过来了?” 阿夙笑道:“我离得近就两步路。倒是住在另外一座宫殿的你怎么过来了?” 李重润笑道:“今儿早上有一会儿雨下得小了些,我就是那时过来的。” 阿夙点点头,看见西暖阁的榻上摆着坚果、鲜果、糕点、饮子以及尚未收起的纸牌,眼睛一亮道:“你们在玩纸牌呀?” 李裹儿点点头,邀请道:“阿夙姐姐,你要一起来吗?” 李重润招呼道:“阿夙姐姐,你坐我这儿,我去给裹儿看牌。” 李裹儿拒绝道:“我才不要阿兄看牌,阿兄运气太差,抽的牌都是烂牌。” 被揭老底的李重润尴尬地敲了下李裹儿的头,道:“你厉害总行了吧。” 虽然年纪最小,但赢了几盘的李裹儿挺了挺胸脯,道:“我当然是最厉害。” 永泰笑道:“阿兄你过来坐我身边,我不相信运气之说。”几人坐定,李重润和长宁都没下场,分别坐在永泰和永寿后面。 永泰的位置和阿夙挨着,所以李重润离阿夙也不远。 一道霹雳闪过,几人的心都狠狠跳了一下。长宁道:“这见鬼的天气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永泰道:“这么大的雨估计人都呆在屋里呢。” 洛水河边,一群人正在冒雨前行。 房如雪去年主持疏浚洛水,加高堤坝。没想到刚修好没多久,就遇到一场特大暴雨。 雨珠像石子一样砸在脸上,又崩溅开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狂风吹得人站不稳,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沉甸甸地黏在身上。 雨水顺着脖子往身上灌,房如雪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去向,挽着裤腿,小腿上都是泥巴点子。 “怎么样了?”房如雪冲前面的人吼道。风雨太大,听不清声音,只好靠吼。 大雨连日下,房如雪担忧洛水,于是就带人冒雨前来查看。 “还没到预警位!还没有预警位!”前面的人同样吼道。 房如雪这才稍稍放心,继续往前走,来到洛水边。往日清澈的洛水变得十分浑浊,土黄色的河水上面飘着树枝,滚滚而去。 洛水上涨了不少,但离预警线还有一段距离。房如雪这才将心放下。祈祷这次的雨一定要早些停。 风渐渐停了,但雨依然下,从倾盆直泻变成了急促绵密的细雨。从白天一直下到晚上,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停了下来,房如雪和官员们也一直守着洛水。 万幸,洛水的堤坝坚持住了,河水没有溢出来。 都水监庆幸不已,若去年没有修筑堤坝疏浚河道,这场暴雨就能将洛水冲出河道,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毁于水灾。 天气放晴之后,洛水也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水位。房如雪因为治水有功,与同僚们一起受到武媚娘的嘉奖。 进入秋天之后,天气渐渐变得凉爽起来。 两点一线生活让阿夙感到闷。于是,她在结束五天的课业后,一脚踩在椅子上,对着同学们说道:“明天去神都郊外跑马打猎,有没有人要去的?” 武崇训首先说道:“有彩头吗?有彩头才去。” 阿夙瞥了他一眼道:“彩头,彩头就知道彩头。我先踩你的狗头!去不去?爽快点。” 武崇训讨好道:“去,怎么不去?楚王世孙邀请,我怎么敢不去?”上个月,武婧儿上了折子,请求将阿夙立世孙,圣上已经答应。 “滚!”阿夙喝了一声,然后看向其他人道:“还有人要去的吗?” 李重润蠢蠢欲动,但心知圣上一直对他们一家看守地很严,叹了口气道:“阿夙姐姐,我想去,只是担忧外面不安全。” 阿夙点点头,看向李成器道:“成器哥哥,你也要去吗?” 李成器摊手,和李重润一样叹了一口气道:“我和重润一样。” 两人确实一样,都曾立为太子,都曾被废了太子之位,现在都被严密看管,谨防二人父子和大臣们接触。 阿夙笑道:“这事交给我,我去问圣上。其他人呢?”最后阿夙叫来七八人一起出去游玩。 下课后,阿夙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贞观殿去找祖母向圣上说情。阿夙不是什么不懂政治的人,她自然知道李成器和李重润的境遇。 但谁让她还是小孩呢?总在皇宫实在闷得慌,她认得的小伙伴只有学堂里的这几个,一个人出去打猎游玩不热闹又无趣。 试一试。 武婧儿罕见地见到孙女过来,听到她的请求后,想了想去找武媚娘。阿夙难得有事找她。 武媚娘听后,说道:“可以出去玩,但你们年龄尚小,不能去打猎,可以在神都的坊市逛逛。” “这个也好!我这就和他们说一声。”阿夙眉开眼笑道。 武媚娘将保护这几个小孩的任务交给了銮仪卫。銮仪卫领命退下。 阿夙欢欣鼓舞地将这个消息分享给等待着的小伙伴,其他人脸上也都露出高兴的神色。 众人正要回家时,就看到一位女史过来道:“圣上有令,今日举行家宴,邀请众位小郎君小娘子一起过去用饭。” 阿夙提议外出游玩,这让武媚娘想起了儿孙侄孙,突然升起来了一股含饴弄孙的兴趣来,于是派人请来这些人。 众人惊讶了下,回过神来,连忙回到住处,沐浴换衣梳妆。即使圣上是与这些孩子血脉相连的亲人,但他们依然不敢懈怠,生怕因为衣着或礼仪惹得圣上不喜。 一个时辰后,又有宫女引着这些公子皇孙往湛露殿去。家宴设在了湛露殿。 阿夙和小伙伴刚进去,就看到武婧儿正在和宫女说话,忙打招呼道:“祖母。” 武婧儿转头,看见一群穿得十分正式的小辈,扶额道:“忘了和你们说随意些,今日的宴会只有圣上、我还有你们。今日只是家宴,你们不要太拘束。” “好,祖母。”这是阿夙的回答。 “是,姑祖母。”这群是武家和李家的孩子们。 “是,姨祖母。”这是太平的孩子们。 殿中的宫女引导着众人坐下。年龄小的孩子们都安排坐到年长的兄姐身边,两人一桌,然后按照年龄和家庭交错排开。 李隆基跟着李成器,武延秀跟着武延基,李裹儿跟着李重润,她姐姐长宁和阿夙坐到了一起,武崇烈跟着武崇训,薛崇胤带着薛崇琰。 每张桌案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冷盘和果品,但不论大小,这群孩子都端正地坐着。 太阳沉入宫殿后面,薄暮笼罩着大地,殿内的烛火愈加明亮起来。 “圣上驾到!” 众人听到通禀声,连忙从位上起身,恭敬地行礼。 “孙儿(孙女)拜见圣上!”稚嫩的声音仿佛带着激动和雀跃。 武媚娘走上主位,坐下,然后摆手让众儿孙起身,道:“今日只是家宴,不必多礼。” 众人回到位上坐下,武婧儿坐在武媚娘身侧下首处,两人一起面对着这些孩子们。 武媚娘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孩子们稚嫩的脸庞,不由得感慨起时光易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种出了一片花圃。 花圃里开出了几朵她看好的花朵。 由于是家宴,且参宴的多是孩子们,所以就没有叫来乐人起舞奏乐。武媚娘拿起筷子后,众人才拿起筷子。 武媚娘笑道:“你们下午上了骑射课,想必早就饿了,先吃东西填饱肚子再说。” “圣上真好,我的肚子已经饥渴难耐了。”李裹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重润忙为李裹儿请罪道:“圣上,裹儿年幼无知,请圣上宽宥她。” 看见兄妹和睦的样子,武媚娘笑道:“我已经说了,这是家宴,裹儿做的不错。” 李重润这才将心放下,然后又低声提醒妹妹说道:“饥渴难耐不是这么用的,你要说肚子饿了。” “哦,可是我确实又渴又饿呀。阿兄,我为什么不能用饥渴难耐呀?”李裹儿追问道。 李重润并不想在有圣上的家宴上,为妹妹解释饥渴难耐,为她夹了一块糕点,敷衍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哦。”李裹儿啃着糕点道。 各种佳肴如流水一样送上来,待众人吃得差不多,殿内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周围响起了低声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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